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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冷战 ...

  •   其他感冒症状在退烧后稍微有所加重,沈延深受鼻塞和咽喉肿痛的困扰,接连吃了两天感冒药以及男友牌爱心梨汤才慢慢好转。
      周三上午公布了期中考试成绩,他不出所料排在班级第一,但只比第二的谢俊文多了五分,年级上的排名也不算特别靠前。
      而且根据总分来看,离实现最终目标还差得挺远。
      他盯着年级第一的序号发了会儿呆,把成绩册往前传,然后拿出手机给宋启坤发进步名次,再点开备忘录做记录。
      两次考试就从吊车尾窜到首位,这样的进步速度委实令人难以置信,佩服者有之,质疑者也不少。
      上次考第八名亦是有个别老师怀疑成绩的真实度,把他叫到办公室里旁敲侧击,他懒得辩解,就装作没听懂。
      段征应该是班里最为他感到高兴的人,激动得一整个早上都无法集中注意力听课,每逢熟人便要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说上一通,也不管对方想不想听。
      同行的谢俊文恨不得拿抹布堵住他的嘴,忍耐许久实在听烦了,拧眉低嗤:“他考第一又不是你考第一,高兴个什么劲儿。”
      段征没听清,但直觉告诉他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

      放学后沈延和宋启坤在校外的小餐馆解决午饭,因为喉咙发炎,他这几天的饮食极其清淡,且以汤菜居多。
      店内人满为患,有两名男人和他们拼了桌,看模样应当是父子。
      年纪较大的中年男人坐在沈延身边,枪炮似地大嗓门哪怕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也一枝独秀。
      耳膜被震得突突的疼,男人忽然爆出一句粗口,口水呈放射状往外喷洒,肉眼可见。
      沈延眼皮一跳,筷头夹住的半熟青豆飞了出去,撞到斜对面青年的茶杯,又弹回来落入另一盘菜里。
      他眉心微蹙,顿时有种想把饭碗扣到男人头上的冲动。
      这期间宋启坤一直注意着沈延,见此立即把那颗青豆挑出来,安抚性地朝他笑了下,转而同男人交涉:“叔叔,不好意思,我朋友身体不舒服,能麻烦您说话小点儿声么?”
      男人一愣,偏头看了眼身旁的少年,见对方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尴尬地咧嘴笑了笑。
      分明是面相较为凶狠的一个人,笑容却显得憨厚老实,还颇为滑稽地跟儿子使眼色求助。
      青年长得白净斯文,展眉微笑时更是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他温声道歉:“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
      他说话语速很慢,饶是如此,字词之间也不甚连贯,沈延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他的耳朵,收回视线时与宋启坤的目光相撞,彼此心照不宣地对视两秒。
      “没事。”宋启坤笑了笑。
      之后男人虽有注意降低音量,但说得兴起时又故态复萌,青年偶有几次提醒他小声些,不过貌似也没起多大作用。
      吃完饭得走路回家,宋启坤认为沈延体质弱的主要原因就是疏于锻炼,因此决定往后回家喂猫的这段路都采取步行,并深信长期坚持下去一定大有裨益。
      沈延懒得走路,泼他凉水:“没用的。”
      “乖,你最没有发言权。”
      “……”
      到家的头等大事就是喂奶茶,不称职的沈姓铲屎官怠惰成性,当起了甩手掌柜,把投喂的工作全权交由宋小二负责。
      “嗯?”宋启坤正半蹲着给毛孩子开罐头,后背突然压下来一座人山,他撑了下地板稳住重心,偏头询问:“怎么了?”
      沈延面无表情地凝视他。
      “怎么愁眉苦脸的?”宋启坤表示疑惑。
      “……”
      沈延站起来走开,留给他一个“别管我”的冷漠背影。
      宋启坤若有所思,用勺子挖了三分之一的罐头放进猫食盆里,剩余的拿保鲜膜封好放入冰箱,再转去厨房洗了手,而后走近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沈延,微微弯腰盯着他的脸看。
      皮肤真白,睫毛好长,嘴唇……
      沈延掀起眼皮,“干嘛?”
