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新发现 ...
-
“表哥！”莫林失魂落魄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是药厂……是药厂爆炸了！”
刚才傅庚生让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还不信，等电话打过去打不通的时候他才慌了，把电话接到药厂旁边的印染厂，印染厂也是好半天才接通，因为他们被药厂殃及了大火，半个厂房也着了火，正忙着救火。
莫林气得浑身发抖，但却没有听到傅庚生的声音，等他抬眼一看，却被傅庚生眼里的气势一震——他恍惚又回到了当年闯荡江湖的时候，他这个表哥带着他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那时候他的表哥就像今晚这样，眼中只有一种东西，就是狠绝。
以前惹过他们的人，没有一个不是露尸于乱葬厂。
即使火焰散去，药厂上空依然是一片猩红，仿佛冲破了天幕，警报之声四处响起，等众人赶到药厂的时候，整个厂房已经全部倒塌，空气中全是浓重的炸药的气味，还有巨大的粉尘随风飘扬着。
警察队长聂国生一边指挥救援，一边令人排查险情，很快代春风的电话也打了过来，他立刻汇报道：“……事故初步判定是人为，现场残余大量□□，是，是！现在已经抬出来四具尸体了，伤亡惨重，暂时没有发现幸存者！”
代春风放下电话，面目阴沉：“TNT的去向明白了，可是晚了一步，万万没想到炸的居然是庚生的药厂！”
行动队队长立刻道：“处座，我们已经查到了交易TNT的卖方，是公租界的一个叫马斯诺的德国大使！”
原以为外国人的身份会让代春风沉吟一下，然而他只是微微讽笑了一下，行动队队长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公租界洋房内。
马斯诺看着西北方向通天的红云，不由得嘘了一声。他几乎可以肯定，今晚上这次响彻上海滩的爆炸，就是使用了他卖出去的炸药。在上海滩黑市上，不是没有人能提供TNT，但只有他走香港的中转渠道，速度最快。
日本人要的就是最快。
马斯诺打了个瞌睡，他虽然心痒痒地，想知道日本人究竟将炸药用在了什么地方，但他没着急打听，明天早上的报纸肯定会出来。
就在他打算将手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的时候，就听到大门被敲响了。
“谁呀？”马斯诺一愣：“这么晚了。”
“是马先生吗？”就听门口用纯正的英语道：“我是英国大使馆的，有紧急照会。”
马斯诺打开了大门，却看到门口不是金发碧眼的同胞，而是一个穿着高领黑风衣的中国人：“你们……”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麻利地捂住了嘴巴，从头顶凭空降下来一个麻袋，将他包裹其中。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两分钟时间就让德国的一个领事馆的官员成功失踪了。
德国的军人是这世上难得的钢铁军人，但不包括民众，尤其是一个注重利益的官员。甚至不到两个小时，马斯诺就招供了，甚至没有用到任何刑具，只是口头威逼而已。
“刚开始这家伙还嘴硬，”行动队队长道：“非要见德国领事馆的人，但后来我们骗他说，他的炸药炸死了两个苏联人，他才害怕了，竹筒倒豆子就全说了，购买炸药的是……”
“日本人。”就听门口一个声音，傅庚生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对，是日本人！”队长道：“处座，这下我们终于知道那个电波是怎么回事了，就是关东军大本营在后面指使，让隐藏在上海的日本间谍制造混乱！”
“马后炮！”代春风怒斥道：“事发了，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队长羞愧地后退了一步，代春风才转向傅庚生，目光中微微露出审视的光道：“不过傅生，你是怎么知道幕后主使是日本人的？”
“因为他们针对我，不止一次了。”傅庚生冷冷道：“之前他们就策划过暗杀我。”
“什么时候？”代春风目光一动。
