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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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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回-蛮主野心贾允谋划,煜王失踪廖辉叹息
暑热季节已濒临末尾,秋老虎口衔炽热的空气,欲给天空下的人众最后一击,大地都是火烫的。
赤甲军营中的将士也难免倦怠,训练间歇都去溪里舀一盆水泼到身上,赤膊的汉子们在日头下汗流浃背,依旧进行日常的骑射和交兵练习。
廖辉在床上休养两月多,身上几处大伤渐趋痊愈,绷带都拆下后留下一道道疤痕。
他走进帅帐,贾允仍在座上和唐阑说话,见廖辉进来,道:“廖将军,身上伤势如何了?”
廖辉坐于一旁,道:“差不多了,随时待命上战场。”
贾允淡笑道:“上战场倒还不急,还需有些时日。”
廖辉急道:“提督,我听闻这两月咱们一直都按兵不动,这时候为何不主动出击,夺回通州?”
贾允摇头:“这时节到战场上体力消耗极大,等秋老虎一过,天气就凉下来了。不过这个时间点,还不能考虑下一步。”
廖辉瞪眼:“这通州已落在蛮人手中这么长时间,我们只能干看着?哪个士兵在战场上嫌热,老子先砍了他!”
贾允叹气:“廖辉你稍安勿躁,这通滦一带毕竟属南方边境,气候湿热难耐。就算此时硬攻,损毁的是咱们自己的兵,就算是蛮人,也不挑在这时候出兵。何况蛮人长期居于南方,这耐湿耐热的能力本就比咱们强上许多。”
廖辉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直接发作。
旁边站立跟随的唐阑接道:“提督说的有道理,就算咱们此时在城外叫嚣,蛮人闭门不出,也是白费功夫,此时还需过了这几日再好好谋划。”
廖辉本就对唐阑心怀不满,见他二人又悠哉悠哉,浑不似大军在即的紧迫感,顿时身上伤痛就要一齐发作,他尽量把自己语气调得镇定些,压抑道:“那提督可有下一步行动的计划。”
贾允也未直接回答,不近人情道:“此战我自有安排,廖将军只管听候通知便是。”
见贾允又是模糊作答,廖辉一气而走,掀帘离帐。
贾允目送他出帐,也是一叹。
唐阑在一旁问道:“提督为何下一步的战略具实以告?”
贾允眯眼道:“此战……此战的安排还并未完全确定好,先一步步来。不过等到咱们兵起之时,也正赶上蛮人有所动作,也要早做打算。”
唐阑点头。
贾允又问:“前些日子让你探查的路线如何了?”
唐阑开口:“这半月内标下带了一小队人马从通州南部绕丘陵而行多会,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守到了蛮人的运粮部队,把他们的路线摸清楚了。”
他的手指向地图,滦州接近东路内腹城郡,而通州正位于南蛮与燕国国土交界处,中间是从蒙山山群延伸过来的一线丘陵山林。
他用手划了一道弯曲的弧线,答道:“蛮军的运粮部队没有从外围山路行走,而是从这中间的山岭内部绕山而行,看来也是有意在隐瞒行军路线。”
贾允看着他手所指之处,道:“你们没有被发现罢?”
唐阑答:“特地只带了几十人马,山林间隐蔽处较多,绝没有暴露行踪。”
“好,”贾允点头,“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咱们争取在这个时差之内攻退蛮军。”
唐阑细思点头。
贾允道:“苻璇自以为占领通州又以滦州为锋刃便可与其北部国土建立勾连,想以此打开整个燕地入口,他的野心不小。咱们要把握的也是他这样做的空缺,等到准备攻击时在一举断粮,届时就错开这个时差,断了他的粮道,他只能出城应战,咱们在几个出城口处布军,就不怕他跑得了。到底还是在咱们的地盘上,他猖狂不了几时。”
唐阑道:“若是他们又派援军来呢?”
贾允答:“咱们布好军阵防守即可,他们最多不过来个两面夹击,咱们莫说兵力已足,单是本土作战,就要优胜许多。具体策略可因势而定。”
唐阑又道:“对了,提督,说起这事,先前您要准备的那一万多沙袋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堵上金河上游河道。”
贾允思及先前被淹死将士,悲戚之色顿起,道:“先前蛮军害我将士,这次也给蛮军来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断粮尚且逼至一时,可这断水可要逼他开城应战不可!”
见贾允少有的愤慨之色,唐阑也忧心道:“只是这样一拦,原本处汛期的金河上游更要泛滥了,若是两边城民又该如何?”
“这几日我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暂时先通知附近边城州县的郡守县令将城中尽数转徙至别城暂时落脚,”贾允道,“堵不如疏,不如冒一险,干脆想方设法把它引至南边山路,届时引蛮兵的援军过来,也能大挫之。”
唐阑皱眉:“这个办法是否太过冒险?”
贾允道:“只能见机行事,届时先断粮,待蛮军有消息传出后再断水,将蛮军一同引至通州城外,再以大水漫灌之。苻璇得到消息一定派援军过来,就是这两方的时差需要听任天意了。”
唐阑赞道:“提督思虑周全。”
“一点儿也不周全,”贾允叹道,“战场上瞬息万变,能够因势而变才是上策。”
唐阑未及回答,又听贾允低声道:“以上计划暂时不要向全军人公布。”
“为何?”
贾允道:“方案随时有改变,无需言之过早,弄得军中将士摇摆不定。”
唐阑应声。
贾允抬头看向这青年,在赤甲兵营呆了一段时间,也不似开始时那般张扬,言语行动间已和入营多年的将士一样的认真。
若非此战中老兵多负伤罹难,他也失了机会细细同这些后至新兵相交流。
唐阑见贾允看向自己,疑问道:“提督,怎么了?”
