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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馈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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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征凭借体型优势,在人堆外围伸长手臂,轻而易举的从别人手里扯过成绩单,食指自末尾一路向上滑动,最终停在第八名的位置,眼睛瞪得犹如两颗闪闪发亮的明珠,连声惊叹,“卧槽卧槽!”
他反复确认自己是否看花了眼,又横向查看单科成绩和年级排名,咋舌:“乖乖,沈哥这他妈坐的火箭啊!”
此番霸道的举动引起了公愤。
“段征你干嘛呢?我们也要看!”
“我他妈一眼都没看到!”
“你别只顾自己啊,这么多人等着看呢,拿低点儿一起看!”
“抱歉抱歉,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段征把成绩单举得更高,摸出手机拍了张照,然后笑嘻嘻地还回去,“好了好了,你们看,我先撤了。”
他转身逃之夭夭,留背后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集体掏出手机效仿。
人群逐渐散开。
段征在大本营附近转了好几圈都没能找到沈延,微信也静悄悄的没动静,不知道人跑哪儿去了。
肩膀忽地被拍了一下,“找什么?”
他扭过头,是一大早就去帮忙布置比赛场地的谢俊文——左手臂膀处戴了个袖章,胸前挂着工作证。
“你今早有见着沈哥么?”
谢俊文说:“没,你找他有事?”
“来来来,给你瞧瞧我上次除秽的成果!”段征神情得意的朝他勾手,找出成绩图,放大锁定沈延的那一栏,用手指比了个‘八’,激动不已地晃动,“你看我沈哥,第八名!第八名是什么概念!”
谢俊文看了其他人发在群里的图,最初的惊诧已经过去,淡定反问:“什么概念?”
“倒数第一窜到顺数第八,你说什么概念!”
谢俊文留神观察着他的脸色,说:“他之前没用心学,跟你的……考神石应该没多大关系。”
况且那个石头还严重掉粉,摸一下沾一手。段征管不住嘴,大肆宣扬它的存在,无数校友慕名而来,短短几天就摸出了石头的本来面目,即便真的有神力,恐怕也被分得差不多了。
“怎么会没关系?”段征瞠目,理直气壮道:“是我的无知和疏忽导致晦气转移到沈哥身上,影响了他的发挥,否则他上次月考不可能考成那样!”
谢俊文有种想捂脸的冲动,无力道:“21世纪了,你能别这么迷信么?”
哪是什么晦气所致,分明就是沈延自己的问题,考试时候坐他斜对面,一半的时间都在发呆,试卷大面积空白,能考好就怪了。
“亵渎神灵!”段征的面容陡然严肃起来,一掌拍在他额头,“道歉!忏悔!”
谢俊文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没什么诚意地说:“对不起,我不该胡言乱语。”
“不过,”他顿了下,觉得有必要问清楚,“你找沈延就是想告诉他,他这次考好了是你那个考神石的功劳么?”
将别人努力的成果归功于虚幻的神灵,这话说出去大概率会被打。
“???”段征满头问号,眼神古怪仿佛在看一个智障,“你睡醒了么?”
谢俊文迷惑,“啊?”
“沈哥凭自身努力取得的好成绩,怎么会是考神石的功劳?”
谢俊文闻言更加迷惑,完全搞不懂他的脑回路,“那你刚才还说……”
段征打断他,“我这么跟你说吧,沈哥上次月考发挥失常,是因为沾染了晦气,后来我作法把晦气祛除,他就正常发挥了,这样解释听得明白吗?”
不等谢俊文接话,他又继续说:“求神拜佛是一种精神寄托,神力的作用是保佑和祝愿,考神又不能帮你考试,自身努力才是根本。”
谢俊文觉得矛盾,说:“那信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算了,你不懂。”段征一脸深沉,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说多了也是白费口舌,到此为止。”
谢俊文:“……”
这副嘴脸委实欠非常欠揍。
“恭喜你啊!又考了第一名!”段征话锋一转,朝他竖起大拇指。
谢俊文低笑一声:“谢谢,也恭喜你闯进前三百。”
段征眼珠微动,勾起贱兮兮的笑,提醒他:“你可要好好珍惜,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拿第一了。”
谢俊文挑眉,“怎么?你有信心超过我?”
“不是我,是沈哥。”
谢俊文愣了一下,语气趋于平淡,“你认为他有这个实力?”