      宋启坤改为观察他的瞳仁,一本正经道:“读心。”
      “读出什么来了么?”沈延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嗯,我们的沈延同学好像对期中考试成绩不太满意。”宋启坤依言坐下,抓起他的手,掌心向上打开,指腹漫不经心的沿着掌纹来回划动。
      沈延眉毛一抖:“……”
      看样子是说中了。
      不过宋启坤偏要他亲口承认,“对吧?”
      “错。”沈延嘴硬。
      “嗯?”
      “嗯。”
      “当真?”
      “……”沈延气急败坏地捂住他的嘴,眉眼凝霜,冷声说:“烦不烦?”
      宋启坤不客气地笑出声来,伸手抱住炸毛的小刺猬,又顺势把他压倒在沙发上,先亲了亲唇边的指节,再低下头接吻,贴着嘴角低笑:“这么快就嫌我烦了?那以后可怎么办?我可是打算好了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沈延最受不了他这样,光是注视着这双含笑的眼睛就心生欢喜,更遑论还附带这些能要人命的甜言蜜语,坏脾气最多能维持三秒,如同鼓涨的气球面对尖针,简直毫无反抗之力。
      他郁闷得不想搭理人,但又实在憋屈,生硬反驳:“我又没考年级第一,哪来的一辈子?”
      宋启坤看准时机宽慰道:“没关系,还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慢慢来。”
      “要是永远都考不到呢?”
      “你这么聪明,一定能考到。”
      沈延不说话了,降低视线盯着他领口处的猫毛,思绪千回百转。
      宋启坤一反常态地跟着沉默,手臂撤力,整个人趴到他身上,额头抵住肩窝,一只手陷入他的发间,有节奏地拨弄。
      秒针在心里转了一圈,宋启坤低低提醒:“宝宝,你说话。”
      沈延的选择是结束这个话题,“差不多该去学校了。”
      果然。
      宋启坤阖眸长叹,心下无力又迷茫,轻声说:“你总是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明明上次那么兴奋地跑过来跟自己兑奖,这次却只随便发了条消息提醒,吃饭时也能感觉到低气压,明摆着心情不好,却什么都不肯说。
      长久以来习惯了独自承受,什么事都往心里藏,很少愿意主动倾诉。
      前段时间好不容易看到了些许希望,如今却一下子跌回了原点。
      说不气馁是假的。
      沈延就像是一道缺失了必要条件的数学题,从头到尾都是谜团,旁人或许看一眼就放弃了,但他想解出来。
      对症下药才是上上策,因此第一步理应弄清楚缺失的那部分条件。
      他深知这个过程对于沈延来说会非常痛苦,所以想用循序渐进的方式来破局解惑,反正未来很长,他有足够的耐心。
      然而即便如此也需要沈延的配合,因为倘若只有他一个人努力,那就成了强求。
      最终得出的答案也不会是他想要的。
      “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我会忍不住怀疑。”他顿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你其实不怎么喜欢我。”
      我没有感觉到自己被需要,我也会没有安全感。
      沈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心头轻颤。
      宋启坤又等了一会儿也没等来盼望中的解释,有些头疼地闭了闭眼,起身时顺带把沈延也拉起来,眼角眉梢重新浮现温和笑意,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走吧,上课去了。”
      沈延略低着头,无措地攥紧他的衣服,攥得骨节发白,艰涩道:“我就是……忽然不确定了。”
      宋启坤凝神追问:“不确定什么?”
      沈延痛苦地喘了两口气,眉头皱紧又松开,双眸逐渐失去焦点,声音也放轻,“我该得到吗?”
      这么珍贵的东西,我该得到吗?我付出的努力足够吗?得到了就是永远吗?我能接受失去吗?
      不该,不够,不是,不能。
      内心深处有道声音这般回答他。

      ——听老师说小宝考了第一名,太厉害了!想要什么礼物啊?

      ——想去游乐园!

      ——对不起啊宝贝,爸爸妈妈有工作,下次补给你好不好?

      可无论多少次都是一样。

      ——金奖吗?小宝真棒!爸爸妈妈过年回去一定给你带礼物!

      可你们没有回来。

      ——这次又考了满分,礼物还是要毛绒玩具吗?

