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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悔不当初 ...

  •   联华电影制片厂拍摄棚内。

      导演、编剧、制片和演员在开内部会议,其他的工作人员都已经散尽了,到七点多的时候,燕妮带着四个人走了进来,互相示意了一下,燕妮走了出去:“我去望风。”

      这几个人坐在一起,就是上海地下党组织的核心成员了。

      书记沈新华环视了一周,神情严肃:“国民党对上海的管控更严了,特工总部在上海要设一个上海站,目的大家都明白,就是要大搞恐怖独裁,排斥异己,我党面临的危险不亚于1927年——”

      同志们的神情都越发凝重了,就听□□平道:“我党的地下电台要暂时不启用,同志们要安排沉寂吗?”

      却见沈新华摇了摇头:“不,上级发来一个重要指示,日本关东军集结部队,要南下侵略热河,只怕山海关之后,日本人的狼子野心还得不到满足,他们还妄想侵略华北平津。”

      “去他娘的日本鬼子,”就见王谷恒气得满脸通红:“王八蛋!老子早晚要打到日本天皇的老巢去,让他们也尝尝被人侵占的滋味!”

      沈新华伸手示意他坐下来,这个王谷恒年纪比较轻,却是军人出身,原属东北军麾下,跟随张少帅一路南下,因为常凯申猜忌东北军兵强马壮,所以逼迫张少帅进行军队整编,其实就是为了削弱军阀,所以东北军被迫进行大规模裁军,王谷恒这么个壮汉离了军营,差一点流落街头,最后被组织发展,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地下党员。

      因为是东北军出身,所以对日本人是怀有最深的切骨仇恨,他做梦都想着回家,回到白山黑水中去。

      “这一回,上级要我们发动全力,揭露日本人的侵华阴谋,”沈新华道:“同时揭露常凯申罔顾民族危机,仍然大搞内战的行为,丢掉东北已经让国民情绪难以平定了,如果这次热河事件,常凯申仍然不作出任何反应,那国民党在中国的统治基础就丧失殆尽了。”

      “我有一个办法,”就听□□平道:“我们利用新电影上映的时机,将揭露热河抗战的报道写成宣传册,然后上街发给不明真相的群众。”

      地下党的同志们纷纷点头,将近期宣传的工作任务布置下去之后,沈新华才问道:“我们关注的几名预备党员怎么样了?”

      “基本上政治可靠,对党忠诚,”□□平道:“我看可以缩短考察期限,毕竟现在党组织在上海的活动受限,咱们人手也不够啊。”

      “还有两个考察对象,”沈新华就道:“南星和赵丕扬,最近怎么样?”

      “这俩个人的思想都比较进步,”□□平道:“但一个半月前,黄罗汉的手下傅庚生遭到刺杀,青帮上下不稳,南星的身份是黄罗汉的小妾,我看她仍然受到这个身份的限制。”

      “我们要鼓励她从旧社会的枷锁中脱离出来,但不要自作主张替她决定,”沈新华道:“要继续给她灌输男女平等、劳动者光荣的思想,相信她会受到打动。”

      “至于赵丕扬,”□□平想了想:“他的发展反而出乎意料,他父亲、兄长都是国民党的高官,但他却是个另类,我看他对我党抱有同情的态度,绝不像他父兄一样仇视、敌对我党。”

      日军蓄谋已久,势如破竹,占领了山海关之后,于4日攻占五里台,10日攻占九门,热河危在旦夕,华北平津局势顿时成为举国关注的焦点。

      南京,特工总部。

      原党务调查处暨特工总部作为专门进行谍报活动的特务处,内部机关森严,防守严密。

      “报告!”

      “进来。”代春风合上了文件夹,修长的脸上看起来不怒自威。

      “报告处座,”电讯科的科长道:“自从本月一日零时许发现日军特异长波,我们经过严密侦察,已经发现这长波收发的方向,其发出之地为长春,接收之地……在上海。”

      “上海?”代春风道。

      电讯科科长点点头,“我们判断这特异长波的出现,不是偶然。”

      当然不是偶然,日军电台改变波长,又出现在热河局势之中,这就在传递情报。但问题非常古怪,长春这个日军实际占领地区发来的电波,不是发往华北平津,而是发往上海。

      “日军……可能在上海有所图谋。”

      代春风敲了敲桌子:“日本人狼子野心,在热河局势明朗之前,要谨防他们在上海制造混乱,上海站有什么情报吗?”

