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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遇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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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要给柔柔庆祝生日,她的好朋友们晚饭后由家长带着过来,玩到九点多唱生日歌切蛋糕。
小姑娘双手交握许了愿望,鼓起脸颊吹熄蜡烛。
八寸的巧克力蛋糕切了一半,晚上吃太多甜食对身体不好,每个小朋友分到一小块儿就足够吃了。
宋启坤是大朋友,分到了好大一块。
大人们象征性地尝了味道,而后聚在一边聊天去了。
宋启坤不爱吃甜食,况且要是把这块蛋糕吃下去,他今晚大概不用睡觉了。
“柔柔。”宋启坤把小姑娘叫过来,附在耳边小声说了句话。
柔柔咬着塑料叉子,点了点头。
宋启坤就顺势把手里的蛋糕递过去,说:“你送给他,我陪你去。”
两人往门外走,周慧看见了便问:“去哪儿啊?”
“给隔壁新来的哥哥送蛋糕。”柔柔说。
周慧没见过邻居,有些疑惑,转头去问王栀云。
603门前,宋启坤叩了三下门板,等了片刻没动静。
“不在家吗?”柔柔抬头问。
这个时间点,宋启坤说:“应该是没听到。”
他打算再敲敲看,门开了。
沈延刚洗完澡,脖子上搭着毛巾,头发来不及擦还在往下滴水。
他的面色极冷,皮肤很白,一条明显的浅红色疤痕从右额往下延伸,断了半截眉尾,在右眼尾处终止,凶相毕露。
柔柔不自觉地后退两步,往宋启坤身后躲了躲。
宋启坤安抚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拿过蛋糕,“打扰你了,今天柔柔过生日,来给你送块蛋糕。”
沈延神色冷淡,漆黑眼瞳定在蛋糕上大概十几秒,终于伸手接过,“谢谢,稍等。”
他折回屋,不一会儿又出来,将一个橘猫毛毡玩偶递到柔柔面前,说:“生日快乐。”
那只手白皙纤长,骨节分明,手腕细得仿佛轻轻一折就能断掉。
柔柔稍显不安地看向宋启坤,得到对方鼓励的眼神后小心翼翼地拿起玩偶,“谢谢哥哥。”
沈延低低“嗯”了一声,眼睫低垂,问:“还有事吗?”
“没有了。”宋启坤回答。
沈延便关上了门。
那股莫名的压迫感随之消失,柔柔一下子抱住宋启坤的腿。
“怎么了?”
柔柔没说话。
“害怕?”宋启坤耐心询问。
柔柔点点头又摇摇头,目光触及手里的玩偶,小声说:“现在不怕了。”
宋启坤问:“柔柔觉得邻居哥哥是坏人吗?”
“没有,但他……很凶。”
许多小孩对情绪的感知不是很强,防备心不重甚至于没有,难以分辨陌生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们看表情,听声音。
你对他笑,说活温声细语,他就会觉得你没有恶意,你是好人。
反之亦然。
下午在走廊遇见沈延的时候,对方戴着帽子看不清脸,仅通过肢体动作几乎看不出来他的情绪。
而沈延刚刚那副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友好。
面无表情甚至让人觉得他很不耐烦。
别说柔柔,就连宋启坤都感到些许不自在。
一门之隔,沈延静静听着门外的对话,声音很模糊但勉强能听清内容。
血液似乎冷了下去,他松开了门把。
十点左右,众人相继散去。
宋启坤明天的课在早上,睡得比较早。
王栀云睡觉前有看几页书的习惯,但今晚有些看不进去,好久都没翻页。
宋业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关切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王栀云干脆合上书放一边,往宋业身边靠了靠,说:“就是有点在意……”
“嗯?”
王栀云蹙眉,说:“我今天看到对门那孩子了,感觉有些奇怪。”
宋业握住她的手,拇指轻抚着手背,“嗯,怎么了?”
“我看了他一眼,啧。”王栀云略有困惑,努力形容心里的想法,“怎么说呢,就觉得他整个人都绷着,非常不自在,就像——考试作弊的学生,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监考教师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们的注意,有种草木皆兵的感觉。”
精神高度紧张,自以为洞察一切,其实更容易露出马脚。
听她这么一说,宋业回想了一下那天遇见的情形。
他近期在学泡茶,出门上培训课的时候看到有个男孩子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侧着身,一手搭着窗框,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似是感觉到有人,他偏了偏头。
宋业微怔。
不知是不是逆着光的原因,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平静又空洞,像是一潭死水。
但也只是片刻,因为对方迅速转了回去,宋业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他才搬来,人生地不熟。”宋业说:“过段时间可能就好了。”
王栀云想得比较多,猜测:“我看他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没见着他父母,该不会是和家里人闹矛盾跑出来的吧?”
