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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一〇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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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二回-山穷水尽胡主怒分务,精察细觉匪首险定夺
冬日于山郊野地鏖战三天,破多罗氏被敌人狡猾的突袭藏躲磨没了耐性,干脆率军拐退回城营,商量计策。
自燕帝驾崩之后,他们避开锋芒,退居燕北,原本是计划着趁赫胥猃操劳在南方军伍的时日,打道回返至勒金王都。如果能收拢余下小部族氏当然为最好,倘若其人不留情面,他们也是做好了拿小族开刀的准备。毕竟当初率先将他们定为叛族、赶出胡地的是乌特隆王部,他们诸部之间若真闹得内讧,归根也得怨怼上赫胥猃领首不力,致使部族四分五裂。
可这打道回府的计划却忽遭破坏,半路杀出一批拦路匪。
桑托领军于前,起先没认出这军众是何处来的。见其衣着皆如普通燕民,只着寻常单层袴褶,手中长杆武器古怪,便以为是何处城镇燕民又聚合在一起揭竿举义,便也未将其放在心上。未曾想交战数时辰发觉出不寻常来,对方显是有备而来,行军整肃,阵法有序。原本以为可以依仗人数优势轻易攻下,却发觉对方也机警得很,上来先将前方胡人清剿一片,瞅准时机后说退便退,他不敢冒险,又不甘轻易放过其众,只得分了一队人马由小路追击,果中了这燕人的圈套,五六百人只逃回了几十人。
一连几次都是同样的招数,偏偏还逮不得其人,直教胡人空生闷怨,进退不得地四处寻路前进了三日,白白搭进去不少兄弟。
“哼!”桑托左手将酒囊掷在桌案上,气鼓鼓道,“皇帝的尸首都风干了,这帮燕人还想着冒死!……一如既往的狡猾!活该他们亡国!”
底下有跟从的胡人接道:“首领,方才听对阵的兄弟说,那燕人里头有几个是眼熟的……应当从前见过。”
“见过?”桑托拧眉,“何时见过?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那群燕人是从前燕国赤甲军的人?”
下方有胡众悄声议论纷纷,一人出言道:“回首领,这群燕人好似是那回我等前往靖州增援围城内的弟兄时途遇的那批燕匪,当时在路上我们还杀了他们不少弟兄,只是后来着急赶路才没有继续追剿……”
“我就说嘛,”桑托冷道,“这么滑头,显是从前交过手的,这时候想着新法子出来唬人了……当时就应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这群燕人杀净了完事!”
座下一人喏喏道:“桑托,我等觉得既然沿路也折损不少弟兄……不如暂且就先拖一拖,逼得他们耐不住性子主动出击了,咱们就可以与其正面相抗、找其弱点了……”
说话这人是一小部族的首领,追根溯源,称不上是血统纯正的胡人,而算是另一支奚人的后代。
桑托不屑嗤了一声,朝其道:“我看你不是想等时机,是想着如何劝我退守,跟铁那勒部那群懦夫一般不敢回勒金罢?”
“……不是这个意思。”
那人欲辩解,桑托却阻其再言:“没可能!穆藏他们仗着人多公开跟我叫板,我们现在也无非是少些兵力罢了,他们那么一点儿人,还能一直教他们玩乐不成!”
“桑托,”侧旁坐着的为首领心腹达门,闻听其道,“这可不是人数多寡的事,关键这从黄州入关一直到云州、崇安、平昌再到沂州横渡沂水翻山入勒金,一路上四处为山岭隘合,当初在燕南打仗时凭靠着直面强攻尚可相对,到了此处,只怕没这么顺利……当初咱们两入靖州之事可不就验证过了……”
桑托被顶撞心中也躁烦,道:“按你说!怎么办!……搞了半天这边国都亡了,燕人还是一堆幺蛾子,合着什么好事都得轮得着他赫胥猃先挑……”
下方有人私嘀咕道:“那不是你先放弃的渭南城土嘛……”
“你有本事!你有本事带着你们左封部把那群传染脏病的燕狗都杀了干净别再惹一身腥!”达门同他是过命的交情,碍着情面他不敢撂狠话,可旁人在桑托这儿可没有甚么避讳,“我拦着你们走了?!哪次干仗不是我们呼兰闯在最前面!这几日被杀的兄弟都是哪部的你们心里头没数?!呵,我们这边也不缺你们那三两千人!”
