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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暗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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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拿到了遗嘱中分给自己的东西。
两匣子首饰，在慈姑的嘴里只是轻飘飘一句话，然而其实是很贵重的东西，大太太的品味一直没变，匣子里大部分都是黄金饰品，最底下压一排制作特别精巧的小黄鱼，黄澄澄的。
还有翡翠饰物两套，项链镯子戒指都是最顶尖的成色，绿的像昆明池水一样。
据慈姑说原本还有特别大特别名贵的珍珠，但大太太老是收藏着没戴，缺乏必要的养护，所以渐渐发黄了起来，大太太看到了就心生厌恶，说女人就跟这珍珠一样，人老珠黄，不值钱了。
这些首饰最上面就是那张纳妾文书，文书被南星扫了一眼，还写着“典妾”两个字呢。
南星紧紧攥着这张纸，不由自主又浮现了大太太卧在床上，背对着她，凝望着窗户的一幕，她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算是对大太太最后的告慰。
“慈姑姑，大太太不在了，你去哪里啊？”南星不由得问道。
慈姑笑了一下：“大太太吩咐了，要走访一下老姐妹，办完这事儿我就回溪口，老家在那儿呢，傅爷都给我安排好了。”
慈姑也没想到养老的事情最后落在傅庚生的头上，但大太太已经预见到了，“大太太说了，家里只有傅爷靠得住，她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傅爷招入了青帮，将来傅爷前途远大，浅水是困不住真龙的。”
南星也早就觉出来傅庚生可靠，她知道自己那天晚上看到的事情如果要找一个人商量的话，那就除非此人莫属了。
不过这位傅爷跑哪儿去了呢，南星已经四五天都没看到他的人影了。
傅庚生当然还在大上海，不会脱离了这地方，他在自己的衡兴赌场最隐秘的包间里，和一位神秘客人商量着一件事。
“朱副官，”傅庚生的手指稍稍一动：“你说的是真的，的确是少帅的请求？”
“的的确确是少帅命我来的，所有的话都是少帅亲口讲的，”那天吊唁站在少帅身后的朱副官露出恳切的神色：“少帅为西北军求药，希望傅爷能允诺给我们那可汀和吗啡。”
那可汀不仅是治愈咳嗽的良药，因其为鸦·片中提取，也具有镇痛的效果，而且效果显著，却不会形成成瘾性。吗啡更算是止痛的圣药了，伤员尤其需要。
傅庚生神色不动，却没有轻易相信：“少帅统辖的是东北军，和西北军不说是和睦，总也有过不少纷争，自中原大战后，我听说西北军已经被宣布为叛逆，少帅怎么和西北军有联系，为何想着要替西北军求药……这事儿不明不白，请恕庚生不能答应。”
此时中国军队的构成很复杂，并不是整体，因为军阀混战的原因，出现了中央军、东北军、西北军、滇军等等这样的军队，西北军即晋西北从冯玉祥嫡系中发展而来的部队，但三年前冯玉祥通电反常凯申，于是一场中原大战开始了，常凯申先后收服各路诸侯，西北军也不例外，在和中央军的作战中，西北军溃不成军，散落四方。
“傅爷有所不知，”朱副官耐心解释起来：“一些西北军将领投靠了中央政府，加官进爵，而另一些将领不愿被招安，他们深恨常委员长不抵抗日本，只顾着内战，于是留在了山西，暗地里和日本人对着干。”
比如宋哲元部，装备拙劣，总共也不过一万出头的人马，但和日本人经常刀锋相遇，痛击日军。
“少帅自己不能带兵抗日，对留守在晋西北的西北军就寄予了厚望。”朱副官道：“他知道西北军缺吃少穿，装备落后，就想方设法暗中给他们送去物资。但西北军最缺的还是药品，这一点少帅无能为力，听闻傅爷在上海有低价的那可汀，这是治伤的良药，所以才派朱某来求药。”
傅庚生被这一番话所打动，他知道这个少帅是真心想抗日，“少帅既有此心，我傅庚生岂能计较些许个人利益，这药当初被我降价销售，正是这个原因，如今家国有难，民族危亡，一些药品，全在傅某能力范围之内。”
朱副官大喜：“我家少帅就说傅爷乃是响当当的英雄，能不计利害，傅爷果然是真汉子！”
药品什么的虽然有私自倒卖的现象，但伤药尤其在国家管控之中，中央政府对药厂是有监管的，傅庚生的厂子也不例外，他肯做主将那可汀卖给西北军，虽然少帅保证路子安全，一定不被人发现，查出来他也一力承担——但傅庚生依然要担负非常大的风险的。
然而傅庚生却微微一笑，成竹在胸：“此时定当要做，而且要做的妥当……须如此如此……”
朱副官附耳过去，连连点头。
小豫园。
黄罗汉精神很差，不到八点就早早服药睡下了，自从大太太过世，出了殡之后，他的精神头就一落千丈，寡言罕语了。
所以露凝香在自己的房间里直接见了万贤，两人都是十分恼怒的心情。
“你看到了吗，活人不如死人，陈佩姜临死前还摆我一道，”露凝香脸色通红，一双斜飞入鬓的眉毛飞扬起来：“果然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半路的怎么也抵不过人家！”
“陈佩姜岂止是摆你一道，”万贤狰狞着面目：“她还留给我一个破碗呢，时时刻刻提醒我当初讨饭的落魄！她这居心真是太腌臜了！”