      ——嗯。

      ——沈延,后天要开家长会,这次你爸妈能来吗?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我们先去海边玩两天,小宝不是想看海鸥嘛……

      ——小宝,对不起。

      过往的种种教训告诉他,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退让,仍旧不可能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失望太过频繁,以至于期盼都变成了折磨,以至于后来想要也不敢要,只能盲目寻求自欺欺人的慰藉。
      这满屋子的毛绒玩具不正是最好的证明么?
      他无数次失望的证明,妥协的证明,煎熬的证明,孤独的证明。
      那么谁又能保证,这次不会重蹈覆辙?
      他控制不住胡思乱想,在遍布疮痍的回忆中迷失了自我,两眼空洞脸色灰败,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周身的麻木和绝望层层积压,不见一丝光亮。

      “……宝宝,宝宝?小宝!沈延!”

      宋启坤扶着他的肩摇晃,眉头拧成死结,急得眼睛都红了,分贝由低渐高地喊了近十来声,终于唤回他的神智。
      紧接着劈头盖脸一顿怒骂,“你到底怎么回事?!说了几百遍了不要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你不难受吗不累吗?有什么心事不能跟我说吗?我是你男朋友!你他妈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操!”
      沈延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宋启坤被他方才的模样吓出一身冷汗,惊惧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心脏,毒素溶进血液里跑遍了全身,手脚阵阵发凉,连呼吸都在抖。
      而在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之后,眼泪也没能绷住。
      沈延看得分明,惊愕地睁大眼,立即伸出手,“你……”
      宋启坤别过脸躲开,堪称凶狠地瞪视空气,喉结艰难地动了一下,是他在极力隐藏哽咽。
      “要求我信守承诺的是你,犹豫不决的也是你,你耍我呢?什么该不该得到?我乐意给,你只管收着就行了,少他妈想这想那,也用不着考什么年级第一拿什么宝箱,从今天起,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尝试多依赖我。”
      他飞快地瞥了眼沈延,怒意所剩无几,但语气还是凶巴巴的,“听到没有?”
      “……嗯。”沈延给他递纸巾。
      宋启坤又想骂人,“你不会帮我擦吗?”
      沈延:“……”

      怎么说也是闹了别扭,况且沈延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宋启坤虽然没有死揪着不放,但对他的态度开始变得奇怪——话语和表情异常冷淡,举止却一如既往,一面冷一面热,整个人就一矛盾个体。
      张凡瞅着宋启坤擦黑板的背影,扭头向刘心蓉打听,“他最近怎么冷冰冰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刘心蓉翻过一页笔记,说:“可能是紧张吧。”
      “紧张什么?”
      “会考。”
      张凡问号脸:“他会紧张这个?蓉蓉你是在侮辱谁?”
      刘心蓉笑而不语。
      12月中旬迎来了高二年级会考,开考当天恰逢寒潮侵袭,气温一夜之间降至零下,朔风凛冽,阴云遮天蔽日,初雪悄然降临。
      三点半考试结束后学生们返回各自的教室,走廊上拥挤吵嚷,突然有人指着天空惊呼——“快看!下雪了!”
      “哪呢哪呢?”
      “啊!真的!”
      雪花起初只是零星几朵,缓慢无声地自高空飘落,风一刮便没了踪影。几分钟后落得越来越密集,鹅毛一般漫天飞舞,欢呼着给校园穿上洁白的新装。
      宋启坤抱着新灌的热水袋往行政大厅走,在隔了两根立柱的地方看到沈延被两名打闹的男生撞到,侧身避开的时候踉跄了一步。
      他皱了皱眉,脸色不由得更冷,加快步伐走过去,“小宝。”
      沈延闻声转过头,怀里被塞了一个暖烘烘的热水袋,他举起手:“我戴了手套,不冷。”
      宋启坤:“手套给我。”
      “……”
      沈延默默地摘手套,又听到他说:“雪太大了,骑车不安全,我们走路回去。”
      “嗯。”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宋启坤紧盯他的眼睛,两只手套差点戴反。
      沈延想说没有,但看他的表情又把这两个字咽了回去,干巴巴地问:“试卷难么?”
      宋启坤眸光黯淡,“不难。”
      唐辰的运动会奖金这个月月初下发到手,当天就约好考完会考请他们吃饭,本来还纠结要吃什么,但目前这种天气没有比火锅更合适的了。
      五点才去吃,还能先回趟家。
      两人以堪比乌龟爬行的速度在风雪中走了近四十分钟,途中宋启坤还进了一家药店,沈延在门口等,听不见他和店员的说话内容,买的东西也没看清楚。
      心下犹豫了几秒,他出声问:“你买了什么?”
      宋启坤:“没什么。”
      “……”