“桑托!”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达门不得不冷斥阻拦,“喝醉了罢你!发甚么酒疯!”
这胡人莽汉粗髯之上两颊肉憋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醉的。
“他们铁那勒净给我找茬…你们这群……还跟着添油加醋……都他娘的给老子找不痛快!”
“你冷静点!”桑托说得愈发起劲儿,达门一边喝止,一边朝身侧胡人令道,“去拿水来!”
那胡人当即出帐,自外面冰天雪地的严寒气候里匆匆而返,手里提着一瓢从半缸结了冰的水里新舀的一瓢冷水,捧递过来。达门二话不说,当即把这掺杂雪意的冰水照着桑托的脑袋浇了下去,原本挣恼的汉子先是又破口大骂两声,而后果真不动了,帐内氛围也冷却下来。
达门开口朝帐内其他各部的一众首领悍将道:“桑托方才亦因是忧虑眼下难题,着急不已,这才口无遮拦,希望在座的弟兄都不必同他苛责计较,还是设法解决眼前忧虑为好。”
在座众人神情各异,联同席上桑托一同无言。
相持许久,终是帐外一胡人特地禀传事务方破了这僵持局面。
那传信的胡人自也感受到帐内诡匿的氛围,自其众开始大肆屠掳燕人以来,所有掌首的部族将领皆在这鲜血浸泡之中生发出些喜怒无常的脾性来,偶尔令其内部族众都开始起了些异情怪状。他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大通,大致为桑托有心想蛮人在沂水对岸乞讨便利,但苻璇此时又开始翻脸不认人,至多给几艘渡河的战船,兵卒是一个都不肯出。
“……大致就是这些。”
不是什么好消息,这胡人想尽力说得圆润些,毕竟苻璇的原话更加不留情面,但这意思总归是明了。他们呼兰部起兵最早,少不得蛮人暗里的多次怂恿诱导,这个时候突然弃置不管,可不就是利用完了就往旁边一扔的下作勾当?
闻听此讯,料是方才因桑托之事隐忍不发的其余胡将都按捺不下气恼,接连咒骂起蛮人行径来,一时间怒骂声此起彼伏,愈演愈烈。
达门瞧见这局面难控,知道强硬阻拦众人情绪反倒适得其反,加之自己心中也多有气不过,干脆旁观不理,任凭其嘈乱声充斥着整块营帐。
“够了!”
桑托大喝一声,蓦然站起,将身前桌案连同其上酒水碗瓢一同掀翻在地,叮叮咣咣的声音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视线皆聚于其身,也止了骂声。
“现在!就去传信到关外!让那里留守的胡兵都赶过来!”桑托朝中央站着那传信人大声道,“我还不信了!这么多人……偏生还能折在那群燕匪手上!”
底下有人粗着嗓子反诘道:“你不派兵在关外盯看着,一穆藏他们拿着这战果反水怎么办?”
“反水?!他要朝谁反水!”桑托怒道,“若是铁那勒部想上赶着去讨好赫胥猃,老子就把那几座城池白送给他!今后再见就是仇敌!”
“谁说他要反水了,”达门在旁朝他道,“你可别听风就是雨的!穆藏一众没少出力!由不得你这时候又给他加罪名……”
桑托双瞳冷光乍现,又朝座上诸人扫视一圈,见者皆被其神情一骇。
“还有你们!哪个想退守的现在就都回关外找他们铁那勒的人罢!别跟着!”桑托道,“咽不下这口气的、不怕死的都给我在这准备着出兵!这次就是不留后路,看谁耗得过谁!”
桑托神色激动,但这条理反而清晰起来。余众大概都知晓其意,达门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开口阻挠,心头到底是窝着火气的,便跟着道:“桑托说的不失为迅速突围之法,大家不若都回去想想罢。”
众人四散出帐,达门侧首看去,桑托面上冷水果有化冰之势,他道:“前些日子我听说,咱们在此烧杀掳掠的几个月,他们蛮人那头可没动作。我看,他们可是有意要看咱们笑话许久了。”
“甚么意思?”
