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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绑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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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豫园里从早上三点就有人来了,随着天亮来的人更多了,穿着一身黑皮的是上海警察厅的,穿着中山装的是市政府的官员,还有形形色色人等,甚至青帮各个堂口遣人报信的,各个消息开始反馈回来。
南星不敢在前面待,两个人把她撞上了,大太太就骂她不要添乱,南星只好到后园子里瞎走走。
“别往前走了姨太太,”陪她的小丫头就道:“前面关着那一位呢。”
南星心里一动,不顾这小丫头的阻拦,走了过去。
管事的看到南星也是一愣,他脸上看起来挺尊敬,但说话却硬的很,这很简单,因为南星虽然身份上是过了明路的小妾,但众人都知道她根本没被大先生宠幸,有这态度就不奇怪了。
“露、露小姐在里面?”南星就道。
露凝香不肯作妾,姨太太的称呼就不合适,况且露凝香标榜新时代的女性,特别是来自洋人的一声miss Lu,让露凝香觉得特别好听,所以众人就一直叫她露小姐,说起来这还是好事者弄出来的上海十大怪之一,从良跟了黄罗汉的女人还被称呼为‘小姐’,不是笑柄还是什么。
管事的就为难了:“姨太太,小的也不敢擅自放您进去啊。”
南星其实也不是真想见露凝香,昨晚上她才算是第一次看到了露凝香的真容,果然传言不虚,怪不得被大太太视作大敌,寻死的时候真把南星吓了一跳。
“你是南星儿吧?”却听门上一声沙哑却悦耳的声音响起:“给我一点水喝。”
门缝里现出露凝香的半张脸来,看起来她倚在门边,一点力气都没有,脸上也擦了一些灰尘,却只是稍稍损失了一点容色罢了,看起来仍然美丽。但她的一双眼睛南星不是很喜欢,明明是她被关起来了,却拿怜悯的神色看着南星。
南星给她碗,她却没有接:“你长得多好看啊,只是命不好。”
“怎么不好?”南星警觉地看着她:“我有吃有喝还有猫呢。”
露凝香一下子笑了:“你觉得好啊?”
“比你好。”南星决定继续观察。
“是个傻的,”露凝香就道:“我虽然被关在这里,可大太太不能杀我,因为我是个自由人。但你不一样,大太太如果有一天看你不好了,就能把你打死。”
这话其实戳到了南星一直以来害怕的地方:“为什么?”
“你的卖身契捏在大太太手里,”露凝香道:“你就是个物件,被卖给大太太了,她现在对你好,因为她要用你对付我,等你没这用了,她反手就能把你收拾了。”
南星知道这话其实没错,大太太把她买回来就是为了对付露凝香,这就好比在猎人的引导下驱狗逐兔,最后的结局无一不是兔死狗烹。
“大太太一定对你说过许多我的事,不会有一句好话,”露凝香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但我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坏,最起码我手上没有人命,反倒是大太太,每年给静安寺捐十多条陀罗尼经被,你知道陀罗尼经被可是赎罪用的,一条就是一条人命呢。”
南星咽了口唾沫:“你别吓唬我,我不是吓大的。”
“谁落在大太太手里都不会好过,你看看我,再看看你,”露凝香道:“咱们才是一路人,合该抱团取暖。”
南星才不傻,知道她这是在拉拢自己一起对付大太太,但大太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吗?
“我要把你的话告诉大太太,”南星道:“你不是个好人。”
“你去吧,”露凝香笑看她:“但你如果不是真傻的话,就该好好想想我说的。”
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只见傅庚生颀长的身影从台阶上走了过来。
“姨太太怎么在这里?”傅庚生的浓眉挑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
南星支吾了一声:“我、我瞎逛来着。”
“姨太太最好还是待在屋子里,”傅庚生就道:“人多免得冲撞。”
南星含混地嗯了一声,转头就走,傅庚生一直盯着她匆匆穿过了树林,才转过头来:“请露小姐出来,警察厅的厅长要做个笔录。”
露凝香从门里迈出来,没走两步就摇摇欲坠,差一点就要跌倒——她有意无意地朝着傅庚生的方向伸出了手,然而傅庚生一动不动,反倒是傅庚生身后的警察厅厅长怜香惜玉,把她扶了起来。
露凝香脸色只是稍稍一顿,完全看不出刚才被拒绝的样子。
“露小姐,”傅庚生神色没有一丝变化,但声音听起来冷硬了不少:“大先生被人绑走,生死不知,情况不明,你好好想想,配合问话,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线索来。”
在这一点上露凝香是着实委屈,黄罗汉跟往常一样出门,什么异常都没有,怎么就忽然被人绑票了,她也不知道。
“大先生有没有留下什么话?”傅庚生道。