      宋启坤自然而然地进了603,没有第一时间喂奶茶,而是把沈延牵到沙发一端坐下,自己则拉开距离坐得稍远,从书包里拿出在药店买的膏药贴,淡声说:“脚搭上来。”
      沈延表情微僵,手心开始冒汗。
      “不疼?”宋启坤压低眼皮,神色有那么一瞬间像极了沈延,“还是不愿意让我看?”
      沈延赶紧把脚搭到他腿上。
      宋启坤摘掉手套,卷起他的裤腿,一眼就瞧见他踝骨处的暖贴,脸黑得那叫一个精彩。
      “疼了几天了?”
      措不及防被公开处刑,沈延压根不敢抬头,迟疑的空档又听到他凉飕飕地补充:“最好说实话。”
      “一周。”
      宋启坤咬牙切齿,“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疼的话一定要告诉你。”
      “你又是怎么做的?”
      “……对不起。”
      宋启坤硬生生气笑了,“沈延,你好样的。”
      “我错了。”
      “嘴上认错有什么用?你……”宋启坤撕了暖贴,把长袜拉下来,冰冷的视线触及脚踝时陡然僵硬,斥责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沈延的右脚。
      一条狰狞疤痕斜着破开外观异常的踝骨,附近的皮肤略微发皱,颜色也较深。
      医学上有个专有名词叫骨折畸形愈合,他某天在线咨询骨科医生时得到过这样的初步判断。
      心肺好似被那条疤割出一道裂口,冷风呼呼往里灌,他的手不自觉发抖,格外小心地探出食指轻碰了一下,又触电般地缩回,莫名觉得指尖一阵刺疼。
      沈延全身僵硬,想把丑陋可怖的伤处藏起来,但那样做宋启坤肯定会更生气。
      他深深地垂下头,低声催促:“你……快一点。”
      宋启坤连忙拿起膏药,手抖得愈加厉害,撕了半天都没撕开。
      “好了没有?”
      “马上。”
      宋启坤费劲地贴完膏药,双手依旧托着他的脚,却没有后续动作,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延很轻易地缩回了脚,拉好袜子和裤腿,抱着膝盖呆坐了一会儿,挪过去抱他,脸埋入颈窝蹭了蹭,低声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居然还要他反过来安慰自己,宋启坤胸口又添了几分堵,歪头靠着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可怕,“有去复查么?医生怎么说?”
      “半年查一次,其实没多大问题,医生就让我避免过于剧烈的运动,受天气影响的话注意保暖。”
      “还有呢?”
      “没了,就这些。”
      “愈合方面……没问题吗?”
      沈延微怔,不由得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什么意思?”
      宋启坤还算冷静地与之对视,坦白道:“上次你脚疼,我偷偷咨询过医生,但我描述得不清不楚,他也无法确定。”
      稍加思索便知道他为什么不来问自己,沈延喉咙一梗,缓了好半天才说:“做过两次矫正,已经好了,跛脚是习惯问题,我改不过来。”
      他顿了几秒,视线落在别处,不带什么情绪地接着说:“我读一年级的时候,我爸妈就经常出差,没时间照顾我,就雇了个保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对我很好,但喜欢偷拿我家的东西,被我爸妈发现后辞退了,另招了一个……那个女人是个疯子。”
      他停在这句,一再咬紧牙关,用右手抓住细微颤抖的左手,确认什么似地挨个儿摸过指甲盖,皱起眉回忆。
      “她那天做的菜特别难吃,我吃不下去,她就发脾气,把我拖到卫生间,给我剪头发,剪指甲,一直剪到短得不能再短,改为用剃刀刮,用钳子拔。”
      “拔到右手的时候邻居家的董婆婆突然来敲门,她就用围裙罩着我,把我带出去,带到对方面前。”
      然后献宝一般掀开围裙。
      当时董婆婆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呢?他看不清,只听得到女人癫狂的笑声,如同无数根针扎进颅腔,把神经穿起来扭搅拉扯。
      意识都模糊了,疼痛却越来越清晰。
      “后来我妈辞职照顾了我两年,我多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那时候。”
      “三年级时我爸丢了工作,我哥上大学需要钱,我的各种兴趣班需要钱,不能没有经济来源,所以他们俩决定做批发生意,送我去住校。”
      于是另一场噩梦开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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