他想不通,这人对沈延的迷之信服究竟从何而来。
段征说:“肯定有,想当年……哎沈哥回我了!”
谢俊文抓住重点,追问道:“你们以前认识?”
“不能说认识。我知道他,他不知道我。”段征低着头不停敲字,“他小学的时候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呢。”
“嗯?”
“文悦禾丰小学,他比我大一届。你是没看见我们学校的光荣榜,他拿过的各级各类奖项能单独列两块公示栏,还他妈变态到全是金奖,简直非人哉!考试门门满分,小升初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三中,祝贺横幅拉了一年。”
‘别人家孩子’的完美典范,优秀到令人望尘莫及。段征一直把他当成偶像和奋斗目标,奈何脑子不够聪明,自制力又差,还有一个运动员梦,小升初考得一塌糊涂,只能进一个无门槛初中,也就无法得知沈延后来怎么样了。
想来定然是在初中接续演绎传奇人生。
没想到如今竟然和对方成为了同班同学,段征不得不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暌违四年,沈延的模样似乎与他印象中的相差无几,冷若冰霜不好接近,沉默寡言考验人的耐性。
他以前就觉得,这人的孤独和荣誉一样多。
“有时间再和你聊这些,沈哥说他们在行政楼大厅看书画展览,走走走!我们也去瞧瞧!”
谢俊文没什么兴趣,但被强制性地拽着胳膊往前走,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让内心不大舒坦,嘴硬道:“有什么好看的。”
“观摩欣赏啊,尤其是你那狗爬字,就该认真看看别人的,然后下功夫练练。”
“……你说谁狗爬呢?”
段征胆子很肥,“你,说你!”
谢俊文锁住他的喉咙,反客为主地拖着走,威胁他服软,咬牙逼问:“说谁?”
段征被他勒得喘不过气,很没骨气的屈服了,“我说我自己……行了吧,松手!快断气了!”
一路推搡打闹走至目的地,他们于那些规整摆放的宣传牌之间,一眼就看到了格外显眼的两人。
段征挣开谢俊文的桎梏,大步流星地赶过去,欢快高喊:“沈哥——”
谢俊文放慢脚步,甚至停下来站了几秒,撇嘴低嗤一声才重新抬步,走近了些就听到段征兴致高昂的声音,再配上一副求表扬的得意表情。
像只傻狗,谢俊文如是想。
沈延心情愉悦,摸了一下傻狗的头,“谢谢。”
这个动作……
第一次见的宋启坤:“?”
段征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嘴角咧到耳根,“嘿嘿。”
逛完书画展,他们又去操场看比赛,段征全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沈延今天的耐心值满点,不觉得烦,偶尔搭腔应上几句。
宋启坤惦记着刚才那个摸头的动作,心不在焉就没怎么说话。
谢俊文听得烦死了,眼神不善,却也没让他闭嘴,一味地板着脸散发冷气。
早上的比赛结束,下午两点在大本营签到集合,段征指着沈延脖子上两个并排的创可贴,好奇发问:“沈哥,你脖子怎么了?”
沈延面色沉静,说:“不小心被邻居家的猫挠了两下。”
“严不严重?需要打疫苗吗?”
“不严重,没事。”
沈延能如愿获得奖励就很开心了,哪成想宋启坤准备了更大的惊喜给他。
他昨夜失眠到很晚,今早起床有些困难,感觉脑袋微微发沉,反应也迟钝了不少。他愣愣接过宋启坤递来的保温杯,发了会儿呆才问:“这是什么?”
“尝尝。”宋启坤的眼神期待又暗藏忐忑。
沈延觑他一眼,拧开杯盖。奶香浓郁的热气得以释放,浅淡白雾在冷空气中舞动,肆无忌惮地往鼻腔里钻。
“我放的茶叶比较少。”宋启坤说:“你尝尝看,不喜欢我再改进,小心烫。”
他依照沈延的喜好多加了糖,方才在厨房捣鼓的时候爸妈还转进来一探究竟,顺便尝了味道,甜度过量,两人俱是接受无能。
沈延垂着眼睫没有任何动作,沉默许久,轻声确认,“你做的?”
宋启坤摸了一下鼻尖,“嗯。”
“谢谢。”
“谢什么啊,快尝尝。”
“嗯。”沈延手捧保温杯凑到嘴边,动作停住,又问:“以后,还能有这个么?”