      副处长毛南岛立刻道:“上海站长报告说,暂无异常。”

      “暂无异常?日本人要搞小动作,还能叫你们察觉出异常来?等你察觉到了,怕也离死不远了。”代春风讽刺道:“咱们在东北的情报网叫人家一锅端了,我还能骗我自己说那地方是日本人的主场,现在人家把手都摸到上海来了,我还能骗我什么理由呢?”

      毛南岛立刻低下头:“都是卑职等无能,请代处长处罚!”

      “收拾一下,我准备亲自去上海。”代春风道。

      “处座,”毛南岛大吃一惊:“一个不明不白的长波,让上海站侦察就行了,何至于让您亲自去一趟?”

      “我去上海,不止这一件事,”就听代春风道:“你们知道吗,华北军、东北军和西北军在山海关和日本人交了手,装备最烂的西北军居然战果远超华北军,□□的人都没搞明白这回事,委座命我调查——我这么一查,才发现一个问题,西北军居然有来自上海制药厂的镇痛药,这药剂是怎么流出上海的,谁这么大能量,我相信西北军那群粗人还不至于打通权贵,这事情委员长说了,要追查到底。”

      代春风雷厉风行,第二天就从南京赶往上海,来上海第一件事,就是看望傅庚生。

      “一点点伤,”傅庚生道:“让代兄亲自前来看望。”

      “你我兄弟,”代春风仔细看了他的伤口,眯起了眼睛:“这怎么是炸伤?!”

      莫林在一旁,就义愤填膺地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不过隐去了两点,一点是万贤为主使,一点是九二式手雷的事情——

      “斧头帮的王木焦,专以刺杀为能,”代春风冷冷道:“国党的要员,无不深恨之,我看他平素积攒了这么多怨恨,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幕后的主使,查到了吗?”代春风关心道:“要不要我帮你查?”

      “庚生横行江湖,总有得罪人的时候,”谁知傅庚生却道:“人想杀我,倒也情有可原。何况并没有杀成,不过代兄总不至于为了兄弟我这桩小小的案子,专程来上海一趟吧?”

      代春风哈哈一笑:“确实是为你而来啊。你那个药厂,怎么私自向西北军销售药剂呢?”

      这冷不丁锋芒一转,让旁边倒水的莫林差一点手腕一抖,不过幸亏他收了力道,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代处长端了过来。

      “什么,私自向西北军出售药剂?”傅庚生明显一愣:“绝无此事,我和西北军哪里有什么交情?”

      “这么说,你并不知道此事了?”代春风就道:“那就好,我看是底下人有私自倒卖药品的嫌疑,查一查也就明了了。”

      谁知莫林却一拍大腿,露出愤恨的神色,但他看了一眼傅庚生,却并不敢说话。

      “你有话说?”谁知代春风一眼看到了,立刻问道:“有什么内情吗?”

      “……有,”莫林就道:“表哥两个月前被刺杀,受伤颇重,躺在圣心医院里起不来,船厂、药厂都是委托了别人经理,这当中若是真的出了这样私自倒卖的事情,我看和那个万贤根本脱不开干系!”

      “莫林!”傅庚生皱眉呵斥道:“不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莫林委屈道:“代处长,您不知道,那个万贤趁着我表哥受伤,硬是从大学生那里夺走了船厂和药厂的经营权,他把那可汀的价格提高了几倍这样销售,短短时间把药厂的库存全都搬空了,我几次找他理论,都被他赶出来了!”

      代春风哦了一声:“那个万贤,这么个志大才疏的人,还在青帮混着呢?”

      他别有意味地看着傅庚生,傅庚生却长叹一声:“青帮自有情义规矩在,他不仁,我不能不义。”

      “我看你是妇人之仁,”代春风哼了一声:“这次我来上海,就顺手替你解决了吧。”

      小豫园。

      露凝香最近心情不错,据医院内传出来的消息,傅庚生伤口恶化,缠绵病榻,万贤已经顺利接管药厂,利润居然比大世界还高一筹,万贤财大气粗,自然不会吝惜给心爱的女人花钱,露凝香这里,直接移栽了从苏州搬运过来的蟹爪兰、贴梗海棠二百盆,加上园子里本就栽的梅花、杏花、桃花,整个小豫园就算是寒春,也百花齐放,生意盎然。

      “这花儿开得真好看。”露凝香和南星从园子里减下来不少花枝,回到房间里就打算插几瓶出来。

      “我不会插花啊。”南星嘟囔了一会儿,对着瓶子束手无策。

      “我也不会,”露凝香笑道:“蓉蓉最会了,我叫她来。”

      蓉蓉是真会插,过来一会儿就用紫铜平壶插出了高地远近好几种形状,亭亭玉立,不蔓不枝。

      “看蓉蓉姐插花算是赏心悦目了,”南星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像是一门学问似的。”

      露凝香被逗笑了:“什么学问啊?”