“没有,”露凝香摇头道:“什么都没留下。”
“这种情况其实上海滩并不少见,”警察厅长就分析道:“前面百灵珠宝的董事长就被稀里糊涂绑票了,绑匪就是奔着钱绑人的,而且准备充分,弄了一模一样的车,在小巷子里就偷梁换柱,车夫什么的都被买通了,啧啧……”
傅庚生早就审问过四个车夫,车夫的话都互相印证了,证明他们绝没有被买通。
警察厅长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像这种情况,搞不清路数的,还有情杀案,为了一个女星争风吃醋,两个男的都雇佣了斧头帮的人去刺杀对方,结果晚上看不清楚,弄地双方都以为对方人多势众,直接械斗了一场……”
露凝香的脸色忽然一变,原本就苍白的脸颊更白了,眼皮也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两下。
谁知傅庚生眼睛更利,一下子逼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露凝香下意识否认:“没什么……”
“露小姐,事关重大,”傅庚生具有压迫性地盯着她,目光冷得像刀锋:“你最好说实话。”
露凝香被这目光刺地浑身一冷,她想起几天前在名嘉舞厅的那件事,她被卢兆国挑刺又折辱,最后突然冒出了不少青帮弟子,当场砸了场子,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卢兆国给打了一顿。
露凝香回去也没再提这事儿,在她看来必定是黄罗汉授意的,敢打人就说明黄罗汉也不怕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二世祖。
傅庚生从她口里才知道青帮的人居然打了卢兆国,这算是最有用的一条线索了,卢兆国连上海警备司令都敢杀,吃了这么大亏又怎么肯善罢甘休?
“厅长大人,”傅庚生道:“还请您立刻派人去查卢兆国的行踪,如果不出所料,大先生很可能就是被他给劫走了。”
上海郊区,隆德面粉厂。
清末实业兴起之后,荣氏兄弟的面粉厂作为最有名的民族实业,生意做得那叫一个红火,卢兆国的老爹卢永祥当年也被这红利看得心痒难耐,于是在上海也照猫画虎地投资了一个面粉厂,只不过规模不大而已。
这面粉厂的机器隆隆作响,白色的面粉像尘土一样扬了起来,掩盖住了黄罗汉吃痛的叫声。
卢兆国仰头看着被吊在半空不住晃动的人,痛快地哈哈大笑:“黄罗汉,感觉怎么样啊?”
双手被绑在一起像个秋千一样晃动的人抬起头来,不是别人,正是黄罗汉。被半道上当头挨了两闷棍被劫走到现在,他已经被变着花样折磨了数十个来回,此时面无血色,苦不堪言。
“不说话……”卢兆国指挥着人:“再给爷赏两鞭!”
黄罗汉顿时哀叫了一声:“别打,别打!”
这鞭子可不是普通鞭子,而是猪鬃和马尾制成的,蘸着盐水能把人的筋打烂,皮上还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卢公子,你少年英雄,”黄罗汉艰难地喘了口气:“我不知道哪个地方得罪你了,也许是我手下人不知道你的来历,冒犯了你,我约束无方,我给你赔罪了……”
“我呸!”卢兆国跳起来:“你要是真心赔罪,就跪在地上把爷爷的皮鞋擦干净了,然后再给爷爷磕三百个头,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否则我给你用上杀猪手段,让你尝尝剥皮抽筋的滋味!”
黄罗汉气得浑身打颤:“我黄麻子怎么着也和你素未谋面,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大的怨气……”
“好啊,装糊涂是不是?”卢兆国指着他地鼻子骂道:“老不死的东西,打了人就不记得了?你不记得了,爷爷我可还替你记得呢!”
一阵鞭子疾风骤雨般地抽了下来,直打得黄罗汉一张本来就肥硕的脸更是肿的像猪头似的。
黄罗汉没想到自己都快五十岁了,纵横上海滩无人能敌,到了居然被个毛都没张齐的小娃娃打得头破血流,他只好求饶起来:“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你爹和我也曾经握手言欢……”
卢兆国刚要大骂,手下人却忽然道:“少爷,外面来了一群人,好像是青帮的找上门来了!怎么办?”
“怕什么,”卢兆国哼道:“都说青帮厉害,让我看看怎么个厉害法!”
等他推开门一看,倒是暗自倒吸一口气,青帮的人已经密密麻麻把他的面粉厂围了起来,他卢兆国的面粉厂也不过只有工人六七十人,哪里抵得上青帮这山一样压下来的人。
“少爷,怎么办?”手下人也不由自主地后退起来。
“黄罗汉在咱们手上,我就不信他们还敢硬来不成?”卢兆国道:“枪呢,给我把枪都亮出来!”
结果卢兆国的人一亮枪,青帮的人也立刻齐刷刷举起了枪,而且还都是清一水的德国枪,和他们十几把手枪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青帮哪儿来的这么多枪?”卢兆国心里更是打了鼓,他想起他老爹总是说的叫他别惹青帮,别惹青帮,他现在总算是有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