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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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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上午还有比赛,宋启坤唯恐宿醉影响发挥,根据自身的接受度,喝了三杯就不肯再喝,以防有人续杯,还把杯子倒扣在桌上。
万万没料到他如此不胜酒力,段征震惊:“宋哥,你这……”
谢俊文还算淡定,但上挑的眉梢亦显露出几分诧异。
唐辰摩挲着杯缘,凑近他低声调侃,“人两个女生都比你能喝。”
下巴微抬,指向左边沙发上吃零食吃得正欢、时不时喝酒解渴的刘心蓉和齐佳佳。
她们面前已经摆了三个空酒瓶。
宋启坤斜过去一眼,“……喝你的。”
“你多吃点。”唐辰忍俊不禁,端起一碟小酥肉放他手上,还拿了个话筒塞过来,而后转头教两位新朋友摇骰子去了。
宋启坤深吸一口气,缓缓吐息驱散心口的郁闷,把话筒和酥肉碟放到一边,视线落回杵在点歌台前的沈延身上。
段征既要唱歌又要学摇骰,抽不开身就支使他沈哥去点,双眼紧盯唐辰的动作,话筒抵在嘴边,“沈哥,还要一首《真的爱你》!”
包间里温度调得高,沈延脱了卫衣,里头的白毛衣同样宽松,兴许仍是觉得热,他将左边的袖子撸到手肘,右边却依旧盖得严实。
动感灯光晃得人眼疼,宋启坤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沈延竟已近在两步之内了。
“还好吗?”沈延望着他宛若在水里浸过一遍的眼睛,“喝了多少?”
“还好,不多。”宋启坤缓声回答,仰着脸笑起来,左边眼尾处落了一点幽兰灯光,颜色深浅变换间闪烁不停,似在捕获他的温柔。
他伸手拽沈延的衣袖。
沈延顺势坐在他的身边。
宋启坤总想抱他,像是离不开水的鱼儿,缩短距离靠过来搂住肩背,指尖钻进衣袖里,摸他腕骨上的疤痕。
沈延偏头瞧他一眼,没说什么,认真听唐辰讲解接下来要进行的游戏内容。
划拳、摇骰猜点数、翻牌比大小、酒令转盘,主要目的就是把酒瓶喝空。
宋启坤算是见识到了沈延深藏不露的酒量,几轮喝下来脸都不见红,对瓶吹的时候一次能干掉三分之二,面不改色像是喝白开水。
四人你来我往,空酒瓶越来越多,不知不觉便全数喝干净了。
他们没打算玩太晚,十点半就散了场。
运动会期间宿舍查得尤其严,开启尘封已久的晚点名模式,段征和谢俊文要回学校,齐佳佳住安宁小区,能跟他们顺一段路。
宋启坤有点担心他们翻墙被抓,毕竟小树林那片儿属于高危区,平素不仅有飞檐走壁者,还有成对的幽会鸳鸯,现下又处于案件频发期,巡逻保安和值班教师人数势必会增多,今晚貌似已经逮着好些勇士了。
如若睡前晚点名缺席,百分之百会被记名,追究到班主任那里,说教和处分定然逃不掉,反观翻墙,运气好的话可能不会被抓,风险虽大,但可以赌一把。
“小心点。”沈延说。
“放心吧沈哥。”段征打了辆出租车,坐进去后还摇下车窗朝他们挥了挥手,“我们走了,明天见!”
霓虹点亮深沉夜色,纵横的街道灯火辉煌,行人与车辆往来穿梭,熙攘涌动犹如一个璀璨的舞台,有人准备谢幕,有人陆续登场。
自行车绕出了商业街,将繁华留在身后,前路逐渐趋于寂静。
二中的运动会和一中同期举行,唐辰此次发挥得格外出色,勇夺三个单项冠军,集体项目也获得了名次,整合起来能拿到一笔丰厚的奖金。
他说:“等钱到手了,请你们吃饭。”
宋启坤举手表示:“我这里也有一顿。”
“敢情沈延我们两个只负责吃是吧。”刘心蓉笑道。
唐辰说:“你俩还得负责决定吃什么。”
沈延第一次喝这么多酒,意识十分清醒,但受酒精影响,血液躁动得厉害,心跳也比平时要快。
刚脱离喧闹环境的耳朵处于一种怪异的滞闷状态,好似有什么东西封住了鼓膜,周遭的声音被过滤削弱了几倍,像在银行里隔着厚重的安全玻璃听柜台人员说话,感觉有些难受。
冷风灌进脖子里掠夺身体的温度,他拉起卫衣帽子戴上,理所当然地说:“宋启坤帮我决定。”
宋启坤:“嗯??”