“就是斧头帮杀我的那一次，”傅庚生道：“斧头帮刺杀我的时候，同时还有一个杀手隐藏其中，发动了二次袭击，企图用炸药炸死我。”
莫林将手上的袋子放在了代春风的桌子上：“这就是当时爆炸现场的碎片，我们找人看过了，这是日军今年刚刚研制出来的九二式手·雷，体积更小，方便刺杀。”
行动队队长眼尖，上前先一步拿起来看了：“……没错，是九二式！这东西又称作自杀式手雷，据说小鬼子不许投降，战场上被抓之前要玉碎，就用这个拖上人一起死！他奶奶地！”
代春风皱眉道：“当时你怎么不说？”
“当时情况复杂，”傅庚生道：“不能确定是真的日本人想害我，还是有人假托日本人，但现在什么都清楚了，确实是日本人非要置我于死地。”
代春风看了一眼日历，点头道：“……你遇刺的时候，正是山海关事变前几日，日本人想在上海制造混乱，挑动你的人和万贤的人内讧，如此青帮大乱，上海滩不稳，转移视线，上海是心腹之地，委员长一定派重兵弹压，如此就无暇北顾，他们打的好算盘！”
但没想到傅庚生一没被炸死，二没有和万贤内讧，青帮保持了克制，这事情就没有发动起来。
“这次则是他们觊觎药厂，”傅庚生道：“之前日本大使藤原弘毅暗示过我，让我将那可汀卖给他们，我没同意，他们见合作不成，便起了歹心，今晚就是他们在向我示威。”
代春风大怒：“日本人也太嚣张了，当真以为我们任他搓圆揉扁不成？！”
傅庚生凌厉的眉角仿佛有刀锋掠过：“还有一点，我的药厂素来看守严密，每天晚上至少有六个安保人员巡逻，但事发居然无一人示警，可见这事情怕不那么简单。”
莫林已经去现场看了，闻言便道：“聂国生说爆炸中心不在厂房，而在仓库！”
如果要在药厂厂房内进行爆炸，那至少要破开一道大门，毁坏两道墙体，不可能不被巡逻人员发现，三百斤的炸药要运进来，当然有人会怀疑，会注目。
可要是仓库就不一定了，如果有钥匙，那就更好办了。
“……我怀疑，仓库的人，被人收买了，”傅庚生道：“这个人，就是高德寿。”
因为高老爷子的缘故，傅庚生一直没有和高德寿算账，倒是高德寿听到傅庚生没被杀死，吓得拍屁股就跑了，一直没有回家，但事发前一日，青帮的探子说仿佛看到了高德寿在横江口出入，不过还没等傅庚生发话收拾他，药厂就爆炸了。
“高德寿有仓库钥匙，”傅庚生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不仅仅如此，当时他将我引入埋伏之地，我就有些怀疑，万贤和露氏许给他的利益值得他要害我吗？现在想想，也许不只是万贤，他背后的人应该是日本人，只有日本人，才会许给他更高的利益。”
傅庚生的猜测没错，此时的高德寿，正像一条哈巴狗似的站在藤原弘毅面前领赏。
“太君，我已经按美智子小姐的吩咐行动了，”高德寿兴奋道：“药厂成功爆炸，傅庚生就是再有能耐，也建不出第二个那可汀药厂了。”
“好，你做的很好！是帝国忠诚的勇士！”藤原弘毅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才能，绝不仅仅只是一个药厂的普通工人，你，值得肩负更多！”
高德寿喜上加喜：“太君，小人……”
“除了许诺给你的金条和美元之外，”藤原弘毅道：“我还打算让你出任藤原会社名下，日筑药厂的厂长，你觉得怎么样？”
高德寿一愣：“日筑药厂？”
“帝国打算在上海外滩，成立一个日筑药厂，”藤原弘毅点头道：“规模宏大，生产的就是那可汀和鸦·片，我们需要有一个在中国的代理人……我想来想去，觉得高先生你，就是我们帝国最好的人选。”
高德寿咽了口唾沫，惊喜万分：“太君，您是打算让我当药厂的、厂长？”
“当然，非你莫属，”藤原弘毅亲切地给他鼓励：“我们大日本帝国会让所有人看到，只要是忠诚于帝国，积极投靠帝国的人，帝国都不会亏待他们。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高德寿脸色通红，几乎可以想象到今后的荣华富贵了，但他也有惧怕：“……可那个傅庚生，我把他惹了，他会报复我的，他可不是好相与的……”
“这一点你放心，”藤原弘毅安慰道：“傅庚生不过是这个时代的一个蝼蚁，蝼蚁懂吗？大车轮碾压过去，他就算是三头六臂，也挡不了，皇军的铁蹄自然不会止步于热河，热河只是开始，我们的目标，是整个华北，整个中国，也包括上海，到时候……上海依然会是远东金融中心，但不是□□的，而是帝国的……”
热河的局势引起了风暴，渐而席卷全国。而此时联华电影厂《织女》适时上映，顿时激起了中华儿女同仇敌忾之心。
