57、自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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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喽对喽，厨房锅里有绿豆汤！”顾姥姥敲了下自己脑袋，“瞧我都给忘了！这记性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怕是要得老年痴……”
“说什么呢。”顾初妄打断她没说完的话，穿好凉拖，慵懒地趿拉着鞋去厨房盛绿豆汤，时柠边过来帮他。
时柠边端起碗沿，对嘴吸了口，甜甜的，惊奇问：“里面放糖了？”
“放了放了，”顾姥姥笑眯眯地摸了把顾初妄的后背，慈爱有加，“顾顾小时候就喜欢吃甜的，一到夏天这绿豆汤里保准搁砂糖！”
顾初妄听了，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顾姥姥，然后低头喝汤不语。
小时候他是有过加糖的要求，却没到“保准”这个程度，以前他只要不经意提一嘴哪道菜好吃，顾姥姥一定连着好几天都会做，等顾初妄吃腻再抱怨一句“怎么老吃这道啊”，顾姥姥又会换样。
自己都不放心上的要求，老人家会烙在脑门。
大抵天下外婆都一个样儿，上午说要吃糖，下午不管你是软糖奶糖还是水果糖，总能吃着。
顾初妄回想到这儿，嘴角露出细微的笑，看向顾姥姥，他抽过小桌上的纸，手往前一伸，为她擦嘴角的水渍。
顾姥姥乐得更开心了：“哟，姥姥的好乖孙儿。”
忽然，王关南听见前面的铃铛响了，提醒顾姥姥：“顾外婆，前面来人了。”
顾姥姥像是脑中恍然一亮，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连忙起身说：“我想起来，我是来告诉你们一会儿要下雨的，要想玩就进屋玩——顾顾别忘了把院里的湿衣裳收屋里去。”
不知是起猛了，还是一连气说这么多话有些缺氧，一阵心悸让顾姥姥晕了下，但很快恢复，他们几个也没看出什么异样。顾姥姥掀帘回去看店了。
她走后，王关南有些不信的抬头看了看天，五指拢在眉前，眯缝着眼睛，说：“这太阳这么大，哪来的雨？”
纪小辉说：“晴久必雨，姥姥看天的本事可厉害着呢！”
“收拾吧，你们搬桌子，”顾初妄抬手，拽下横在院子中央两端系房檐的晾衣绳上的衣服，“我收衣服。”
桌椅板凳胡乱搬起来，个个都是壮力，没用几分钟就清好的院子，他们刚在顾初妄屋里坐下，准备再打一圈麻将，就听外面忽然下起哗哗大雨。
砸在砖瓦上的水滴溅飞，不一会儿成了水洼，漾起一圈圈涟漪，顺着房檐滑过的雨宛若串成线的透亮玉珠。
没参与打麻将的时柠边看着大雨出神，朦胧的眼眶染上清冷雨色。
耳边传来男生的耍斗：“幺鸡。”
王关南瞧上一圈没人喊，放心地边说边撂下两张牌：“吃……”
“旦上。”唐巷看出他没幺，故意等着逗他，“哎呦，不好意思，没幺鸡了。”
王关南：“……”这混蛋！
原本打幺鸡的顾初妄老实给了唐巷三十，他抬眼时忽然发现时柠边在发呆，以为是太无聊了，贴心地询问他：“小时同学？替我呗，我玩累了。”
“啊？”时柠边没听清。
纪小辉提醒：“他说，让你替他上场。”
“哦。”时柠边慢吞吞地走过去，顾初妄腾出位子给他，自己则扯了把椅子坐他身后，看着时柠边手里的牌。
“顾初妄可算下去了！”王关南送了口气，“他要是再赢，我们就得输个精光！”
时柠边闻言，低眸瞥了眼手边一大摞子钱，笑道：“你们太菜了。”
忽然琢磨了下王关南刚才说的话，顿时不服气，侧过脸冲顾初妄抬了抬下巴，迅速捋好牌，说：“来顾弟，给哥捶背，看时哥给你赢零花钱。”
顾初妄笑了笑，唇瓣自然弯起：“好啊。”
随后，他抬手给他捶背，一副甘愿殷勤样。
*
逍遥日子也就过了几天，开学考打得他们是措手不及，恍若一场大梦，醒来过后猛然发觉自己已经高三。
沈糯出了考场，闲来无事翻看手机。
“糯糯，你考得怎么样啊？”同伴挽过她的手臂，侧过头抱怨道，“这物理太变态了！”
“可不！太难了！”沈糯应和她，心不在焉地瞥到微信图标的右上角有红点，想着点进去看看，“但能怎么办，理科不适合女孩学，我们又偏偏选理。”
同伴仰头喝了口水，舔了舔唇说：“我爸妈说学理好找工作……”
不知道沈糯看见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愣在原地，同伴见了吓了一跳，试探地看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吗？”
沈糯木木地摇头，过了一会儿对她说：“你先回，我找个人。”
说完，便拎着笔袋跑走了。刚考完，各个考场的学生聚在走廊讨论题，偏偏她特别着急，干挤挤不出去。
好不容易蹭到拐角，恰巧碰到了刚出来的顾初妄，沈糯如同见到救星，连忙拉过他，问：“你知道时柠边在哪吗？”