“好不好?”
这撒娇的语气极其稀罕,听得宋启坤耳根子发酥,心脏不受控制的加速跳了两下,哪还说得出拒绝的话来,“好,好。”
唐辰:“……”
刘心蓉:“……”
嘴里满是啤酒的苦涩味道,沈延摸进宋启坤的衣服口袋,如愿摸到一块巧克力。
“小馋猫。”宋启坤又给他起绰号,“左边也有一个,拿给刘心蓉。”
“唔。”
叮铃——叮铃——
唐辰不甘被忽视,拇指拨了两下车铃,说:“我的呢?”
刘心蓉单手掌控车把,用牙咬着撕开包装,侧过脸弯起眼睛笑得很是狡黠,“没有你的。”
沈延含着巧克力,声音含糊,“没有你的。”
“合起伙来欺负人是吧?”唐辰呲牙,试图将宋启坤拉到同一阵线联手御敌,“坤儿,你看他们俩!”
对方拒绝他的拉拢,笑着补刀:“没有你的。”
唐辰:“……”
很好,决裂了。
前方路口即要分别,掠过身畔的电动车留下一句由强渐弱的电子提示音——“现在是北京时间,23点整。”
正赶上绿灯,车轮碾压斑马线,划出一道流畅的圆弧,带动车身转变方向,并入横向车流。
唐辰抬起手来,四指下压,朗声说:“走了,下次见面再跟你们算账!”
刘心蓉和宋启坤相视一笑,回道:“再见!”
此处离家很近了,没几分钟便抵达小区,宋启坤帮沈延把礼物提进家门,放在玄关柜上,说:“等一下,我还有东西给你。”
沈延倚着门框慢腾腾地换鞋,睨了一眼他匆忙的背影,漫无目的地猜测会是什么东西。
“喵——”
奶茶睡醒一觉,奶声奶气地叫唤着跑出来,来到近处却急刹车,柔软的身体绷成一张弯弓,谨慎地后退了两步。
它嗅觉灵敏,闻到残存的酒味,看样子格外嫌弃。
沈延说:“过来。”
“喵~”
身为一只没有原则的猫咪,奶茶仅犹豫了一秒,旋即纵身跃起,抛绣球一般飞扑进铲屎官的怀里,亲昵地贴着脸颊蹭来蹭去。
它这段时间又瘦了一些,抱着没以前舒服,沈延挠它的下巴和脖颈,又捏了捏耳朵,换来娇软的哼唧声。
爱撒娇卖萌这点倒是丝毫未变。
不一会儿,宋启坤从601室半开的门缝里探出头来,隔着走廊提要求,“小宝,你闭上眼睛。”
又来。
神神秘秘的。
沈延忍不住笑了下,乖乖闭上眼睛。
视觉受限,听觉便有所增强,他听到宋启坤三步就走到自己面前,听到轻轻的关门声,听到逐渐失控的强烈心跳。
辨不出到底是谁的。
也许是奶茶的,他想。
馥郁香气钻入鼻腔,他神思微动,随即听到宋启坤说:“好了,睁开吧。”
大片艳丽的深红映入眼帘,纤薄花瓣卷绕成繁复的浪漫,在明亮灯光下闪着细腻绒光。
沈延愣在当场,呼吸停滞,眼睛都忘了眨。
数朵鲜艳的玫瑰在心房盛放。
宋启坤眼含温柔笑意,“生日快乐,小宝。”
他卷了下舌尖,眉间流露出几分不自然,柔声添上一句:“宝宝。”
这一称呼,他私下里默念过许多遍。
太亲昵了,难免觉得羞耻,但欢喜更甚,心脏疯狂跳动,似要冲破胸膛。
沈延说不出话来,浓烈的酸涩涌上鼻尖,来势汹汹,牵涉到眼眶,逼出一圈清晰的红。
花香扑鼻,奶茶煞风景的连续打了两个喷嚏,逃离铲屎官松懈的怀抱,窜到一边抱头打滚。
沈延无暇顾及,双手接过那捧让自己心神震颤的玫瑰,很大一捧,能抱个满怀。
心口无形的巨石压得他呼吸困难,喉咙发堵,声音低哑艰涩,“谢谢,我特别喜欢,谢谢……”
心底的花和眼前的花拥簇着连成一片花海,没有边界,难辨方向,唯有宋启坤站在正中,指引他前往。
他不会迷路,却突然陷入恐慌。
慌乱的喜悦堆砌成塔,内心深处渴望已久的东西猝不及防从天而降,轻易便让他失了分寸,不顾根基,无视框架,贪婪地任其越堆越高,摇摇欲坠的尖塔强撑到现在已是极限,宋启坤却还要添砖加瓦。
一触即溃。
太幸福了,幸福到不知该以怎样的言语来表达这份心情。
眼泪成串滚落,悄无声息地滑进花瓣之间的缝隙里,被悉数接纳。
哭成这样,也不像是感动所致,宋启坤惊慌失措地从兜里翻纸巾,“怎、怎么了?你别哭啊。”
奶茶感知到铲屎官的情绪,默默跑过来蹲在脚边,仰着头担忧地叫了两声。
沈延的眼睑和鼻头哭得通红,腾出一只手去牵宋启坤的,力道极大,喉咙哽咽着憋出一个字,“抱。”
宋启坤心疼得要命,一边手忙脚乱地擦着他仿佛流不尽的眼泪,一边连声回应:“好好,我抱你,我抱你,先把花放边上,你……别哭好不好?”
