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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一〇〇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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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〇回-秋暝晚韩秉瑜屈意,冬晞晗冯伯庸从谋
宾席列坐,美婢奉茶。
金铎自上至下扫视一周,出言笑道:“邵大人,既是言谈正事,只怕还是要您先开口起个头了。”
冯儒神情端严,韩怀瑾脸色苍白,剩下一个金铎旁观者笑脸盈盈。邵潜打眼一观,道:“按理说,这事情方才在宴席上也说大致说了个清楚。归根结底,也不是甚么复杂的事情,就看两位态度如何了。”
说着,眼光便直接落在冯儒身上。
又是须臾的沉默,金铎只得再道:“莫不是草民在此扰了几位言谈?不如草民暂且告退,留下大人议事。”
“金大人别急,您也一旁听着。”
金铎笑道:“……难道这里头还有草民的事?我看若是胡人重新建制,这军事一块,可别向原来一般搞得那么乱了,单设一个统掌的兵部足矣,只怕依胡人惯性,也还轮不到草民来做这个主。”
邵潜道:“这可脱不了干系,现在金大人你的田产暂充公用尚还未得名号,改日总要得个交待才是,不能白白让你吃了这个亏。”
“这个想必不是难事,”金铎轻松道,“拿了粮,给银两也就是了,别的草民也不要。”
“金大人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邵潜笑道,“燕国沦陷之时国库有多少银两您一猜便晓得个大概,时下军费开支这么大,别的都能给,还偏偏就是换不了银子。”
“那就让胡人先打着欠条,反正也不窘迫在这一时。”金铎语气轻松,内里却毫不相让。
“此事倒不着急,”邵潜道,“其实来这一趟,主要还是看看冯、韩两位旧日同僚的态度的……韩大人,您说说?”
“只怕……”韩怀瑾禁不住侧首偷觑冯儒神色,迟疑道,“……这于礼不合罢。”
金铎流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淡笑着饮了口茶水。
“韩大人这是在此处享乐惯了,乐不思蜀罢,”邵潜笑道,“国都亡了,哪里还来的‘礼’呢?”
“是呐,国都亡了,尸骨未寒,竟还有人率先算计着如何另谋靠山,独享高枕?”
冯儒冷笑一声,终于开口说出了进门之后的第一句话。
韩怀瑾在旁不住给他使眼色,后者恍若未见。
“我早料到冯兄你会如此想,”邵潜反倒畅意了,“也罢,咱们先把这个事扔一边,说几件旁的事。也不知你们这秋暝山庄隔山绝水,晓不晓得之前朝内外的政事……”
“大事定然是知道的,只是细枝末节的地方,都有疏漏不明的时候,”金铎在旁应和,“您不妨给讲一讲?”
“说及一位故人,姜华,那日太子赐了第一等的凌迟刑,引得整个汾瀛城的百姓都前去围观,还有的人特地从他城赶过去,竟也不失为一场盛事。”
“这事闹得轰轰烈烈的,我们这儿自然也传说了,”金铎道,“姜华也算是声名远播,生前就享荣权,死后的架势也堪比尊王。若非当时外城起兵动荡,我都要赶在那三日之中过去围观了。”
“是呐,”邵潜道,“只是我这做臣子的,难免还是禁不住要引之为诫……你说姜华那个精明一辈子的老狐狸,这倪从文起势也不是一日了,他怎么就没想着给自己留后招呢?”
邵潜挤着眼睛瞧这一圈人神色,最后定在神思飘忽的金铎身上:“金大人,这里头属你与其共事最久,了解最深了罢?你看看这是个甚么理儿?”
金铎悠悠一笑:“您这算是冤枉我了,众所周知,我虽也是个文宦,但可不是他们内侍省提拔上来的,管的也是武事。虽说早年间在内书堂呆过几年,可那也是跟姜华差着年纪的,可不能把我跟他连上甚么交集……至于你说他有没有留后路,我看定是留的有,只不过小心思太多,总有这一招不慎、摔了一跤的时候。”
“此话怎讲?”
