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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旁观者,并不清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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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明天你能不能去一趟学校。”
杜阮从放学回家后就一直如坐针毡,时不时偷偷瞄一眼在家里忙碌的妈妈,发现她在吃饭的时候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还主动问了问最近的学习情况,这才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干什么?”
“就……”杜阮看着妈妈逐渐严肃的表情,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不敢说出口,要是让她知道,她是被老师赶出去的,今天肯定免不了一顿打,结果脑子还没转过来,嘴巴却先扯起了谎:“我闹肚子,课间去厕所,结果回去晚了点,铃声刚响几分钟,结果在楼道就碰上我们教导主任,他心情不好,所以……”
“几分钟?”
妈妈逐渐上扬的尾调和被重重地拍在桌上的筷子让杜阮明白,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这种事情,否则饭也没得吃。
“嗯,就两三分钟,主要是那个教导主任今天心情不好,刚好我们就被抓了典型,不然……”
“你上课迟到还有理了?人家老师那是对你们负责,课间那么多人上厕所,就你一个人迟到被抓?老师怎么不抓别人呢?还学会给自己找借口了?”
杜阮沉默地看着碗里刚扒拉了两口的饭,食欲全无,只求明天自己扯的谎不要被戳破就好。
第二天整个上午,杜阮都在忐忑不安里度过,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去听课,终于,在中午放学的铃声响起的前14分钟,窗外出现了妈妈压抑着怒气的脸。
铃声响起,她甚至来不及等老师走出门,便直接从后门小跑出去,望了一眼教室陆续出来的同学,低声说:“妈,咱们回去说吧。”
“你还知道丢脸?知道丢脸能让我被叫来学校?”
一句话,成功地让整个廊道的学生都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杜阮的眼泪顿时在眼眶里打转,比起挨骂,她更害怕在同学面前丢脸。
正当她面红耳赤,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时,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您是杜阮的母亲吧?”
眼前这个抱着教科书的男人正是秦远,他没等杜阮妈妈回答,就先自我介绍道:“我是杜阮的班主任,高二也带过她。”
“原来是秦老师,您好您好!”杜阮妈妈似乎是被秦远的突然出现弄得不知所措,有些局促地说:“杜阮她太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还要老师你以后多多教育她,实在不听话就骂,骂了也不听就打,这孩子皮厚经打,不怕!”
秦远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杜阮,只见她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胸膛里去,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哪儿有,您谦虚了,她挺懂事的,学习很认真也很努力,现在像她这样肯用心学习的孩子不多了,依我的经验,只要保持下去,这孩子考大学没问题。”
被老师当着面这么夸了一番,杜阮妈妈的怒气早就消散地一干二净,颇为自豪地说:“我从小就没管过她,这孩子也确实喜欢学习,不过高三还是需要您好好关照一下,以后要是考上个好大学,咱们脸上都有光不是?”
“杜阮,听见了吗?”秦远没有直接应和,反倒看向杜阮:“你这身上压力可不小,要好好学习啊!”
杜阮点点头,努力平复着自己绝处逢生的喜悦和感动,挤出一句:“嗯,我会的。”
“那老师您快去吃饭吧,瞧我这话多的,耽搁了您吃午饭的时间。”杜阮妈妈看了一眼时间,假装才意识到一样,语气夸张地说。
秦远摇头笑道:“是我耽搁了你们才是,你们也快回家吃饭吧。”
两人又你来我往地客套了两句,才走出教学楼,回家路上,杜阮妈妈感慨道:“你们这个班主任看着挺年轻的,但真会说话,你以后要多听老师的话,不要让我再去学校被你们主任教育了,今天就我一个学生家长在那办公室,周围都是老师,我这脸都没地方搁。
“你一个人?”杜阮见妈妈心情还不错,试探问道。
“对啊,就我一个,那个教导主任脸拉得老长了,说话也不好听,还不如你们这个班主任……”
杜阮却没心思听妈妈在说什么,心里只疑惑白彦的父母是没来还是来了已经走了?如果没来的话,岂不是明着和教导主任对着干,教导主任肯定不会放过她,那她岂不是……
不过很快,杜阮发现自己白担心了。白彦依旧好端端地在教室里上课,教导主任也再也没来找过她们,她心中不禁疑惑更甚,原来也可以不用叫家长吗?
晚自习前,江梓微又日常来“关心”她:“小伙子,你检讨写的怎么样?”