“嗯。”眼前一片模糊,沈延眨了眨眼,泪水便掉得更急。他极为小心地把花束搁在玄关柜上,确认过不会掉下来,才抬手胡乱抹了把泪,然后去拉宋启坤的衣服,一步步挪进他怀里,湿润的脸颊贴上颈侧,说话鼻音很重,“你抱我。”
这般全然依赖的模样还是第一次。
宋启坤心头酸软泛疼,抱紧他揉了揉后脑勺,又向下移轻拍背部,贴近耳畔低声哄道:“乖啊,不哭了,再哭眼睛会疼的。”
“嗯。”沈延费劲地喘气,胸口上下起伏,努力平复崩塌的情绪。
嗡——嗡——
手机不合时宜地发出振动声响,宋启坤皱起眉头,拿出来看,“是我妈。”
沈延吸吸鼻子,说:“嗯,你接。”
宋启坤按下接听,“妈。”
王栀云:“你刚刚不是回来了么,现在跑哪儿去了?”
“我在沈延家。”宋启坤顿了一下,说道:“妈,沈延身体不太舒服,我不放心他一个人……我今晚,能不能睡他这儿?”
后面这句,同时问了两个人。
沈延抱着他的手臂蓦然收紧,注意力全被勾了过去,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宋启坤垂眸瞥他一眼,打开免提。
王栀云一连串问题抛过来,“他怎么了?哪儿不舒服?需要去医院吗?”
“有点感冒,刚吃过药了,我担心他半夜发烧。”
秋冬换季确实容易感冒,沈延平素看上去又弱不禁风的,王栀云丝毫不怀疑这番话的真实性,说:“他那里有没有退烧药?没有的话你回来拿。”
宋启坤低问:“有吗?”
“有。”沈延点头。
王栀云听到他的声音,愣了下,态度愈加温和,“沈延在旁边啊,生病了就好好休息,早点睡,让宋启坤照顾你,别跟他客气,随便使唤。”
被男朋友抱着和男朋友的妈妈通电话,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沈延忙不迭站直,“嗯,谢谢阿姨。”
王栀云跟他念叨了几句别碰凉水、盖好被子之类的注意事项,最后叮嘱宋启坤,“要是有什么紧急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
“那先挂了,你们俩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宋启坤把手机揣回兜里,侧过脸和沈延对视,半晌,凑过去啄吻他的眼睛、鼻尖、脸颊、嘴唇,抵着额头柔声问:“好些了么?”
“嗯。”
“那就睡觉?”宋启坤抚摸他发红的下眼睑。
沈延啾他一口,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好。”
身上的酒味没散干净,睡前得冲个澡,宋启坤本想回对门拿一套睡衣,但沈延不愿让他离开这个家半步,直接塞了自己的给他。
他脱掉厚外套放在沙发上,手指捏住校服拉链,拉一下停一会儿,塑料齿扣发出断断续续的声响,暴露了内心的纠结。
沈延低头看手机,随口催促,“快去,我给我哥回个电话。”
得,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好。”宋启坤轻叹一声,拿起睡衣踱进浴室。
沈延瞅着他的背影,抿唇琢磨这声叹息的含义,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拨出去的视频通话接通了。
“小宝。”沈信刚洗完澡,毛巾顶在头上,时不时擦两把,嘴里机关枪似地问罪,“你干嘛去了?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我还以为你睡了,诶??眼睛怎么了,凑近点我看看,啧……过敏了吗?红成这样。”
“没事。”沈延摇摇头,顺手把奶茶捞进怀里,下巴抵着毛茸茸的脖颈,解释一句:“我手机静音,没听到。”
沈信一怔,头发也不擦了,脸几乎贴上屏幕,略带迟疑地低声询问:“小宝你……哭过?谁欺负你了?跟哥说,哥替你教训他。”
“没有。”沈延垂下眼睫,手指一下下拨动奶茶的胡子,语气有点不好意思,又掩饰不住喜悦,“哥,我今天,特别开心。”
沈信觉得新鲜,好奇道:“嗯?遇到什么好事了?”