“……”顾初妄被她牵住，一愣，“我也刚出来，正要去找他。”
“带我一个。”沈糯当机立断要求他。
顾初妄万般疑惑，但如果是他俩之间的事，自己也不好多问，搞得他像是多小心眼一个人似的。
“时柠边！”沈糯在一楼小超市找到了正在买水的时柠边，顾不得旁人，一下子拽住他袖子，焦急道：“跟我来一下！有事和你说。”
时柠边眼皮忽然一跳，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顾初妄，又将目光移到沈糯身上：“什么事这么着急？王关南和唐巷成一对了？”
“谁……？”本来沈糯急得要命，被他这一打岔，顿时气得要死，“什么都什么啊！朱煜刚和我说你找那帮人弄……”
时柠边立即捂住她嘴巴，示意她别说话，视线心虚地避开了顾初妄。
晚了，我不仅看见了还听清了。
顾初妄心说。
顾初妄淡淡道：“有事别瞒我，要瞒就瞒死了。”
时柠边：“……”
*
朱煜是上回那位朱夫人的儿子，时柠边告诉顾初妄，朱煜他见过，就是上回王关南生日宴他拿易拉环扔的人。
朱煜也是昨晚刚知道这件事，他本来和时柠边也不太对付，得知时柠边收拾人，结果收拾过劲给收拾死了，惶恐之余猜测事情真假，想到沈糯不是和他一个班的，耐不住好奇就和她聊天，结果这一聊才发现原来时柠边一点不知道自己捅了篓子！
时柠边找的那群人是以前和自己混街的人，夜里打架打进医院、浑身淌满血却还能继续对瓶吹的混子。他十四五岁和他们一帮二十来岁的混，也是阴差了阳错，要不是时律净带些不干不净的人回家喝酒，他也不至于栽进去两三年。
幸好童珺别及时发现，把他拽回来，一顿毒打，又“发配”到宁城，要不然他现在指不定在哪条街上害人呢。
“朱煜说，‘他们本来想狠狠揍一顿，连带着让吴弃住几个月医院，也算是完成了时哥的要求，可没想到吴弃一个人对他们是发了疯般反抗，谁能想到他还偏偏带了刀，别人没捅死，倒先失手戳自己身上了’，那个吴弃是不是二傻子啊！”这事挨上了时柠边，沈糯复述下来，急得都快掉金豆了，“还有，你个要高考的人，有什么仇要去找他们一群下手没轻重的人收拾啊！”
时柠边面色阴沉，脑中迅速想着接下来怎么做，其他人以为他在害怕，实际他更多的是烦。
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他们仨只好压低声音，可耳边聒噪，彼此说的话都听不清。
顾初妄心里渐渐凉下去，他自责痛心，万般无奈地叹气：“我的仇。”
沈糯怔愣半天，堪堪缓过劲，艰难安慰：“……吴弃该死，你们……会没事的。”
顾初妄抿唇，看向时柠边。
要不是自己的糟心事一个接着一个，时柠边一辈子也惹不上这些事的。
他本是肆意少年郎，却沾上不干不净的脏水。
忽地，顾初妄的记忆串连起去年夏天和他的相遇。
赵刚元一拳把他抡地上，让时柠边瞧见；阿幺的病需要钱他不得不日夜颠倒的挣钱，让时柠边发现；小女孩去世后他的失控与不安，让时柠边出钱料理了所有后事；吴弃的对他的伤害，让时柠边无法饶恕释怀……
以往种种，都是时柠边在无怨地帮自己，而自己，就是那个本该活在泥潭里却被他拼死拽出来，还痴心妄想和过去说再见的人。
“叮铃铃——”
上课铃响了，沈糯执拗地想留下，时柠边看着她，忽然笑出了声。
顾初妄和沈糯都是一愣，怕他是吓傻了。
时柠边吊儿郎当地撩起眼皮，身子往前稍倾，薄唇轻启：“你时哥我本事大，出不了事。”
这话虽然是看着沈糯说的，但实际是为了抚平顾初妄的愧疚。
沈糯回了教室。
*
刮风了，裹挟夏温，热度不减。
时柠边不知道在和谁说话，手里打字飞快，不一会儿，收起手机，说：“走，见见新局长去。”
他大步往前走，顾初妄没动弹，一直坐在原处望着他前行的背影。
顾初妄一直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自卑，至少在面对之前所有人的时候，就算让他们知道了自己过去的不堪，他都会释怀地一笑，然后说“我都给解决掉了”。
但他现在不得不承认，他自卑了。
卑的是时柠边对自己满腔爱意。
双方的感情一旦对方变得小心翼翼，终有一天彼此会感觉疲惫，而那点冲动的爱恋将被销蚀殆尽。
啃噬得体无完肤。
时柠边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人跟上，定了脚步，转头看向他，轻松一笑：“干嘛呢？想要小时同学抱你走吗？”
顾初妄坐着，张开双臂，拉长声音：“要——”
时柠边笑着走回去，迎上那个怀抱。
“走了。”下一刻，顾初妄松手起身。
“初妄。”时柠边突然叫他名字，顾初妄扭头看他，时柠边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我很爱很爱你，真的很爱。”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自卑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