“姜华从前靠的无非还是跟着陛下多年的情谊,他的那些权力来的稳、失的也快,”金铎沉吟,“太子母家姓倪,自是不可仰赖。内侍省起先本就在后廷为事,怎么可能没盯过那些后妃皇子?陛下子息虽薄,可也不是没有能扶起来的皇子的,想必早便暗中挑拣过,只没想到陛下病来得凶急,倪从文又把路封的死,没让他插过去时机。”
“确实是如此,”邵潜道,“金大人这七七八八地、算是说到根子上了。其实太子早先便察觉过内宫几位未及冠的殿下同内侍省有往来,所以到了后来,实则是皇子们的生母看到了些私相往来的罪证,最后被挟制着提前密签好来日皇子封王遣任的伪诏,才被迫着打消了那些念头。”
闻言,冯、韩二人都是一诧。
金铎同样面露惊异,眼前浮现出当初朝堂上瘦弱单薄的杏黄身形:“你说……是太子矫伪诏要挟宫妃呐?”
“正是。”
“嚯!”金铎忍不住摇首一笑,抿了口茶。
冯儒不禁蹙眉:“太子暗中为了保位竟做出这等事来?”
“换了别人可还真不行,到了别人那儿就是死罪,唯独到了太子这边,”邵潜笑道,“就有弥补的法子,伪诏来日也可成真诏。”
“关键倒不在这事上,”金铎叹笑,“事儿不见得有多新鲜,只是从前没发觉太子还有这等心思罢了。”
“那只得算是你的不是了,”邵潜道,“被别的杂事盖了眼,只不知你是轻视皇位还是轻视皇家。”
金铎道:“难怪听说太子自汾瀛城破之后再未闻听过消息,溜得这么快,还是为了活命。从前只见太子不愿理政,却不想一边还是听任倪从文怂恿做了错事,只可惜他原本的文才埋没殆尽,可惜了。”
“这事可不是倪从文怂恿的,”邵潜道,“自几年前太子入了东宫之后,这来日的皇帝不出意外也就敲定无疑了。倪从文自己手头一堆政务,怎么还可能回过头来跟后妃皇子计较、赶尽杀绝?不是说他不够狠,只是照他的个性,尚还不屑去干这种事。”
“若是太子自己琢磨出来的,那还真是我旧日眼拙不辨了……”金铎道。
“太子的确不是有心能干出这些事来的,”邵潜道,“实为这背后怂恿的另有其人。”
“谁?”
三者视线皆聚于他身。
邵潜对这瞩目的时刻已甚为熟悉,微微一笑:
“我。”
沉默一刹。
依旧是金铎率先打破僵局,笑言:“邵大人这是甚么意思?还是直说了罢。”
“就是这明面上的意思,”邵潜道,“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
“大人这样说,是要洗白太子,还是言夸自己?”料是金铎这时候也开始琢磨不透话意,狐疑道。
“……按理来说,这些年来我自己身上也不算多干净,这点上冯兄清楚,韩大人在御史台应当更为清楚,”邵潜望向那二人,“但这兜兜转转到了最后,连金大人都落了百亩良田为安,我可没得着太大好处……”
这言语怨怼,竟愈发令人起疑。金铎倒是听出了些许玄机,勾起兴趣来,朝后方侍从打了个手势,吩咐人来更换桌上已经凉了的茶酿。
“冬日天寒,”金铎趁机打断,“诸位也当适时留神着这新泡好的茶,取的可是梅枝上凝的雪淞,芳醇得很,也只在这时节有这等韵味……邵大人您继续。”
话言一半被打断,邵潜只淡瞥了眼金铎,旋即又接道:“我之所以做得这等称得上吃力不讨好的事,不过是因为当初答允人一务,而今履行所约罢了。”
韩怀瑾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一紧张,道:“……大人还是莫要卖关子了,都是旧日同僚,此时就直白言讲便可。”
“不猜猜是谁吗?”邵潜道,“同在座都是熟人,尤其是于二位言。”
金铎一双眼睛自他二人脸前划过,当即通晓他所指为谁,果是变了脸色。
“与我二人?”韩怀瑾扭头瞧了眼冯儒,怔怔道,“难不成……是老师?”
