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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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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启坤。”戴眼镜的女老师拿着大号三角尺敲了敲黑板，“发什么呆呢，没睡醒？”
全班人的目光齐聚，宋启坤回过神，坐直身体赧然一笑。
“刷脸不管用。”女老师说：“上来，把第三题给大家讲一下。”
全班哄笑。
题目不算难，等宋启坤讲完，女老师表扬了一句，又挑出几个他讲漏的点补充说明。
因上课走神而被当众点名这种事还是头一回，宋启坤耳根发烫，集中精神听课。
下午，宋启坤带着一群小朋友去游乐场。
这个儿童游乐场在室内，里边儿所有项目都是适合小朋友玩的。宋启坤给他们买了票，把人聚在一起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别玩太疯。
确保每一位小朋友都听进去了，他才放他们去玩。
宋启坤对这些不感兴趣，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坐着。
但干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还是过去陪小朋友们一起玩了。
就这样过了一下午。
万里无云，天际层层叠叠的橙黄橘绿似水彩洇透纸背，潇洒流畅的横行融散，为日落黄昏铺出缤纷阔道。
与其他小朋友在路口分开，柔柔和宋启坤细数自己收到的礼物，然后说：“邻居哥哥送的小玩偶和他的猫一模一样。”
宋启坤昨晚没注意看，“真的？”
“嗯！”柔柔用力点头，“我等会儿拿给你看。”
转过前方拐角，男生清瘦的身影闯入眼帘。他坐在路边长椅上，手里拿了一根细长草叶，漫不经心地逗弄着脚边的橘猫。
橘猫四脚朝天，兴奋地追逐着草叶满地打滚，蠢萌蠢萌的。
宋启坤轻笑出声，牵起同样被吸引了心神的柔柔走过去，“沈延。”
这声喊得比较小，最先做出反应的竟然是奶茶，放弃草叶扭过头好奇地朝这边看，然后翻了个身一骨碌地爬起来，“喵～”
它的毛滚得有些乱，沈延随意地顺了两把，摸了一手的灰。
柔柔撒开宋启坤的手，直奔长椅上的少年与猫。
“哥哥！”她甜甜叫着，在沈延面前站定，试探着将双手搭上他的膝盖，眨着大眼睛卖萌，“我可以摸你的猫吗？”
沈延面色淡淡，“不可以。”
“啊——”柔柔嘴角一撇，眉尖下压可怜巴巴地撒娇，“哥哥，哥哥！”
“摸吧。”沈延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
“谢谢哥哥！”柔柔欢呼一声，转身蹲下来往奶茶身上扑，抱住猛蹭。
“喵——”奶茶竖起尾巴，圈住小姑娘的手臂。
宋启坤走近，学着柔柔的语气：“哥哥，我可以摸你的猫吗？”
沈延：“……”
柔柔笑着替他答：“不可以。”
宋启坤：“……”
小姑娘使出吃奶的劲儿勉强把奶茶抱起来，脚下不稳踉跄着后退，眼看就要后仰跌倒，沈延眼疾手快地将其扶住，一手托住奶茶分担大部分重量，“小心。”
“嗯、嗯。”柔柔也有点被吓到，站稳后甜甜一笑，“谢谢哥哥！”
“不客气。”沈延没有松手，就这样托着奶茶让柔柔玩。
十四公斤的大猫，重量不可小觑，这样抱着风险较大。宋启坤摸了一下她的头顶，指指长椅商量说：“我们把它放上面抱好不好？”
“好。”柔柔点头。
护着她放下奶茶，沈延才收回手。
“我可以摸吗？”宋启坤又问。
柔柔搂着奶茶的脖子，偏过脸毫无保留地传授经验，“哥哥你要像我一样，再撒撒娇。”
奶茶似乎也觉得赞同，“喵～”
宋启坤扶额。
撒娇是什么操作。
好在沈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说：“可以。”
奶茶此刻就像秉持着雨露均沾理念的君王，肚皮和四肢为两人敞开，尾巴却始终紧挨沈延，不冷落任何一个，十分注重细节。
宋启坤觉得这猫怕是成精了。
“奶茶。”柔柔戳着橘猫软趴趴的肚子，问：“哥哥，为什么要叫它奶茶啊？”
只要听到自己的名字，奶茶总会应上一声，“喵～”