“我的朋友,给我过了生日。”
“朋友?宋启坤吗?”沈信想起之前见过的男孩子。
沈延眼神微闪,点了一下头,说:“嗯,有他,还有别的……很多朋友。”
他的面色比平时温和数倍,冷漠褪去,细看还会发现似乎是笑着的,这般神态实属难得一见,沈信忍不住悄悄截屏保存,“这么好,你许了什么愿望?”
沈延:“不能说。”
说出来就不灵了。
沈信:“你告诉我,我帮你实现,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不用。”
这句拒绝说得随意又平淡,却径直戳中沈信心里难言的愧疚,笑容几乎维持不住。他狼狈地抹了把脸,涩声说:“对不起啊小宝,我,我工作上走不开,没法陪你过生日。”
明明……去年答应过的。
这些年违约的次数想必多得数不清,沈延对他的态度也因此忽冷忽热,被拉黑还算轻的,最狠的一次冷战了近三个月。他极力想做些什么来弥补,于是一次又一次许下毫无定数的承诺,结果往往适得其反。
人们常说,做不到就别轻易许诺。
可一旦见过那双眼睛亮起来的模样,就不忍再看其变得灰暗无光。
情感战胜了理智,所以总是把事情弄得更糟。
“我给你打了蛋糕钱,礼物也寄过去了,你记得查收,还有……生日快乐。”
那笔一眼看去辨不清数位的巨款竟然是蛋糕钱,沈延沉默了一会儿,说:“快到冬天了,你给我买几件衣服吧。”
“衣服?”沈信立刻打起精神,“好啊,我买吗?还是你挑好了我来付钱?”
“你挑。”
“行,一定包您满意!”
沈延感觉不妙,说:“别买太多。”
“放心吧,我有分寸。”
浴室里的水声好像停了,沈延莫名心虚,连忙说:“我去冲个澡,你早点睡。”
沈信点头,“好,你的眼睛最好煮个蛋滚一下,看着挺吓人的。”
“嗯。”
“去吧,晚安。”
视频挂了没多久,宋启坤就从浴室出来,换沈延进去。
头发没吹干睡觉容易头疼,他们躺到床上时指针已经过了十二点。
这是宋启坤第一次进沈延的房间,原以为会和客厅一样堆满毛绒玩具,没想到竟然天差地别——床和衣柜占据一半空间,窗边有一个吊椅和一方矮桌,中间空出来的地方大概还能再摆一张床,整体看上去有些空荡。
奶茶是爬床小能手,习惯性地往铲屎官怀里钻,身体暖融融的,呼噜声和皮毛一样软和,催眠效果极好。
但旁边心思各异的两人毫无睡意,侧耳静听彼此的细微呼吸。
半晌。
“睡不着?”宋启坤低问。
“嗯。”
“做点别的?”
沈延摸索着牵住他的手,轻声说:“现在没别人了。”
宋启坤好像和他不在同一频道,“什么?”
奶茶睡得正舒坦,迷迷糊糊间脱离了温暖的怀抱,被转移到靠近床沿的地方。
“喵。”它不满地哼唧一声。
沈延捏了捏它的耳朵,掀起被子一角给它盖上,再轻拍两下,而后转头往宋启坤那边靠,摸黑挨近吻他,很认真地问:“你要摸吗?”
宋启坤:“?!”
他他他他的原意是指谈一下心……
“要么?”沈延又问。
宋启坤紧张得咽口水,心肝颤抖,“小宝,我……”
沈延起身打开床头灯,柔和暖光照亮一隅之地,他不紧不慢地解睡衣扣子,面容隐在明暗之间,神情难辨,“叫我什么?”
“……”宋启坤咬了咬牙,翻身把人压倒,捧着脸急切地亲下去,唇瓣相贴,声音哑了几度,“宝宝。”
沈延环住他的脖颈,闭眼回吻,“嗯。”
宋启坤大着胆子对身下的人动手动脚,一寸寸探索已知中的未知领域,攻至要塞时却猛然顿住,心脏跌落谷底,意乱归于沉寂。
他难受得发疼,沈延却没什么反应。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沈延用手背盖住眼睛,哑声解释:“我之前生病的时候,吃的那些药,副作用很多。”
这只是其中之一,以往不觉得如何,现下却感到难堪。
“抱歉。”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