“正是谢大人无疑。”
冯儒眯眼道:“你的意思是老师还命你怂恿太子做坏事?”
“自然不是,”邵潜笑容有几分苍然萦怀,“当初谢大人年岁已长,许是在那次直言请奏之后预感到有危机横生,故而提前寻我交待了八个字——‘扶植煊王,摒除奸害’。”
“煊王便是当初未入东宫的太子,至于这奸害,依谢大人当初之意,也只得是姜华贾允一众阉人阉党罢了。”
“有意思……”金铎一旁低声叹笑道。
冯儒显是不信:“你若是老师生前笃信之人,怎么当初那道弹劾内侍省的奏章上没有你的联署之名?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参与,偏说是老师允准你参与扶植皇嗣?”
韩怀瑾却恍若打通了些关窍,忽道:“邵大人的意思是,你是老师生前特地在暗中交待行事之人,这一方维护,后来种种明面上来自阉宦的打压就规避住了,再行他务也更方便些?”
邵潜颔首:“大概是如此。”
韩怀瑾又道:“可我不解在……没有轻看大人之意,只是老师生前一贯对伯庸赞许有加,另来还有倪从文引为门婿,再不济朝中仍有其余官宦从前都为老师座下学生,若又此等重要交待,如何交予大人?……从前确未听说过大人同老师有这等密切关系,可还是另有隐情在?”
“若说起我同谢大人的交集,其实也只在我初入朝廷尚为一小官时,当时偶被卷入一起纠诉案之中,后来呈报到御史台,谢大人又重新裁定一番,方解了我的冤屈,免去了削职之惩,”邵潜道,“至于为甚么后来这种事寻到了我……”
他抬头,同冯儒视线撞了个正着:“冯大人,你何不想想其中的缘故?”
冯儒脸泛青紫,显然是有些窘意,这时候默不作声。
金铎接道:“邵大人,依我看,谢大人既有心寻暗桩,那必定挑的是旁人想不到的人,若是特地寻了得意弟子,岂不是轻易便叫人掀了底去?”
“也有这个道理在,”邵潜这样说道,却没打算放过冯儒,“冯兄,朝野上下都说你最得谢大人真传,可我看着,你也不过只是学到些皮毛罢了。”
“你有何资格如此说?”冯儒隐怒道,“假若你方才所言都是真的,那你这些年暗中同姜华一众串通为事的罪状也做不得假,你敢说这些年来你一直都是清白的?”
邵潜冷笑:“论清白,举朝官员都再寻不见一个比你冯儒更洁身自好的了。但那又如何?真到了托付正事之时,谢大人会看不清你这凡遇争端便置之于众矢之的危险?你学到了谢大人十分的耿介,却没有那半分的变通,只凭这一处,便足以料定你结局如何。”
“若这变通硬要以同流合污为代价,那还有何本初的价值可言?”冯儒反驳,“纵然老师懂那变通之法,可也未见其在正事上做过妥协。”
“这环境本为如此,你同谢大人都是身居高位之人,行事自可大胆,”邵潜道,“只是余下诸人可并非都有靠山,你怎能要求他们同你一样?且不说别人,大人自家的表亲兄弟冯远山论罪惩处,大人有何法子挽救?这都无能为力,那别人呢?”
“他那是自己犯糊涂,行错事叫人抓住把柄,”冯儒没顾身边人面色涮白,自顾自道,“他若真是清者自清,没人能揪出他的错来。”
冥顽不灵!
邵潜强抑下这股怒火来,多少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韩怀瑾见状,也不得不出言转移话题:“……邵大人,你方才说老师那时未挑中倪从文,可是因那时候他便察觉到他有异心,不可与交?”