“光我听说到的一点消息里,就有不少燕兵燕民转头去投蛮军的,”达门道,“更别说其他暗中逃窜的人了……苻璇那里军令严格,可是特地要求不杀降军、不掳百姓,他们想走乌特隆的路子笼络燕人呢。”
“不是说燕蛮之间多年征战,相互间仇怨不共戴天?”桑托冷笑,“怎么到了保命的时候又露出这么一副奴才嘴脸。”
“南蛮那些年跟燕国打仗也是就近在燕南扰境,这北方的百姓仗着地远路遥,谁会整日操心甚么国族大恨,平白找无趣?”达门不屑,“燕人不是惯常一副虚伪嘴脸,那甚么国仇至多也就是边关将士常挂嘴边罢了,普通百姓自己日子还没过好,没甚心思惦念这个……”
桑托也面露鄙夷之色:“硬是让这么一群无情无义之人空占着这片土地这么久,真是活该他们亡国亡得快……”
“先别感叹这个了,蛮人既然尚且存了个心思留后路,也是笃定这燕人要杀定是杀不净的,只得拿这招安之法暂时压制,来日也可备个后招……”
“别管他们,”桑托果断道,“事已至此,难道还要教我去给那些燕人尸首一个一个造上坟,还好好祭拜一番?蛮人那种招数我们不屑,若是赫胥猃拿这种法子最后又调教出一批听话的燕人来,那他和原本的宗政皇门又有甚么差别?”
“也罢,”达门心服应声,道,“现在确实需要我等竭力一战,真论甚么燕地的战术,还都是假把式。”
“哼,这北方酷寒天,咱们可比那群衣食娇惯的燕人耐受多了,怎么可能让他们在这时节占了便宜去,简直笑话,”桑托冷笑,“不给他们上些真刀真枪,他们还真以为能拿那些伎俩就杀伏我等。”
“不过前两日对战时瞧他们手上拿的那武器好像不怎么常见,似是某种竹木做的,弟兄们都说那软枝看上去禁不力,可到了拿胡刀砍时还偏偏陷入其中,砍消不断……”
“放屁!”桑托斥道,“拿个新鲜玩意儿就不会打了,那附枝难断就不会照着人砍?空长着蛮力……我看就是前两月也叫他们在这燕城里为非作歹惯了,到了出兵的时候又给我来这不适应的马虎毛病……一会儿我就下令,先把营内掠来的财宝女人再丢城里,断了他们的后路念想!”
达门知道这回桑托是真的恼了。那□□盗事他原本也没少搀和,这时候肯断的干净,多少也是过了起先乐在其中那股新鲜劲头,意识到这正事被耽搁住了,方肯悬崖勒马。
“那你就赶快清醒清醒,”达门督促他,“待底下人决议好了,就赶紧动身,不能再拖了。”
“……”
事实上,破多罗桑托此次所轻蔑的所谓新式武器确有差错,不待其出兵检验便已得见分晓。
“……怎么办?”
晁二坐在山丘石上,屁股底下融化的积雪黏糊糊地沾染一大片,冰凉粘腻,且无丝毫热度。
视线所及,是地上一堆四处横倒的、像烂柴一般的毛竹竿子,不知其事的,还以为是滥砍的农夫随地丢弃的枝干。
“这个也不完全怨庞师傅,”晁二仍欲辩解为先,“当初制这‘狼筅’之时,是在黔川一片温湿之所,用的也是当地毛竹。庞师傅在渭南待得时间久了,难免忘记考虑北方的气候条件……谁也未曾想它们竟会天气干燥便枯败成这样……原本还想着既已成死物,那无论如何都不该再有甚么变化了……”
付尘负手立在坡上一角,背对其人。远眺遍野雪景,似在冥想何事。
晁二在原处反思自责,低声喋语不休。许久后,也自觉说得累了,嗓子泛干,便抬首望向一旁前方静立身影,干涩开口道:“哎,你也说句话呐……”
“事已至此,再纠结原因已是无用。”
付尘自远处收回视线,转过身来,苍色鬈发随之扬动。
“……你有法子?”