上海是工人基础最多的城市，而这部电影恰恰是讲述工人阶级被外国侵华势力和国内大资本联手压迫，继而觉醒意识，奋身反抗的故事。所以在工人中流传最广，导致场场爆满，一票难求。
工厂的车间内，几个昨天晚上看了《织女》的青年工人，正在热烈讨论着。
电影一天放映三场，这已经是极致了，电影厂的售票员从早上四点就起来开始买票，一直卖到晚上八九点，可见在上海，这部电影究竟又多少人看了。
“阿桂的命运太凄惨了，”中间一个坐在灰扑扑箱子上的工人感叹道：“这世道不给她活路啊。”
他旁边的工人却义愤填膺道：“不是世道不给她活路，你看阿桂并没有埋怨这个世道，她说的是‘中华儿女要站起来，敢于反抗头顶上的三座大山’，只有把大山推翻，咱们工人才能有活路！”
“这三座大山是什么？”众人立刻求知若渴地问道。
“这三座大山，你们看电影的时候觉得是什么？”这工人发问道。
“我觉得外国那个侵吞阿桂的大厂主，就是一座大山！”
“还有那些勾结外国人的中国人，呸，帮着外人欺负自己人，中国人没这样的子孙！”
“还有那个劝说阿桂不要反抗，不要抛头露面的叔伯兄弟，他们也很可恶！自己不敢抗争，却拦着阿桂也不要抗争！”
这工人眼睛越发亮了，他站在箱子上大声道：“同志们，你们说得对！这就是三座大山，压迫在咱们工人头上的三座大山！而现在，又以帝国主义的压迫最为紧迫，最为生死关头！帝国主义列强通过发动野蛮的侵略战争，强迫咱们中国签订不平等条约，在中国割占领土，开设租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想要从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操纵……”
他慷慨激昂地说着，却没注意到厂房的班长已经在身后听了许久，旁边的工人道：“班长，要不然我把他轰下来？”
这班长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他说的对，为什么要轰他？你们知道大生药厂吗？就是沪西傅爷开的那家？就是因为做出了洋人都做不出来的药，遭人暗害，晚上给炸了！一片废墟啊！据说就是日本人干的！狗日的日本鬼子，占了东三省还不知足！连个药厂都不放过！如果中国不能自强，不能反抗，那早晚要做人家的亡国奴，到时候别说是咱们这个染色厂，就是全中国的厂房，只怕都开不下去！”
一个身影匆匆来到联华电影制片厂，跻身径直进入了一个拍摄棚内。
这个大棚内已经坐了不少人，见猛然间闯进一个人，不由得略略吃惊，不过待看清楚来人，都松了口气。
“老刘，”沈新华点头道：“你来迟了！”
“我刚才在染色厂里宣讲动员呢，”原来这个老刘便是刚才站在箱子上大声疾呼的工人，他的真实身份也是党组织成员之一，“反响很好！在提到帝国主义侵略中国，攫取资源的时候，工人们都义愤填膺！我看，受大生药厂的影响，工人的意识已经觉醒！我们可以组织发动一次工人罢工了！”
“不错，”燕妮也点点头，这些日子她主演的角色红遍上海滩，走到哪儿都有人认出她来，并且高呼她为阿桂，可见这个角色有多么深入人心：“傅庚生的大生药厂被炸了，死了六个工人，药厂被炸得一片废墟，警察厅还在掩盖真相，说什么事故爆炸，还有待调查——但其实各大报社尤其是沪西日报已经率先报道，这是日本人下的黑手！日本人想要霸占药厂，而傅庚生不给，所以日本人恼羞成怒，得不到便要毁掉！”
“傅庚生从成分上说，”沈新华想了想，道：“属于资产阶级，他是有资产的人，开了药厂，有上百名工人给他打工，他也算是剥削阶层……”
“不过我认为，”沈新华却道：“傅庚生属于民族资产阶级，他开设药厂，本来是暴利，却没有卖高价，而是联合上海的医院和医药协会，以平价甚至低价出售镇痛药，这说明他是个有良知的人。”
“沈书记说得对，”□□平点头道：“同时他不肯跟日本人合作，没有将自己的资产投献给日本人，这说明他同时具有反抗帝国主义侵略的特质。”
众人都点点头，其实他们对傅庚生还是很有好感的。因为傅庚生执掌青帮以来，青帮一改地痞流氓的本性，反而积极维护上海治安，这是一个变化。第二就是不久前，在电影预热的时候，他们在大街上发传单，没想到一向反应迟缓的警察厅却忽然出动，将措手不及的他们一网打尽，还多亏了从那里经过的傅庚生帮忙说话，才使得上海的党组织没有被一锅端了。
