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真相 ...
-
阳光无声无息地跃进屋内，落在窗边的实木茶几上，环抱住那盆长势喜人的多肉，静默旁观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
“说吧，为什么打人？”副校长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一脸严肃地强调：“好好说，说实话，要是再出言不逊，我送你去派出所谈。”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聚在沈延身上，等他坦白交代，却见他淡定地把手伸进衣服口袋，拿出了一只手机。
“……”
宋业近乎不忍直视，一口气卡在胸口上下为难，悲哀心想这孩子是嫌过错还不够多吗？？
“打人是我不对，任何处罚我都接受。”沈延面无表情，抬起眼直视副校长，每个字都咬得清晰硬气：“但宋启坤没有错。”
怎么突然扯到了宋启坤？众人一头雾水。
沈延自顾把手机音量调至最大，播放了一段音频，内容是两个人的对话，声音有些沉闷失真但不妨碍听清，能百分之百地肯定主角是方优和杨志逸。
“……你确定咱俩这事儿真不会被查出来吗？”杨志逸语气发虚。
方优有些不耐烦：“操，事到如今了你怎么还在怕？”
“昨晚付语婷来问我笔记本的事了。”
“她问你什么了？”
“就问我有没有转借给别人，还问我复习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笔记内容缺失的情况……我觉得宋启坤应该发现了什么。”
方优不屑地嗤笑：“他能发现什么？笔记本少了一页？他作弊的小抄就是那页上的内容？你说这两个证据除了能锤死他作弊之外还有什么用？还是说你打算去告诉他——笔记是你撕的，纸条也是你放的，整件事是我方优一手策划并支使你去做的？”
“……我没有这个打算。”
“那不就得了，他们从监控里绝对查不出任何东西，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他妈会知道？”
杨志逸弱弱地应声：“嗯。”
方优冷笑：“秃头和老鲶居然还妄想保他，我就偏要让他身败名裂。”
杨志逸没说话，几分钟后又道：“你好了吗？颁奖都快结束了。”
“你他妈催命呢？马上就好！”
随后冲水声响起，录音到此结束。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也明摆着了。
音频播放完毕，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每一位老师的表情都格外精彩，尤其是被方优起了侮辱性外号的两人，此刻的感觉就像吃了爬过屎的苍蝇。
沈延固执地重申：“宋启坤没有作弊，他是被陷害的。”
副校长背着手烦躁走来走去，嘴里不停说教：“就算是这样，那你……你也不能打人啊，还下那么重的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们有什么血海深仇呢。”
“是！那俩人的行为的确是非常恶劣！理应受到处罚！但既然你掌握了这么重要的证据，完全可以交给老师来处理，学校自然会给宋启坤主持公道，还他清白，你干嘛非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揍人家一顿，把事情搞得这么严重？”
“现在好了，既要赔医药费，又要安抚人家家长，还得挨批评背处分，说不准警方也会介入……总之哪儿都讨不了好！你都多大一个人了，做事之前也不知道动动脑子权衡利弊？怎么能蠢成这样？！”
沈延平心静气地听他骂完，表情丝毫未变，淡声说：“我没下重手。”
副校长头顶冒烟，觉得他不可理喻：“这还不叫重手？！你看那两人，一个断了手一身伤！另一个头破血流昏迷不醒！你跟我说这不叫重手？”
“杨志逸的伤是他自己滚下楼梯摔的，方优……”沈延停顿几秒，蹙了下眉似乎有些嫌恶：“他晕血。”
副校长和其他老师：“……”
似是为了印证他话里的真实性，跟随伤员前往医院的老师在这时打电话过来，说两人都没什么大碍，杨志逸的右手轻度骨折，其他磕碰的伤处看着吓人但不算严重，方优也已经醒了，情况比杨志逸还好一些，除了额头没发现别的伤。