沈延沉默片刻，说：“随便起的。”
“喔。”柔柔说。
奶茶刚在地上滚那么欢乐，两人摸了一会儿掌心都变色了，柔柔还拿脸颊去蹭，也蹭成小花猫。
属实脏得光明正大。
因为关系还算不上熟，不说话的话总觉得不太自在，宋启坤挑起话头，“你晚饭吃了没？”
“嗯。”
“要出去？”
“带它散散步。”
从沈延那儿离开，柔柔还记着橘猫玩偶的事，让宋启坤在门口等着，跑进跑出拿来和他一起研究。
缩小了数倍的胖橘侧趴着，肚子浑圆，尾巴搭在一条后腿上，无论体态还是样貌都栩栩如生。
它的两只耳朵背面各戳了数字，很小，要凑近仔细看才能看出是“9”和“0”。
柔柔指着问：“这是什么？”
“不知道。”宋启坤猜测，“也许是……名字？”
“所以它叫90还是09？”
宋启坤说：“你喜欢什么就叫什么。”
“那叫九十吧。”
这只起名为“九十”的小胖橘和本尊一样可爱，在宋启坤脑子里趴了好久，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格外磨人。
“奶茶，九十，奶茶……”
宋启坤边写卷子边碎碎念，王栀云打算敲门的手顿在半空中，表情一言难尽。
奶茶可以理解，这孩子大概是想喝奶茶了，但九十是什么东西？九十杯还是九十块一杯？
“唉——”宋启坤仰头叹气，笔杆敲着拇指，余光瞥见门口的王栀云，椅子一转，“妈？你站门口干嘛呢？”
“我还想问你干嘛呢。”王栀云走近，把手里的热牛奶放桌上，“喏，只有牛奶，没有奶茶。”
宋启坤：“……”
王栀云忍笑：“说来听听，念叨什么呢？”
宋启坤有点不好意思，解释的话到嘴边又收回去，改为：“秘密。”
“行吧。”王栀云笑出声，无奈摇头：“早点休息，别熬太晚。”
“好。”
牛奶热气蒸得脸颊微烫，宋启坤咬着杯沿，不知怎么又想起早上的事情。
-我们是朋友了吗？
沈延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宋启坤捕捉到了类似于期待的情绪。
还有话语中的小心翼翼。
那一瞬间，宋启坤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哪有人是这样交朋友的。
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关系，哪有人会这样郑重其事的提问。
他今早添加了沈延的微信，但还没开始聊天。
点进聊天界面，只有那句系统自动发的“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这人的微信头像是奶茶的大脸——眼珠溜圆半张着嘴，露出艳粉的舌头和瓷白尖牙，奶凶奶凶的。账号是系统随机分配的一长串，昵称就叫沈延，宋启坤连备注都不用改。
朋友圈零动态。
宋启坤犹豫了一下，发过去一个“在吗？”
大概就隔了几秒，沈延回复：[在。]
宋启坤：[在干嘛？]
沈延：[做玩偶。]
宋启坤：[？]
等了一会儿，那边发过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橘猫玩偶的半成品，做出了身体轮廓和四肢，头部暂时还只是一个球体。
宋启坤差点被牛奶呛到，放下杯子双手打字：[你送给柔柔那个也是这么做的？]
沈延：[嗯。]
宋启坤发了个“举手”的表情过去。
沈延：[什么？]
宋启坤犹豫片刻，还是发了出去：[我也想要一个！]
沈延：[现在吗？]
宋启坤：[可以吗？]
沈延：[你来。]
宋启坤：[等我！]
王栀云还在客厅收拾东西，宋启坤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放，“妈我出去一下。”
“这么晚了干嘛去啊？”
“找沈延，回来再跟你说。”
“找……”王栀云听着这熟稔的语气，内心疑惑两孩子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宋启坤打开门，沈延就等在门口。
他戴着银边的圆框眼镜，微长刘海分成中分，睡衣领口开得较宽，嶙峋锁骨大概能各养两条鱼，暴露在外的皮肤白得像雪。
宋启坤笑了，“我果然没猜错。”
沈延上前半步，“什么？”
“我那天看你好像有点近视。”宋启坤半掩上门，目光在他空空的手上顿了一下，眨了眨眼。
说好的玩偶呢？
“不知道你想要哪个。”沈延侧身把门推开，说：“你可以自己挑。”