宋业摇摇头,说:“不像,那么多家具行李,应该是家里人同意他出来住。”
“怎么会放心他一个人出来住。”王栀云百思不得其解,无奈地说:“唉,我就是职业病犯了,爱多管闲事。”
她教了十几年书,当过八九年班主任,见了形形色色的问题学生,事情处理得多了,就变得爱操心,爱胡思乱想。
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可往往对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因此很容易陷入迷茫,钻牛角尖。
成长让他们通人情晓事理,年龄却将其限制在一个固定框架中。
肩膀不够宽阔,扛不起心里的那片天。
宋业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宽慰:“别太担心,住这么近,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以慢慢了解。”
“也是。”王栀云想了想,觉得在理。
近来天气很好,宋启坤照例起床晨跑,穿过小区中庭的时候忍不住放慢脚步。
小广场上清净空旷,玩具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就格外明显。
毛色鲜亮的胖橘追着巴掌大的玩具车跑,试图用爪子按住,但过于圆润的身躯阻碍了行动,短腿支撑不住差点来了个脸刹。
“喵!”
奶茶不满地叫了一声,直接半躺在地不肯动了。
跑出一截的玩具车便绕了回来,围着它转圈。
车顶的小彩旗迎着风晃动飘扬,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
奶茶紧紧盯着,趁其转弯减速之时突然猛地一扑,将玩具车整个抱住,压在肚皮底下。
小彩旗的软旗杆直接被压弯了。
玩具车徒劳地响了一阵,最终停止运作。
沈延走过去,把玩具车扒出来,再度按了按遥控手柄。
毫无反应。
压坏了。
“扣三天小鱼干。”沈延声音淡淡。
“喵——”奶茶抗议,为了证明玩具车没坏,用爪子重重扒了一下。
由于受力和惯性,玩具车滑出去老远。
奶茶看了一眼脱缰的玩具车,转头靠近沈延脚边蹭他的小腿,伸长了脖子叫唤,像是在说:“你看,没坏!”
“一个星期。”沈延绕开它,慢吞吞地去捡玩具车。
奶茶耍赖不成改为卖萌,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声接一声叫得别提多软了。
但沈延不吃这套,没理它。
奶茶停了下来,蹲在那儿可怜兮兮地叫着,委屈中还带了点小脾气。
沈延头都没回。
他把卡在台阶旁边的玩具车捡起来,转身朝奶茶招了招手。
“喵~”还在闹脾气的奶茶屁颠屁颠跑过去了。
沈延把它抱起来,捏了一把后颈皮毛,“三天。”
奶茶胖乎乎的前爪扒住他的肩膀,歪头蹭着他的脖子,憨态可掬。
围观全程的宋启坤没了跑步的动力,脚底粘着地板不能挪动分毫。心痒手也痒,特别想抱一抱那只可爱到犯规的橘猫。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奶茶,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它越靠越近。
几步之遥,沈延放下奶茶,轻轻推了一把。
奶茶跑向宋启坤。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宋启坤心里冒着猫咪形状的泡泡,蹲下来挠了挠奶茶的下巴,抬头和沈延打招呼,“早上好。”
沈延没让宋启坤等太久,淡声说:“早上好。”
气氛算得上融洽。
宋启坤揉着奶茶的肚子,问:“它多重啊?”
“14公斤。”
“天哪。”宋启坤之前抱过它,估了一下重量但没这么多,“那它是不是很能吃?”
“还好。”沈延顿了顿,补充说:“最近在控制食量。”
“为什么?”
“太胖了,不好。”
上个月去看了兽医,当天就遵医嘱开始计划减肥,到现在减了两斤。
收效甚微。
但沈延最不缺的就是耐心,日积月累吃出来的肉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掉,得慢慢来。
“身体重要。”宋启坤挠了挠奶茶的下巴,说:“口腹之欲什么的,忍忍。”
“喵~”也不知是赞同还是抗议。
第一缕阳光跃出地平线,携着暖意洒落世间。天边橘红,往上逐渐演变为浅金,同云层交接。
沈延伸手触摸近在咫尺的阳光,五指张开又收拢。
明明什么都没抓住,掌心却隐隐发烫。
“沈延。”宋启坤叫他,“给你样东西。”
沈延迟疑着摊开手。
宋启坤把刚从奶茶身上薅下来的毛团放到他手里,抿着唇笑。
少年人的眉尖眼尾都染上了笑意,柔和晨光映于眼底,照得棕色瞳孔清澈透亮,好似琥珀。
沈延愣住,心头轻跳。
他轻念这人的名字,咬字清晰,“宋启坤。”
“嗯?”
沈延无意识地捏紧手指,说:“我们,是朋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