晁二盯着他雪一般素净淡薄的面容,忽觉此人此时带上了些仙谪气息,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
反应道此时脑中胡思乱想,摇了摇头,道:“此时若再回返去拿兵器,只怕真是来不及了……要么就到临城去抢,保不齐碰上蛮人驻守,再打草惊蛇,反受其害……”
“蛮人不是多管闲事的,他们若得知我等是为了伏击胡人,只怕不仅不拦截,上赶着在路上行个方便都是有可能。”付尘道。
“这么说……”晁二道,“这法子可行?”
“可行……”付尘似心有挂念,又转回身,面对着将穹苍都染白几分的雪原,枯枝老树都只成了发丝一般不可见的细纹,“只是我一直想着个更冒险的法子……”
“什么?”
晁二起身,向后扒扯下沾叠在一起的衣摆,缓步行至其身后。同样一片被大雪掩盖的地形山谷,却如裹上一层衣装,让旁人轻易不得窥见其下风景。
“但未必能行。”
青年眸中少见晃过迟疑之色。
“先说说看。”
付尘先问道:“你从前在武陵、临川一带都住过,可晓得这时节,河水冰冻几何?”
“这得要看具体情况了,”晁二道,“燕北这几条河水中,若缁水、沂水之流,皆为金河南北向分支,自是由交接处活水充补、温度较高而逐渐向北递减。现下离年后深冬的冰雪天尚还有些时日,浅处不足一尺,便是深处,也不过一尺有余,未至两尺。当然,这水一直向北延伸至广寒的胡地,就得另说了……你想怎么做?”
“我想,”付尘转过头来,原本暗无神采的目光却因这静定不动的默然生出坚定感,不带丝毫玩笑之意,“凿冰引河。”
晁二深吸一口气,刚想说甚么,却见青年转瞬便自胸前口袋中拿出一幅布面的地图,回身走到方才他坐过的那块石上,将图铺展其上。他跟过去,眼见那绢布上布满了细密麻麻的短线、圆圈和大团的铅迹阴影,同他从前所见过的地图卷录大不相同。
付尘指着他们现下所隐埋的山地,指尖下滑,又沿路点至胡军驻地,眯眼道:“他们胡人若要往勒金走,势必是沿着云州到平昌、待过了一连串的隘合,再往沂州翻山而入。这条路最为便捷,且相对平坦好走,从前赤甲行军,也都是按这个路子来的。”
“这里,是沂水。”
青年素削指尖又转向一处,晁二目光随之而落,看着那粗黑的一片乱涂,实在没看出这哪里像是一条河。
“沂水毗近金河中上游,且他们行军势必要跨过的一座分水关隘,其后又是一片山间岭地,地势高耸,”付尘眼前似有一片山川形势,冷静叙绘道,“便就着这块稍高的地形引水,只要封堵住了这几块隘口,胡马必定难行。要么他们给马蹄裹上布,这样便大大减缓了行速,要么他们便弃马而走,这样胡骑就成了步兵,优势减了大半。咱们再在对面等他们过来,那时已经相借了武器,自然比他们溃散不成军伍的胡人要强上许多。”
晁二仔细听毕,叹道:“你这不已经想得挺完备的了……”
“但这法子也冒险,”付尘低眼,“若是时机把握不准,反倒容易功亏一篑,最后白忙活一场。”
“但的确值得一试,”晁二撇嘴评价道,低头又看了眼一地的糟心物,此时恍似重现出些翠色,“起码这毛竹杆质硬,削削尖刃仍旧足够锋利,沂水上游河水的冰层抓住巧力沿缝齐撬,未必不能达到你所说的效果。”
“决定权在你,”付尘起身,又把难题抛回给他,“该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晁二晓得他的意思,咬了咬下唇,仍是心感凌乱,又道:“那你实话告诉我,你跟我说的这法子,你心头有多少胜算?”
“六七分。”
“那再回燕城向从前燕军搜寻武器呢?”