“我辛辛苦苦跟着你师父，小心伺候他，最后却连个族谱都上不去，”露凝香恨道：“不知道被人怎么笑话呢，她陈佩姜明明被休弃了，出殡却处处走的是正门，说是从正门抬进来的，也要从正门抬出去！凭什么这么折辱我，凭什么？！等我死了，是不是他们连商量都不用，将我用草席裹了，又从哪个门扔出去呢？”
万贤心疼地搂住了她，劝慰道：“师父不把你放心上，我放，跟着这个老东西，只怕咱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露凝香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臂，双目炯炯：“既然没什么好下场，咱们不如就提前一步，早早下手，果断一些，不落人后！”
“你的意思是……”万贤像被火燎了一下，倒吸一口气。
“你我要舍得下心来，”露凝香一双眼睛像淬了毒的利剑：“一不做二不休，将眼中钉都铲除了，自然没有人能妨碍着我们。”
万贤咽了口唾沫，但露凝香为他描述的未来让他心动了，黄罗汉如今已经是夕阳西下了，让他最痛恨的就是傅庚生，拿走了马社和赌坊不说，连本属于他的船号也夺走了，如果、如果傅庚生死了，那么这一切自然是他这个首徒来继承……
“干了！傅庚生这瘪三，”万贤一双眼睛显出凶恶的光来：“我叫他不得好死！”
明亮的电灯泡里发出‘滋滋’的声音，混合着露凝香解气的笑声，而窗外的南星却死死捂住嘴巴，将自己的惊惧深深掩藏起来。
她悄无声息地退了两步，看到露凝香搭着蓉蓉的手走了出来，才将身形隐匿在了黑夜中。
南星听到了露凝香和万贤的计划，他们被大太太的丧事刺激到了，现在竟然打算一不做二不休，要刺杀傅庚生！
南星只恨自己趴地远，没有听到万贤要发动的具体时间，只听到‘便要结束他的命’，她知道傅庚生怕是要危在旦夕了，毕竟青帮本就多是亡命之徒，万贤找人刺杀，便是下定了同门相残的决心了。
南星知道自己要尽快找到傅庚生，但这家伙好几天不在豫园出现了，看来她须得出门去了。
天擦了亮，南星就换了衣服，往常出门她要搭露凝香的车，今天自己出门，在门口拦了一辆黄包车，就往衡兴赌场赶。
“等等，在这儿停一下。”经过一个弄堂的时候，南星示意停车。
这地方是黄罗汉叔公的宅子，敲了门，估计里头也忙乎着呢，敲了一会儿才开了门。
“谁呀？”这门头探脸出来：“这么大清早的。”
就见一个薄薄的卷起来的信纸扔了进来：“给你家老爷看，要出事儿了！”
这门头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他也不识得字，再往门外望去，就见一辆黄包车已经跑远了。他闷头转脑地回去了，就见黄叔公在院子里给八哥开嗓呢，老头子一会儿就要提着鸟笼去花鸟市去了。
“老爷，门口有人送了个信，”这门子干脆就把东西递了上去：“不知道写了什么。”
黄叔公慢悠悠接过来，看清楚了却脸色一变：“……岂有此理？！有人要同门相残，要杀庚生？！”
南星报了信，心里稍稍踏实些，她只盼到衡兴能尽快见到傅庚生。
衡兴赌场是个大赌场，一大早开了门，不先洒水净路，而是先将几十条瘫软如泥的人扔出来，这些人就是昨晚上打通宵的赌徒，一个个脸黑似鬼，看样子是输得罄尽。
南星下了黄包车就往里面冲，谁知赌场里头晃悠悠出来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将她拦住了：“这位太太，可不好这么闯的呀。”
这些赌场的保安什么都见过，像这样气势汹汹一来就硬闯的人多半是赌徒的婆姨，自己的老公玩命的赌，这些太太们管不住，就常常来赌场大闹，一般对付的方法就是礼送出去。
“我找傅爷，”南星急道：“傅庚生在吗？”
“我们爷不在。”这保安就摇头道：“太太请回吧，这事儿别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南星又气又急，正想放开嗓子喊两声，就见门里又出来个人影，这人影倒是颇有些熟悉。
“莫林！”南星大叫道：“莫林！是我！”
莫林昨晚上正帮助傅庚生偷偷运送了一批药物出去，一大早很有些精神不济，被人连着叫唤了好几声才抬起头来，半晌总算是看到了南星。
“哎这不是……小姨太太吗？”莫林惊奇地揉了揉眼睛，从台阶上走下来：“你怎么来了？”
南星当然不能在大街上乱抖落什么事儿，“有重要的事儿，你表哥呢，在不在里面？”
“找表哥啊？”莫林挥退了保安，挤眉弄眼呵呵一笑：“我看姨太太还打算跟表哥掰扯到底了，谁知道表哥当初得了吩咐，只不过去接了一趟姨太太你，就多出这么多麻烦事来，怎么，我听说，连杏花楼的百子酥都要我表哥亲自跑一趟？”
杏花楼的百子酥是南星偶尔有一次吃到了，觉得好吃，念念不忘，随口和傅庚生提了一句，结果谁知道傅庚生办事那么利落，第二天早上这东西就出现在了南星的桌子上，倒叫南星怪不好意思的，不过这事儿就说明了，求人办事一定要找对人，就像大太太说的，傅庚生办事最牢靠。
南星心里面压着事儿，暂时不计较莫林的打趣了，她便将‘亲自跑一趟’这几个字下意识忽略了，“正儿八经十万火急的事，晚一步怕是要……出大事！快，傅庚生到底在不在？！”
“他真不在，”莫林见她一会儿的功夫，居然急出了一额头的汗，不由得吃惊道：“到底怎么回事？”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