贾允轻轻摇摇头,道:“觉得你比刚入营时稳重不少,原本启用你时其他几位副将还颇有微词,现在看倒是不错。”
唐阑低头笑了笑,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多谢提督厚爱,只是标下资历尚浅,这有的事让标下做真是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贾允道:“你现在完成得就很好,无需想其他的,几位副将现在伤势未全,你虽是今年新入营的,但军中向来能力为上,只要你做得好便能服众。”
唐阑又道:“标下当初同付尘一同入营,先前与他在京畿时便是兄弟,有不少东西自他身上习得,只可惜……”
贾允也叹:“我原本也看好这孩子,他身上的功夫劲力是我许多年来少有见到的。基本功也不错,为人也低调,先前懋城一役,尚还记着功的……廖辉那边也是,刚刚组建的轻骑,未曾想此战匆忙,竟大半折在此了。”
唐阑低声道:“可惜标下同子阶所擅专项不同,不能替提督在此分忧。”
贾允蹙眉道:“若是此战顺利了结,势必仍要清算兵士,届时还会有一番调动。你若有心想要转补其他兵伍,只要两方将军同意,倒也无不可。”
“标下明白。”
贾允朝他看了眼,道:“你是有心想替付尘完成责任?”
唐阑略一颔首,沉默不言。贾允为其情谊赞羡,也怜惜此战中不少殒命的将士,道:“若他知晓,也是极为高兴的。”
廖辉回帐时仍是气鼓鼓的,奈何无地发泄,坐立难安。魏旭正于这时送来替换的伤药。
见廖辉回来,他立马上前,询道:“将军,咱们现在这仗还打不打了?”
一听他问,廖辉怒气又生:“打!现在通知所有骑兵!现在就跟我出营攻进通州!”
料是魏旭这样粗线条的人都看出了他此时在说气话,便道:“将军,提督那边到现在也没有军令下达说要打仗,你有没有过去问问对策?”
“对策?”廖辉冷哼,“对策就是他怕将士们嫌热,要一起在这儿凉快!”
魏旭皱眉:“这什么意思!仗不打了?燕城不要了?!”
廖辉冷笑道:“呵!本将军早便看不惯那阉人了!先前军中战事不便我才没多言,他那种奴才似的娘娘腔作风压根不能带到军队里!殿下不在,迟早军队要被他带偏覆净了!”
魏旭闻言亦生不悦,在一旁不说话。
过了许久,廖辉逐渐冷静下来了,突然又皱眉问:“对了,殿下呢?派兵找了这许久,怎么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魏旭接道:“这事儿说来也怪,先前派去的几波将士一去蒙山山脚那边搜寻,最后都接连失踪了。蒙山荒僻难行,据几个士兵说,那边儿有一处谷底恰好被称作‘死亡谷’,凡是进去了都出不来,好像是因为被什么山鬼给吃了?”
“屁的山鬼!”廖辉不屑,“你们真是一不打仗就闲得慌,还有闲情编这种老掉牙的故事,我看还是我亲去一趟罢。”
“这还是算了罢,”魏旭撇嘴,粗犷的面目现出无奈和郁结,“先前林副将派去的几十个将士都失踪了,林副将也不敢再派人搜救,就这么搁着了,还严令禁止兄弟们过去那边。前几日我就是不信邪地偷偷过去,结果行至半路被巡防的兄弟发现了,就被押了回来。”
“贾允呢!”廖辉也不顾忌地直呼其名,道,“他依附殿下这么多年,他就愣是袖手旁观、半分不管?!”
魏旭道:“贾提督开始也是震怒,无奈送进去的兄弟们一队一队地失踪。原本军内便因吃了败仗人心惶惶,这时候又因此事搭了人命进去,他也不敢冒险再派兵……”
“嗐,”廖辉一阵泄气,无力地看着灰旧帐顶,道,“这都是什么破事儿!”
魏旭垂目道:“过了这么两个多月,殿下行路不便,山中环境险恶,即便当时侥幸存活,可到了现在……也应没什么生还的可能了。”
廖辉仰躺在床上歇息,用手扣住了双眼,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怪我……当时看到援军过来,应当立即告诉他们下去搜殿下下落的……拖延到后头,什么事儿都干不成。”
魏旭坐在一旁,惭道:“当时殿下来得突然,我领的那一队也只顾着对付蛮人了,没看好那边的状况。”
二人久久不再言语。
唐阑从贾允帐中出来时就直奔训练场了,他熟练地拿起一方弓箭射往远处的靶心。
烈日炎炎下,他是少有的衣着齐整的人。将士们大多赤裸上身,要么也是衣襟敞开,可即便这样也是被汗液浸得难受。只有唐阑一人,虽然额上、鼻尖也挂着汗珠,但依旧整齐地套着他平日那件鸦青色武服,衣扣完好。
“哎!唐阑,”旁边一练弓箭的士兵也冲他打招呼,唐阑转头,认出这人也是当初京畿辅军挑出来的,只是后来比武时输给他了,心中常有不忿,近来几日倒常有出言挑衅的时候。
那士兵讽道:“你怎么穿这么多呀,又不是大姑娘,不嫌热啊?”
唐阑毫不介意地冲他弯了弯桃花眼,并无同他纠缠的打算:“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那士兵见他不怒反笑,丝毫不受他的激将影响,仍旧是当初那副嬉皮笑脸的浪荡模样,也觉得没意思,就扭到一旁继续练习了。
唐阑笑意未散,目光的焦距转至远方靶心。
开弓,撑圆,放箭。
一举中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