还说方政扬已经报警了。
副校长头疼不已，依方政扬那茅坑脾气，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保不准能把人弄进局子里蹲一段时间。
而且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沈延不对，到时候都没有立场和人家对峙。
沈延看他一眼，迟疑了片刻才说：“我身上也有伤。”
副校长一愣，宋业则直接变了脸色，紧张地往前走了两步，“伤到哪儿了？”
沈延垂眸避开他的视线，低声说：“……背上。”
“衣服脱了我看看。”
沈延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这儿都是男老师你害羞什么？”副校长雷厉风行，撸起袖子大有要帮他脱的架势：“赶紧脱了！”
“……”
迫于压力，沈延不情不愿地脱了外套，僵着身子让宋业把T恤掀起来。
只见他左边肩胛骨下方有一片大面积的淤青，与冷白的皮肤形成强烈对比，看起来异常可怖。
“怎么伤的？”宋业眉头紧锁，又气又心疼，轻斥道：“刚才怎么不说啊，你不知道疼吗？”
“杨志逸用垃圾桶砸的。”沈延如实道。
是他一时不防。
副校长拿起外套让他穿上：“先去医院先去医院！”
在医院处理伤处的时候，沈延看到了微信上沈信发来的语音消息，只有一句话。
“我在路上了。”
替弟弟收拾打架斗殴的烂摊子这种事，沈信做起来驾轻就熟，下高铁之后直奔派出所，不到半小时就带着人从里面出来，几乎是全身而退。
当着外人的面他什么都没说，但等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还是好生教育了一番，说完却又笑了，打趣道：“就这么喜欢他？”
沈延点头：“嗯。”
“这叫什么，冲冠一怒为蓝颜？”
“……”
午饭后沈信去了趟学校，把后续问题解决完毕，本想着弟弟受了伤，他这个当哥的于情于理也该留下来照顾几天，哪成想人家根本用不着他。
沈延知道他工作忙，“宋启坤会照顾我。”
“……确定不需要我？”沈信不死心地问。
“确定。”
“……”
懂了，这就买票走人。
沈延想送他去高铁站，却被迫止步于家门口。
你虽无情我却有义，沈信不放心地叮嘱：“这两天就别去上课了，好好在家休息，谨遵医嘱按时抹药，够不到让宋启坤帮你，饮食和作息上也要注意，实在不舒服就去医院，别硬撑着，知道吗？”
“嗯。”
出租车司机又一次打来电话催促，沈信说：“那我走了，有事就联系我。”
“路上小心。”
“收、到。”
沈信快步走到小区南门，和等候多时的师傅道了歉，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看，来自刚分别的臭小鬼。
小宝：[谢谢哥。]
沈信回复：[再瞎客气就扣你零花钱/微笑]
宋启坤放学后被老班叫去了办公室，半个小时后飞奔回家，急匆匆地去敲603的门。
沈延给他开门，身上系着围裙，隐约有饭菜的香气。
“宝宝！”宋启坤焦急地喊了一声，手抬起来又放下，显得很局促：“你，你怎么样了？”
就这么两句话，他的尾音却已哽咽，眼睛也迅速泛红，透明的泪液聚集打转，摇摇欲坠。
“先进来。”沈延侧身让他进门，弯腰去拿拖鞋。
“你别动！”宋启坤手疾眼快地拦住他的动作，自己迅速换好鞋子，想抱他却又怕碰到他的伤处，便只能泪眼朦胧地干站着。
沈延牵起他的手，凑过去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唇，哄道：“我没事，你别哭。”
宋启坤刚从老班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原委，惊愕过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心疼和内疚，像汹涌的浪潮一般将他淹没。
他光是看见沈延就压抑不住情绪了，听到他的这句安慰更是难以自持，泪水刹那间决堤，声音里带了浓重的哭腔：“你骗我……你跟我说你没受伤的……”