宋启坤定定地瞧着他,脸上笑意渐淡,说:“有的,你想要就有。”
奶茶是正好适合入口的温度,沈延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含在嘴里不着急咽下。香浓的甜味自舌尖漫开,逐渐散布整个口腔,呼吸间也全是这个味道,齿颊留香。
他抿着唇细细品味,眉眼一点点的变得柔软,笑意虽浅但清晰可见,说:“好喝,我很喜欢。”
直至此时此刻,他才恍然惊觉,自己几年来执著寻求的并非是埋没在时间洪流里的熟悉味道,而是那份因别人给予温暖而产生的触动和欢喜,它铭刻于每一根神经,连接着记忆深处,牵一发而动全身。
“你喜欢就好。”宋启坤抬手,屈起指节刮了一下他的眼尾,沾到少许湿润,终是没忍住低低说了一句:“笨蛋。”
“嗯?”沈延听得清清楚楚,皱了皱眉面露疑惑,被勾起的回忆也转瞬没了踪迹,“骂我干嘛?”
他的眼睛红了一圈,嵌于瞳孔的黑与眼周的白之间,鲜明到近乎刺目的颜色。
宋启坤看得心里难受,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傻瓜。”
“……”沈延压低眼皮,绷着唇角喝了一口热乎乎的奶茶。
宋启坤见此是真的想笑,问他:“好喝吗?”
“嗯。”沈延点头,不计较他那两句莫名其妙骂人的话,“好喝。”
“那笑一个。”
沈延没那种说笑就笑的本领,屏气凝神酝酿须臾,轻抿着唇犹豫再三,终于缓慢地绽出一个笑来。
宋启坤的心脏顿时有点受不了。他短促地吸了一口气,又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喉结连续滚动两次,灼热视线无所顾忌地在沈延脸上流连。
沈延眼神微动,上手摸了一下。
宋启坤:“……啧。”
朝阳初升,金光万缕。
早上九点进行高二男子组3000米长跑比赛,在此之前的高一女子组800米决赛彻底点燃了竞技气氛,操场上来往穿梭者络绎不绝,塑胶跑道两侧挤满了观赛学生,彼此相熟的聚成小团体,扯着嗓子给参赛的朋友呐喊助威。
沈延集齐一沓写给宋启坤的加油稿送到广播站,播音员恪尽职守,沉着冷静地念完那些浮夸到令人羞耻心爆炸的内容,随后立即闭了麦,伏在桌上笑得满脸通红。
“宋哥!加油!超他!超他啊!!”段征激动得差点碰倒隔离带的安全桩,一个人的嗓门就盖过了周围一大片人,站他旁边的沈延只觉耳膜隐隐作痛,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些。
裁判员摇动手里的铃铛,提醒各位运动员这是最后一圈,然后安排工作人员拉起红色丝带。
宋启坤始终和第一名保持着较近的固定距离,到末尾冲刺的直线段时奋起直追,对方也不堪示弱骤然加速,两人你追我赶,几乎是同时冲过终点。
现场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宋启坤减速慢跑了半圈,停下来撑着膝盖缓了一会儿,转身往回走。
他径直掠过簇拥到身边送水递毛巾的其他同学,长腿一伸跨越隔离带,把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小刺猬抱了个满怀。
心肺火烧火燎的疼,呼吸又急又乱,腿脚酸软还有些站不稳,便放松地把全部的身体重量都交了过去。
他像是电量即将告罄的机器人,千钧一发之际连上了专属电源,得以续航。
他把脸埋在沈延的颈窝,很不讲理的将汗水和热度一并传递过去,嗓子勉强发出沙哑促乱的气音,“我厉不厉害?”
“特别厉害。”沈延内心的激动不亚于任何人,分享秘密一般小声告诉他,“我听到裁判说,你是冠军!”
宋启坤忍不住笑出声,清了清嗓子,学他的语气反问:“我是冠军?”
“嗯!”
“宋哥——”段征从不远处飞奔而至,老鹰捉小鸡似地张开双臂,一把搂住他们,兴奋地蹦跳了数下,说:“宋哥牛逼!第一!你是第一!”
旁人的目光起初以惊疑和探究居多,这会儿便悉数转换为忍俊不禁。
人群外围,齐佳佳盯着沈延带笑的眉眼,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宋启坤,某个念头如流星一般划过脑海,被她抓住了余迹。
她唇畔的笑容一寸寸僵硬隐没,脸色霎时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