“单说这一项,有八九分,”付尘道,“但这两者间并不冲突,若是前者事成了,也能有八九分,是将胡军一网打尽的八九分。而这个事儿的八九分,仅仅只是能寻到兵械,可若再回头直面呼兰部那些力壮的胡骑,总归还是有些吃力。毕竟积雪厚,山道狭,再想要布大阵已是不得,只能想些游击的法子一点一点磨蚀其意,大获全胜只怕不易。”
付尘抬眼,静静看着他。目光或因外界冰冷雪色而衬出温意,也并不催他当即下决定。
这些时日相处,晁二也渐趋摸到几分性子,他说六七分,必定有七分,他说八九分,必定有八分。
“若是按你那引流之法,这时间上未免太过紧张了……”
依胡人个性,他们稍作休整,不日必得再次启程。可他们究竟要休整几日,却是关乎这时间差的。若是未能赶上,竹篮打水不说,只怕届时只得在后面随其攻战,陷于被动。若他们又在勒金中寻得帮手,掉过头来反将他们围堵山岭,那才真是前功尽弃。
“所以决定权在你。”付尘又轻声重复一遍。
晁二苦笑一声:“当初你信誓旦旦劝我过来,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把握……”
“战场上各式因素混杂,考较的是机变,而非计划。任何提前想好的预设都可能被打破,相信自己的判断便好,”付尘跟着淡淡而笑,“起码到现在为止,咱们已把那呼兰部的胡军剿杀了不少,没落了下风。”
晁二直立起身,来回踱步。随即又蹲跪下细看那图绢,团团乌影好似甚么魔幻的图腾,忍不住道:“你这地图是何处得来的……我怎么看不懂?”
“这是我当初自此赶往黔川时沿途随手绘的,”付尘道,“本也是只为了给自己看,我想着你们在燕北生活过,应当比我熟悉此处的地形。”
“你……”晁二听言,忽想到些异常来,“你的眼睛……是不是……”
“没瞎,”付尘安抚道,“白日里就着光尚还能看到些影子。”
难怪那图上多是大片黑影,于青年眼光中,或许就成了连绵的沟壑山水。
晁二将视线自图上收回来,竭力表现出些寻常模样:“难怪给你那狼筅你不要,说还是自己的佩刀用得舒适……这也算是你的……先见之明?”
付尘被他生涩的幽默逗笑了,上前道:“……你提醒我了。”
说着,随之把腰间的刺刀悬系在他身上。
“干甚!”晁二推他,制止其动作,“用不着!”
“用不着甚么?”付尘抬首笑睨了眼他,然后系好缚带,“反正现时也还用不上刀,你一个领头的,还不留神自己的安危?”
“那也用不着你给我,”晁二古怪道,“难道换了个兵刃,我还就打不赢胡人了不成……再说,这两日得了时间到燕城,怎么还缺武器……”
“别犯小孩子脾气!”付尘捶了他一把,“矫情这个作甚,知道你能力强、本领高,大家都承认还不成……再作怪我可揍你!”
晁二话被噎住,憋涨着脑袋,却也默认了是自己实力相差一截。
“……早晚有一日干翻你!”他冷哼道。
“等着你呢,”付尘笑道,“怎么样,做好决断了没?”
“就按你说的办,”晁二此时脸上焦虑消解不少,“若有差错,便算我的。”
“别着急揽过,”付尘拍了把他肩膀,道,“今儿个暂教弟兄们休缓半日,等明日天一亮便整军出发。”
“不必等了,”晁二沉声,“弟兄们除了皮肉伤没挨上重创,现在便下山通知他们事宜,今日入夜之前若能赶到沂州便再好不过。燕北冬日常降雪,赶上了雪天又得耽误正事。按你所言,引水后令其再结冻也需要时辰,半分半刻都耽误不起。”
“现在便下山。”这匪头青年似做好决断一般又抿唇重复一遍,声音低了几分,有些特地说给身边人听的意味。只见其人下阶沿时悄自握了把腰上刀柄,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付尘笑意消去,复归为适才忧思时的凝重。他在原处揉了把眼睛,迷蒙着眼眶抬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