“托您的福,一个字都没写。”
“啧!速度真快。”
“没你记英语单词快。”杜阮对损他这件事已经熟门熟路,一下子就找准他的软肋。
果不其然,江梓微冷哼一声,捏着手里被翻烂的单词书转身走,杜阮看着他故作冷静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心情似乎也变得好了一点,想到今天秦远夸自己的话,不由得充满学习的劲头,翻开物理练习册就开始刷题。
课间一到,她和楚茨、甘棠结伴去上厕所,甘棠四下张望了一番,神神秘秘地悄声说:“杜阮,今天不是你和白彦都被叫家长了嘛,你知不知道,白彦的爸妈根本没来!”
杜阮装作疑惑的样子,侧头看着甘棠,等着她的下文。
“我今天去办公室交作业听见老师们说,白彦的妈妈是个疯……不对,是精神病,然后她的爸爸不要她们了,所以家长才没来。”
“那家里就没有其他人了吗?”楚茨问道。
“有,但是据说这个精神病会遗传的,白彦她外婆也是精神病,她舅舅们几乎就不和他们家来往,她爸爸又不要她,现在是她一个人照顾着她妈妈。”
“一个人照顾一个精神病患者?”楚茨惊讶道:“那她还要上学,怎么忙得过来?”
“谁知道呢!”甘棠撇撇嘴,说:“怪不得她看起来就那么不合群,原来家里有遗传的精神病史。”
“不过她现在看起来还是正常的,你们说,樊晓姿天天这么欺负她,她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发疯啊?”
楚茨的这个问题让甘棠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说:“你可别乌鸦嘴啊!万一真的犯病了,那她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多可怕啊!”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我就是假设一下。”楚茨笑着敲了一下甘棠的脑门,突然发现一直沉默不语的杜阮,问:“杜阮你怎么不说话呀?”
“啊?”杜阮愣了一下,解释道:“刚刚被震惊到了,一下子还缓不过来。”
“你觉得白彦会被樊晓姿逼疯吗?”
楚茨好奇地看着她,杜阮无法逃避,只得说道:“我也不知道,现在她看着好像挺正常的。”
似是觉得她的回答太无趣,楚茨淡淡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倒是旁边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你们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樊晓姿委屈巴巴地看着楚茨,大声质问道:“明明是白彦自己有精神病史,你们怎么能说我逼疯她?就算没有我,她也还是会犯病的啊!”
一语既出,从厕所到走廊的同学炸开了锅,高三六班的白彦竟然是个精神病?!
“你故意的吧!”杜阮第一次冲樊晓姿怒声吼道,脑袋里嗡嗡作响。
这一切喧嚣声在白彦经过的瞬间,戛然而止,所有人屏住呼吸盯着白彦的脸,这是她第一次抬起头面对着众人的目光。
她站在樊晓姿面前,足足矮了半个头,但此刻,樊晓姿却微微后退了一步,有些心虚地说:“是她们先说的,跟我没关系。”
“真的跟你没关系吗?”
樊晓姿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露怯,却觉得此刻的白彦实在可怕,刚鼓起来几分气势又消减了大半,梗着脖子说:“不是我干的,我当然不会承认!”
白彦好一会没说话,当樊晓姿以为没什么事儿了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感到面前突然有一股力量将自己推翻在地,脑袋狠狠地磕在水泥地面上,还没来得及看清骑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谁,脸上就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感让她有些发懵,紧接着脖子就被人死死的掐住,呼吸开始变得艰难。
周围的同学显然都被白彦这反常的举动吓坏了,没有人敢上前拉开她,杜阮犹豫了一下,正要上前,却被楚茨紧紧拽住胳膊,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倒是甘棠有些着急地说:“这可怎么办啊?要不我去叫老师吧!”
话音刚落,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老师来了!”
挤作一团的学生顿时四散开来,也许是老师在这,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开始七嘴八舌地向老师汇报刚才的情况。
老师没空听大家的话,忙上前拽了一下白彦的胳膊,试图将樊晓姿解救出来,不料白彦的力气大得出奇,老师一下子没拉开,招呼了几个男生,才将白彦从樊晓姿身上扒下来。
樊晓姿艰难地站起身,靠着一边的墙,恶狠狠地盯着白彦,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敢开口。
“你这个女同学是怎么回事!看着文文静静的,怎么还打人?”
此刻白彦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和刚才发狠的样子判若两人,垂着头又是一言不发。
老师见问不出什么来,顺手指了指杜阮他们三个,说:“你们三个,一起来趟教务处,你们两个,一个去医务室看看,一个先回教室,其他人都散了,回去自习。”
这是杜阮这两天第二次进教务处被问话了。
“说说,是怎么打起来的?”