邵潜摇首,道:“谢大人至死,都是极为信任他那儿婿的。虽未讲明,我倒是大致知晓大人意图。倪从文本就和太子还粘连姻亲,许多事若是让他掺和上,最后难免怕累及皇嗣社稷,故而暗中替其铺就的一直为坦途,甚连这反抵阉祸之事,最后他沾上的也不多。可惜大人至死也未知,这倪从文竟有如此大的野心,不惜通敌引境,覆灭国家……”
“谢大人生前引为翘楚的得意门生里头,倪从文含而不露,自有锋芒;冯伯庸僵守死理,迂古刿切;韩秉瑜文才上佳,却底力不足,偶有明哲保身的退却之举,”金铎出言念诵,“反倒是邵潜邵大人知晓那和光同尘之为,不露不显,却又中直于朝野不倒……换做是我,我也得选邵大人,何况是以谢大人的高瞻眼界来看呢。”
冯、韩二人闻言又是沉默,无可反驳。
邵潜重翻这旧事,也禁不住慨叹:“也是旁观者清罢……想来起先谢大人还未必看得上我,只是后来路愈行愈窄,逼仄至无可通行之处,方才做了此等妥协。”
“事实证明,这妥协是对的,”金铎道,“若谢大人一意孤行,只怕才是自己走进了死路,也断送了许多人的活路。”
邵潜叹了口气。
金铎道:“若说这事值得一提的,当是太子还未真成了倪从文的傀儡,起码这些年来,令太子提前看清他舅舅的心地,不至于被倪从文牵着走。论亲缘,太子跟着倪承志唤上一声‘外公’,也算没负了谢大人那边的根系。”
“太子有自己的见识,”邵潜坦诚道,“偏偏不是当皇帝的。在这时候也不知是福是祸了。”
“福气,”金铎强调道,“自然是福气。还是常人不得的福气。他外公给他铺好了路,他舅舅算是又给推波助澜了一把,只是顺其心意给调转了头。现下不必苟且在朝廷宫中,也算乐得一身轻松。说到底这些年,太子一个小孩子在宫里,看似家底足厚,若早有自己的心思,怕是也受挫不少了。”
“所以我看这不同人所有这不同的命,无非都是应得的归宿迟来汇报罢了,”邵潜道,“我为官在朝,也是为了当初想的复为一番事业,顾及黎民食足温饱。我瞧着眼前便是个机会,若是硬要纠结在这族别人事……金大人,你看呢?”
又把这烫嘴话扔给自己,金铎笑接了,瞧着座上剩下那二人:“邵大人若问我也是问错了,方才说的这么一群腐阉误国的恶事,纵然您无心,也是把我骂进去了。不过做过的事没有甚么不好承认的,说了,我也就惭愧着听听。至于那后来的事若要我选……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于我本就不是什么难事,既要达到目的又还刻意纠结在这手段上……这个可不是我一贯的作风。”
态度已然明了,两人这迂回所待,不过还是冯韩二人、或说就是冯儒这老顽固的态度。
“茶温现时应当刚刚好,”金铎抬首出言,“几位都先品品,可别又费了一壶这上好的茶水。这沏一次可是不易得很呐。”
瓷器相撞的脆响声低鸣,金铎跟着他们几人举杯,将盏中最后的一底温液吞下,眼角不离其余几人神色。
安静一时,冯儒面无表情,此时开口道:“邵大人,那我仍有一问。”
“请讲。”
“既然不远来到这别城来同我等言说此事,想必此前在京中已有旧臣先已‘弃暗投明’了罢?”冯儒冷漠发问。
“这又有什么稀奇的呢?”邵潜坦然道,“不是谁都有在座这几位的本钱,足够在这动荡之时养家糊口。这出逃去当义军的农民里头不少不就是受灾受穷的吗?既有生路,三两粮米在前,我以为那固守名节饿死一家的才是真正的无情之士。古圣先贤可从未教过这等道理,若有人这时候拿生死同所谓名誉相较,更是愚蠢至极。”
冯儒此时业已不多理会他言语里的明嘲暗讽,平静道:“那我随意举出一人,从前帝京首屈一指的富商袁氏,他家里安进朝廷的人现在可算在这要重新入朝的官员里头。”
“他们有钱保不得命,还贪享着繁华处的富贵,当然不会轻易就因改朝换代就弃了家财逃难到别处,”邵潜道,“能赚的了这份家业的都是有胆魄之人,袁老爷子撑的起富贵,担的了风险,无可厚非。反倒是他们这一表态,方才能引得更多下属拥趸一齐跟着暂且运作起细务来。冯兄心中已有答案的事,怎么还偏要这么问呢?”