“但是同志们，”沈新华严肃道：“民族资产阶级有两面性，这是历史的教训，当年五四运动发展为全国运动的时候，上海的工人刚开始也积极响应，罢工支持，后来虞洽卿张静江他们面对收买，立刻偃旗息鼓，导致北平的学生无人支持，运动不得不停息。我们要激发民族资产阶级的革命性，抨击他们的妥协性，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军事情报调查处。
戒备森严的大门打开，一个衣冠不整精神颓废的人被推了出来。
要问马斯诺在军事情报处的监牢里待的滋味如何，马斯诺一定会回答他宁愿下地狱也不愿再来一次这个鬼地方了。上帝知道他是怎么熬过去的，这些中国的特工都是恶魔！没错，只不过长着一张人脸罢了，却干的是恶魔的事！
上帝保佑，他总算是活着出来了，他旁边牢房的两个人已经被折磨地奄奄一息，那惨叫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掉了。
“哦，亲爱的！”一个人影扑到了他的怀中：“你总算是出来了！上帝知道我有多么为你担心！”
“哦丽萨，”马斯诺紧紧抱住妻子，差一点痛哭流涕：“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马斯诺，你这模样是惨了些，”就听一旁的赵丕扬饶有兴致道：“不过我看你也没什么皮肉伤，不至于哭得像个娘们吧！”
“哦，赵！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马斯诺也冲上去给了他一个熊抱：“是你把我妻子带来的？谢谢你我的好朋友，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南星在一旁看得好笑，这赵丕扬作为报社主编，认识的朋友确实多，而且消息也灵通，居然知道这个德国人今天被释放，还顺路捎了这个德国人的老婆一程。
赵丕扬努力挣脱了他，不满地擦了擦被口水染湿的脸：“我说，你虽然是外国人，可别以为横行中国就无人管了，你看看，你是怎么进去的，吃牢饭的滋味好受吗？”
马斯诺一听这茬，顿时脸都绿了，当场怒骂道：“该死的日本佬！我发誓这辈子不会再跟他们做一单生意！他们可把我坑苦了！”
一旁的丽萨抽噎道：“别管什么日本佬了，你知不知道咱们的教女已经病危了，格哈特给我发来电报，是链球菌败血病！可怜的小海伦，高烧不退……格哈特已经束手无策，什么药都用尽了，还是不见效，他说今天他打算用一针什么百浪多息，鬼知道这是什么，怎么办，我已经绝望了，上帝啊！”
南星本来已经提脚上台阶了，在听到熟悉的‘百浪多息’之后有如雷震，一下子转过来，紧紧抓住了丽萨：“……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南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百浪多息！这是一种合成的红色染料，但很快人们发现这东西有一定的消毒作用，可以被零星用来治疗丹毒等疾病，然而在试管中人们却发现，这种东西也没有明显地杀菌作用，所以一直没有得到医学界的重视。
但南星知道这玩意究竟为什么在试管中无杀菌作用——因为百浪多息只有在体内才能杀死链球菌！
百浪多息的有效成分不是别的，就是氨苯磺胺！
磺胺类药物是什么？
是治疗炎症的特效药！在此时，没有之一！青霉素的使用，都是在十多年之后了！
南星简直要疯狂了，她作为医学生，对磺胺的发展历史是知道地清清楚楚地，果然在丽萨说出格哈特的全名的时候，她就再确定无疑了。
格哈特·杜马克！
就是发现了磺胺而被授予诺贝尔医学奖的那个德国人！而且就是因为他的女儿高烧不退，他才将百浪多息注入女儿体内，结果女儿得救，他才开始广泛研究这种药物的！
“马斯诺先生，丽萨女士，”南星努力抑住兴奋地快要上天的心情，“为了庆祝你们劫后余生，我打算请你们吃一顿大餐，四国饭店怎么样？”
一脸疑惑的马斯诺夫妇和二脸疑惑的赵丕扬就这么重新坐上了车，赵丕扬又一次充当了免费司机，他不禁道：“……你不去找傅庚生啦？”
“不找了，他的药厂炸了，”南星紧紧握住拳头，发誓道：“我就给他再建一个！这一回，如果小日本还敢觊觎，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有来无回！”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