甘棠答得爽快,说:“老师,我们也不知道,白彦平时都不会大声说话,怎么突然就动手了,我们也被吓到了。”
“那就那个白彦是无缘无故去打人了?”
“也,也不算无缘无故吧。”甘棠偷偷瞄了一眼楚茨和杜阮,这件事情说到底,是因为她私下八卦被樊晓姿听到才引发的,但是,谁能猜到白彦会打人呢?
“说清楚!”老师见甘棠不肯说实情,板起脸大声喊了一声。
“都是我的错!”甘棠被吓了一跳,嗫喏着说:“我不该告诉别人白彦的事情,不然也不会被樊晓姿听到,然后又被所有人都知道,白彦就不会生气打人了!”
“你说什么了?白彦有什么事情?”
“就是,她妈妈有遗传性的精神病,然后我就随口问了一下白彦会不会有,结果就被樊晓姿说出去了。”
“多大点事!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吗!”老师听清楚原委,更为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骂道:“现在的学生真是不争气,不好好念书,还跑来学校里打架!真是放肆!”
一通大骂让房间里的人都不敢大声出气,待他缓过劲来,才想起来问:“你们班主任是谁?”
“秦远老师。”楚茨淡淡地回应,杜阮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楚茨想让教导处的这位老师转移怒火。
“前两天有两个上课时间还在外面的,是不是也是你们班的?”
“是,就是白彦。”
杜阮紧紧抿着下唇,不明白或是不愿明白楚茨这么说的用意。
“我想起来了,这个白彦!”老师似是懒得再花费口舌去说道了,只甩给她们一句:“回去告诉她,这次叫不来家长,就不用来上学了!”
“好。”
三个人走出教导处,纷纷松了一口气,里面实在压抑得慌,杜阮看着楚茨,问:“你可以不说的。”
“我不说他也会知道的。”
“但你刚才可以不说的。”
“有什么区别吗?”
“你不知道吗?”杜阮冷冷地看着楚茨,她确信楚茨是故意在老师愤怒的时候提到白彦前两天的事情,虽然楚茨说的没错,就算她不说,老师肯定也会知道,但是为什么偏偏要说呢?
“你们在说什么啊?”甘棠迷惑地看两人说了半天,自己却完全摸不着头脑:“什么说不说的?刚刚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有。”杜阮说罢,没有等楚茨跟上,一个人便回了教室,说不上来生气的理由,楚茨却是没做错什么,是她突然只觉得心寒。
如果她是白彦,也会被这样毫不犹豫的落井下石吗?
回到教室,杜阮望着白彦,樊晓姿作为受害人,虽然丢了面子,却也占据了道德至高点,伙同着自己那群朋友围着白彦不住的说些什么,时不时还推搡两下,白彦没有反抗,似乎刚刚那个愤怒地掐住樊晓姿脖子的人不是她一样。
终于等到第二个课间,杜阮站在教室外面透气,顺便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好让最后一节自习课不白白浪费掉,好歹做几道题。
“阮阮,傻站这干嘛呢?”
“黎川?你怎么来了?”一听到“阮阮”两个字,杜阮就知道是黎川来了,这两个字仿佛融化在他唇齿间的糖果,从来没有人把她的名字叫的如此温柔,
“想你了呗,你都不来找我,我就只能来找你了。”身高一米八的男生拽着杜阮的衣角,眨巴着眼睛,右眼角下的泪痣格外引人注目,就这样委屈巴巴的看着杜阮,任谁看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滚!再这样我就打人了!”杜阮嘴上这么说着,眼眸却一扫刚才的低落,盛满笑意。
“哟呵,调情呐?”江梓微悠悠地飘过他们身后,微挑着眉毛斜斜地看着他们,调侃道:“能不能换个地方?太碍眼了!”
“调情?会不会说话!”
“调情是男女双方通过一系列的亲密动作来促进对方体内多巴胺分泌的行为,难道你们现在不是吗?”江梓微一本正经又带着点微微疑惑的表情,让人哭笑不得。
他的调侃黎川一向不去理会,总是一笑置之,而杜阮那些藏匿在心中的小秘密不由得她不在意,便立刻回道:“你还有时间看风景,看来你月考英语能及格啦?”
一句话戳中江梓微的痛处,他摇着头冷冷的“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单词书走进教室。
黎川忍不住笑出了声,说道:“你们的相处模式还真是一点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