沈延连忙抱住他，语气压得轻柔：“伤的不重，也不疼，真的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宋启坤只敢用手指去揪他的一点衣摆，心里难过的要命，过盛的泪水将脸庞浇得湿透，他紧抿着唇抽噎，偏过头避开沈延的亲吻，“你还、你还骗我……我不信你……”
沈延还是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尝到泪液的咸涩，心口一片酸涨，“……别哭，我错了，对不起。”
宋启坤摇了摇头，胡乱抹了两把眼泪，仰起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一脸委屈地盯他：“给我看看你的伤。”
沈延牵着他往客厅走，说：“先吃饭好不好？不然饭菜凉了又得重新热。”
“你都受伤了，干嘛还要做饭？”宋启坤闷闷不乐。
“因为知道你肯定会饭也不吃就来找我。”
“你坐着，我来弄。”
三菜一汤摆上桌，宋启坤食不知味但埋头吃了很多，吃完了又勤快地去洗碗，还切了盘饭后水果，坐到沈延身边，板着脸盯他，释放无形的压力。
“……”
沈延本来也不指望能瞒得住他，只是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感动的同时还有些不知所措。
他刚才去卫生间看了眼后背，那片淤青似乎往周围扩散了些，颜色深浅不一，如同一片古怪的刺青，看上去确实很严重。
左右也逃不过去，沈延在心里叹息一声，先把检查的结果告诉宋启坤，以缓和他的过度忧虑，“医生说没伤到骨头，就是很常见的软组织损伤，不严重的。”
说着侧过身背对他，低头解开睡衣的扣子，褪下左手的衣袖。
室温不算太高，皮肤直接与空气接触还略感微凉。沈延听见宋启坤倒吸了一口凉气，过后便许久没有声息，不由得疑惑转头，发现这人又在掉眼泪。
“……”沈延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宋启坤哽咽质问：“你管这叫不严重？”
“对不起。”沈延不敢再依照自己的标准乱说话。
宋启坤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声音弱下去，充满了担忧与疼惜：“要擦药吗？”
“冰敷就行。”
医生建议每隔两个小时冰敷一次，其实沈延自己也够得着，但宋启坤很不放心，毫不犹豫地请了假照顾他。
晚些时候宋业和王栀云带着礼物过来探望，看见屋里的陈设也吃了一惊，没想到性情那么冷的男孩子居然有一颗柔软的少女心，真是令人意外的反差。
沈延最近没有时间仔细清理家里的猫毛，王栀云坐了几分钟就开始打喷嚏，被另外三人体贴地地“赶”了出去。
宋业先关心了一番沈延的伤势，再郑重向他道谢，最后才提起学校对打架事件的处理决定，虽说沈延是为了伸张正义，可无论如何使用暴力就是有错，检讨和处分避免不了。
沈延无所谓这些，态度平静：“嗯。”
方优和杨志逸的处罚也只重不轻，校方还要求他俩在下周的升旗仪式上当众做检讨，并向宋启坤道歉，还他清白。
这是沈延想要的结果。
一不留神聊了许久，时间也不早了，宋业起身告辞，让沈延不必送他，学校也不必急着去，先在家里好好养伤。
走到门口又特意叮嘱宋启坤夜间不要睡太死，要注意别让沈延翻身平躺，以免压迫伤处。
宋启坤点头如捣蒜：“嗯嗯，我知道。”
“早点休息。”宋业说。
沈延是趴在宋启坤怀里睡的，他睡觉很乖，没有什么不好的习惯，不爱乱动也不常翻身。
三点多的时候醒了一次，他一有任何动静宋启坤就醒了过来，低声问：“宝宝，怎么了？”
沈延沉默片刻，回答：“想喝水。”
宋启坤立即起身：“我去给你倒。”
喝了水又继续睡，夜里太安静，宋启坤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没睡着，被困意缠绕的神思逐渐清明，轻问：“后背疼？”
沈延纹丝不动，呼吸均匀绵长，像是已经熟睡。
宋启坤不客气地拆穿：“别装睡。”
沈延无奈睁开眼，过了好半晌才低低地应声：“嗯。”
宋启坤去拿冰袋和毛巾，睡在床尾的奶茶也起来跟着来回跑。
冰敷有效缓解了胀痛，沈延终于能安稳入睡，宋启坤借着床头灯看他的眉眼，很轻地骂了句：“笨蛋。”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