      “不然我怎么插不好,”南星挥舞着手中的梅花枝:“蓉蓉姐,这该往哪儿插啊?”

      蓉蓉就指着方尊的斜侧:“往这里插45度角,做一个垂态下来。”

      “这个垂态叫什么呀?”南星好似漫不经心道。

      “叫行花垂态。”蓉蓉随口就接上了,但下一秒她好像有点敏感,一下子停了手上的动作。

      “我就说这插花是门学问吧,”南星笑道:“我也想蓉蓉姐教教我,但我就怕学不会啊。”

      “就是随手插的,”蓉蓉仔细地观察着南星,见她确实是随口一问,也没接着问插花的事宜,才略略放下心来:“主要是这些花儿都素淡,怎么插都好看。”

      正笑闹着,就听门口一个丫头探头探脑地,见露凝香看过来才道:“大先生午睡起来,发了脾气,到处找夫人您呐。”

      “找我作甚,”露凝香却露出轻慢的神色:“他精神不好,你们这些服侍的,就多安排他休息,不要让他劳累,知道吗?”

      露凝香本来就是这座宅院的女主人,她的话谁敢不听,这丫头闻言就呐呐了一下,很快退下了。

      “来,咱们继续插花。”露凝香招呼南星和蓉蓉:“干脆让万贤再弄一点瑞香来,不然没有香气……”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万贤那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特工总部的人查封了药厂,给他扣上了一个私自流通鸦·片的罪名,二话不说就将他带走了。

      “说,”就见审讯室中所有刑具都齐全,一个人冷冷地问道:“什么时候和西北军有了勾结,又是怎么将药剂送到29军手上的?”

      万贤下意识就要喊,但阴暗的审讯室那一头,似乎传来了更凄惨的哀嚎,让他吓得浑身哆嗦:“我不知道,什么西北军,你们抓错人了,你们是谁?警察厅还是侦缉队的?还是别动队?有话好好说,我可是……”

      话还没说完,这人就一鞭子上来,打得万贤失声尖叫:“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身处何方阎罗殿呢,特工总部的威名,我看你没有见识过,不如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万贤浑身一哆嗦,特工总部?就是那个民国锦衣卫?那个随便抓人杀人不犯法,闻着色变的那个机构?

      他万贤怎么就招惹上这些人了?

      万贤脑子也灵光了一霎,觉得这些人抓他就是为了要钱:“兄弟们有话好好说,药厂是正规经营,各类牌照都齐全着呢,知道兄弟们缺钱,我万贤不是吝惜的人,这样,每个兄弟500元法币,算是我万贤的一点孝敬。”

      “500元?”这人果然停住了手,咂摸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万贤以为有希望的时候,就听这人道:“你以为我们是为了钱抓的你?你这狗东西,有胆子卖西北军药剂,怎么没胆承认呢?你早点承认,兄弟们也好早早收工是不是?”

      且不说万贤都受到什么严刑拷打,主要是他确实无法指摘自己——药厂生产的药剂在他的手上大幅度提高价格,提高销量,这都是账目上记得清清楚楚的,抵赖不得。

      “我是卖出去了,但我没有卖给西北军啊!冤枉!”在吃足了苦头之后,万贤叫屈道。

      “冤枉?”就见大门一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你万贤早就前科累累,还谈冤枉?!”