宋启坤看到了新世界。
玄关的两面墙上，分别钉了三排木制摆设架。左边这一面已经摆满了形态各异的橘猫玩偶，从上到下排列得整整齐齐，堪称视觉盛宴。
宋启坤惊叹，仿佛身坠梦中，不自觉上前靠着门框，眼珠转来转去忙得不行。
“这得多少个啊？”
“89个。”沈延进门，看向宋启坤：“不用换鞋。”
宋启坤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出门没换的拖鞋，毫无心理负担的抬步踏入。
沈延把玄关顶灯调成冷光，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全是你做的？”宋启坤从最下面一排开始，挨个看过去，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就跟真的一样。”
“这个不是。”沈延拿起第二排的最后一个，递给宋启坤。
宋启坤接过仔细一看。
手里的玩偶眼歪嘴斜，耳朵高一只低一只，躯干和四肢也怪怪的，有的地方没戳好，有点刺毛。总体来说，较为粗糙。
“我哥戳的。”沈延说：“他第一次弄，已经很好了。”
就是戳的过程无比艰难，成果又不尽人意，那次过后就不肯再弄了。
他在提到家人的时候，冷淡的眉眼稍有柔和。
宋启坤看得真切，弯了弯唇：“有模有样，要是我可能会不堪入目。”
闻言，沈延眼睫轻颤，悄悄捏紧手指：“要试试吗？”
“什么？”
“我可以教你。”沈延说。
又来了，那种感觉。
那种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让人完全无法拒绝。
况且他确实有点想学。
“好啊。”宋启坤把玩偶放回原位，说：“今天有点晚了，明天下午怎么样？”
沈延说：“好。”
其余的玩偶每一个都很精致，宋启坤看得眼花，最后随便拿了一个。
“对了。”宋启坤出了门又后撤一步，转身说：“你明天早上还溜猫吗？”
他的头发偏短，灯光下眉眼清晰。
见沈延似乎有些愣神，又说：“我要晨跑，一起？”
能锻炼身体还能吸猫，人间天堂。
沈延点头：“好。”
两人定了六点四十见。
宋启坤出去这一趟也没花多长时间，王栀云还没收拾完，见他回来便停下手中的活，问：“找沈延干嘛去了？”
宋启坤举起玩偶给她看，“他给的。”
这个角度，他看到玩偶两只后爪肉垫上的数字，“6”和“3”。
想到那三排玩偶，他立刻就明白这个数字代表什么了。
不是名字，也没啥特殊含义，就是编号。
“瞧把你高兴的。”王栀云看清是什么后，不由失笑。
“友谊的见证。”宋启坤往房间走，摆摆手：“我睡觉了，你们也早点睡。”
宋业从书房出来，恰巧听到这句话，好奇地问：“什么友谊的见证？”
“沈延给他送了一个橘猫玩偶。”王栀云摆正茶几上的杯子，语气轻松：“我之前还担心他俩关系不好，看来是我想多了。”
“年纪大了。”宋业指了指脑袋，笑着说：“思想差异。”
王栀云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挑眉：“你说谁年纪大？”
“我。”宋业收了笑，一本正经：“王老师永远年轻。”
王栀云啧啧摇头，“宋老师这张嘴啊，出口的话不知几分真假。”
“你爱听的就是真话，不爱听的就是假话。”
“……”
凌晨四点，窗外忽然下起了雨。
沈延被雷声惊醒，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敲打着玻璃窗，沉闷又聒噪。
他将床头灯调暗一些，翻身把熟睡的奶茶捞过来，凑近听它发出的咕噜声。
烦闷的心绪逐渐平静。
应该很快就停了，他想。
但老天并没有如他所愿。
六点半，雨势渐小但绵延不绝，细密雨帘融着晨雾，天地一片灰蒙。
沈延拉上窗帘，低头回消息：[你要出门？]
宋启坤发了个哭泣的表情：[生活所迫，得上补习班。]
沈延：[几点出门？]
宋启坤：[八点左右，怎么了？]
沈延：[没什么，我继续睡觉了。路上注意安全。]
“……”
这人是来拉仇恨的吧。
暴雨打落的树叶和花瓣铺了满地，雨水汇聚成溪冲刷路面，白色板鞋踏过，带起的水珠沾湿裤脚。
沈延点击拍摄按钮，将少年人手持黑伞在雨中奔跑的画面定格，锁进相册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