“若是这样,那同已经灭国的燕旧廷又有何差别?”冯儒道,“换汤不换药,治不了根本。”
“这可不能同日而语,”邵潜又道,“胡人跟燕人不同,他们杀伐果断,在正事上少有偏私,自是不会因些银两就轻易跟富贾妥协。他们没有这个顾忌,起码论及赏罚是非,总不会再向前燕一般顾忌甚么情面。再何况,他们一贯讨厌阉侍,留着性命可以,若是赐掌大权定是不得。这样一来,可不就是重塑新廷的好事了吗?”
转又低声言道:“冯兄,凡事不可逼得太紧。你瞧着这阉宦头子姜华现已谢罪伏诛,看似是解决了一桩大患罢?可代价是甚么?……凡是要留些余地,一步步来,现在你应当已经懂得这个理儿了。”
金铎围观淡笑。
冯儒道:“若要我重回廷也可,只是有一条件需得同胡人讲明。”
“你说。”
“我重提政事改革自是同原先相较甚异,需先求得一任免政制改革主权的政令。”
“冯兄,容我言插一句,”邵潜道,“这政令拿下来应当不难,只是你又何来的信心你所变革的内容全是对的?胡人不懂这些,我们可都不是傻子。”
冯儒答道:“令是用给挡路小人的,至于其他细节,当然可以言商。若都拦在我眼前说我没这个本事,那我的确也不必多在此浪费时间。”
“好,”邵潜终是见他退让一步,道,“那此事我们也算是达成共识了?”
冯儒脸上未有不悦,但也绝称不上欣喜:“……不为自己,但为苍生。”
金铎仍旧淡笑不语,神情显然轻松了不少,此时闲观窗外垂杨,浅声喃道:“要下了雪了呐……”
邵潜心胸沉寂下来,静了一刻,微微偏首:“……那韩大人呢?”
韩怀瑾应和笑道:“我若再入廷……也便当个普通文吏便是。承蒙需要,确也不愿荒废短才。只那要事重决,还得靠伯庸担待,我是当不起甚么重职了。”
“定都依从你意,”邵潜又看了眼他身边仍是冷峻表情的冯儒,微叹一口,转而道,“该言明的,我自认为都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思来想去,能够再讲的也没有什么。只是突然想到谢大人生前曾经同我见过的最后一面,那时候他已经把那道被姜华一众是为肉中钉的联名奏章呈表于朝,我想,他那时应当已经隐隐预感到什么,只是尚不确信,也就没有直言。不过他当时同我说过一句话,教我至今记忆犹新。”
邵潜停顿了一下,方缓缓道:“他说,‘吾欲使受吾业者为恶,则恶不可为。使其诸人为善,则吾不为恶,其下场如此……’”
“待我要细问时,大人已然错开了话题。现在想来,依旧不得不拜服于谢大人操行。若是一直看得清明,又不肯深陷泥足,这方是真正的耿忠至臣……如此,可称得上是燕国百年,最后一位良臣罢。说来可笑,这最后一位良臣逆臣,竟同出一家,还是师承之系,真不知谢大人泉下有知,又该是如何的疾首痛心……”
冯儒攥紧了拳头,韩怀瑾以手捂面,泫然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