      “莫林,”万贤还以为他是来救自己的,大声疾呼道:“你快告诉长官,这药厂是你表哥傅庚生所有,跟我无关,我只是帮他打理……”

      “长官,”就见莫林转过去:“我提供证据,这个万贤早在很久以前,就偷偷盗取药厂里的药剂,买空卖空,我表哥傅庚生出于同门情义,多次容忍,可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我请长官详查,很可能以前的这些盗库,都是他勾结西北军,偷偷谋取暴利的证据。”

      万贤的证据可是十分充分地,账目上一笔笔记着万贤何年何月何时,又是怎么做的手脚——要么勾结船工沉船,却早早将船上的药品偷梁换柱;要么在药品转移仓库的时候偷盗,这都是正儿八经有实据的,万贤一听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打哆嗦。

      看着一滩黄色水渍流了出来,负责审讯的特工不由得啐了一声,露出轻蔑的神色。

      万贤跟西北军勾结,倒卖药剂的罪名很快就定下来了——证据确凿,按理应该枪毙,但因为热河抗战,西北军英勇善战,通电表示服从国民政府领导,于是常凯申特赦西北军,解除了他们叛逆的罪名,所以万贤这个案子还算是从轻发落了,只是判处坐牢的时间久一点。

      “哐”地一声,万贤挣扎着抬起头来,以往不可一世的他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此时缩着脖子蹲在墙角,生怕这些凶神恶煞的特工总部的人再给来点颜色瞧。

      “万爷,”来的却是一个出乎万贤意想之外的人:“认得我吗?”

      “你?”万贤好半天才回到:“姨太太?”

      南星点了点头,道:“你一定想问,为什么是我,不是露凝香来看你,我要告诉你,露凝香说服大先生给你在青帮除了名,把你从青帮弟子中删去了,我是来通知你的。”

      万贤木呆呆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你说什么?凝香,凝香她……”

      “你不敢相信吧,”南星决定在他的心上再加一把火:“不敢相信自己喜欢的女人居然出卖了自己,在你大难临头的时候,她不仅没有伸手相助,反而早早撇清关系,恨不能离你越远越好。”

      “不,我不信!”万贤怒火滔天,面色赤红。

      “没想到万爷居然是个痴情种子,不过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骗你的呢,”南星掏出报纸,上面刊登着青帮除名的消息,她指给了万贤看:“露凝香连大先生都可以背叛,为什么不能背叛你,她怕你在狱中将你和她私通的事情抖落出来,甚至还找到傅庚生,向他提供了你盗库的证据——不然你以为傅庚生是怎么这么快提交出来证据的?”

      万贤脸色又白又红,他本来就疑神疑鬼,这次的案子,他知道是栽进了傅庚生一手设计好的圈套里,刚开始他恨不能将傅庚生生吞活剥了,但无论他怎么叫屈,怎么放下身段求人,这大局已经定了——在牢里的这些日子他思来想去,不得不承认傅庚生心计手段比他高明一百倍,恐怕一开始就知道刺杀的背后是自己主谋的,但却选择隐忍不发,而且将药厂船厂全都拱手让了出去,这就迷惑了自己,而暗中傅庚生却到处搜罗证据,又策划了药品流通去西北的一手,层层相扣,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地将自己打入地狱里。

      但他想得越多,越是不肯承认自己的落败是这么迅速,这么不堪一击,他为什么会失败地这么惨?明明他之前做的都是天衣无缝的,为什么傅庚生却能察觉出来?

      他不知道傅庚生是早就防着他,他觉得自己偷梁换柱然后让客船沉没这一招天衣无缝,无人知晓——所以他听到南星半真半假的话,顿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只有露凝香!露凝香知道这前前后后、完完整整的一切!

      她看到自己败了,唯恐牵扯到她自己,就立刻投诚了傅庚生,把这些事情都交代了出去!

      “贱人!”万贤自以为想明白了一切:“她什么都说了?”

      “什么都说了,”南星盯着他:“除了你和她私通的事儿。”

      “原来她还知道要脸,”万贤咬牙切齿道:“她怎么不把这事儿抖落出来呢?!”

      “抖落出来,”南星轻飘飘道:“大先生会让她好过吗?”

      “对,就是不让她好过,”万贤啐道:“自古奸·夫·淫·妇都是成双成对的,我都落败到这个地步,一辈子指望不得了,她这个淫·妇,还妄想逃脱惩罚?!做梦!”

      万贤忽然就想明白了,如果不是露凝香当初勾引他,他也不至于鬼迷心窍,一步错步步错,从头至尾都是他瞎了眼睛,猪油蒙了心,好好经营他的大世界不好吗?好好孝敬师父师娘不好吗?好好给大太太摔了孝子盆不好吗?

      大太太说的不错,当初他端着个讨饭碗昏倒在她房前,可曾想过会有以后的富贵?富贵了却把以前的苦日子忘了,他不该啊!

      悔不当初,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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