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第三六回 ...
-
第三六回-感困倦山下打机锋,讽忧疾洞中道真相
山中寂静而单调,唯有鸟虫无忧而载。
付尘淡望暮色,倚在石上苦笑。当年八载日夜都眨眼而过了,如今只是几月便已忍耐不住,是何缘故呢?
他强撑着精神,等待着夜色降临,他就可以在黑暗里安睡了。一旦在黑暗中他便会觉得一切都更加坦白,任他雕梁画栋、玉宇琼楼,来到深夜,无不坠入一片悄无声息的黑,有何分别?
神思飘忽,付尘估量着小腿也勉勉强强能撑着他走到更远的地方,明天早上或许可以去林外探探路,早日出山归军,他才能继续完成他的任务。
青年神色低沉了些,他把这地方当成儿时那座可以隐蔽世事和现实的桃源幻梦,如今,也是时候去亲手打碎他的那些妄想和惰性了。八年的自然生活,换回的一朝家恨重任,而这里的几个月虚度,换回的又是什么?
指尖传来痒痒的感觉,付尘抬手,原来食指指节上正趴伏一只黑色的小蛐蛐儿。
他缓缓勾起嘴角,心感有趣,把手举在脸前,凑眼过去,逗弄了下它的触须,那蛐蛐儿当即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料是付尘许久未闻,也霎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随即浅笑几声,又戳了下它的腿脚。
玩弄半晌,那蛐蛐儿似已习惯了这人的动作,也不再有多少刻意的反抗之为。青年也失了乐趣,便将其放归在丛草深处。
他由刚刚的兴致又转为了怅然,支肘躺在石上,缓缓闭上了双眼,在久违的安全感中感到了一丝宽慰。
“如果能一直这般……有何不可呢?”
“为什么我……不,是所有人总要被动地接受……是命中注定好的……”
青年自问自答一般地胡乱呓语。
被那股无由的难耐折磨得心竭,他纵任自己此时说其想言。他知道比起从前,起码有人会听。但他又害怕,既害怕别人听不懂,又害怕别人能听懂。
淡淡声音传来:“你既然相信是命中注定的,就不必管其他的了。”
付尘继续道:“……难道还有什么别的说法?”
“不,”宗政羲答道,“不给出这个答案便是最好的答案。”
“难道所有事都不需要一个答案?如果一件事没有答案,我何必去做……”付尘想到了什么,逼问道。
未等男人再言,付尘又道:“殿下不是曾说来此只身犯险只为检验一个答案吗?既然如此说,想必心底已经有了一个确定的答案,那殿下为什么不能放任不管?不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状况了吗?”
宗政羲挑眉,冷笑道:“我从不追求最好的答案。”
“所以殿下也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付尘嗤笑道。
他见自己又把男人堵住了,匿着心尖变态的喜意,又道:“我也不追求最好的答案,或者我和殿下的标准压根不同,殿下所谓的不给出答案在我这儿就是最差的答案。”
宗政羲冷笑之色未褪,似在嘲讽他的幼稚。
付尘毫不介意,依旧觉得这样你来我往的对话十分有意思,接着道:“所以我就认为是命中注定,注定着有好有坏,有各种各样的奇遇和巧合。”
宗政羲闻言,垂眸道:“你当真如此想?”
付尘原本说的尽兴,一听见这淡淡的追问,不知为何宛若突然被泼了身凉水,沉默片刻,似恍惚答了一句“当真”。
若是付尘回头,定会看到男人此时唇角一闪而过的笑意,浅浅地荡了一圈就消失不见。
付尘道:“这样的答案不好吗?”
男人讽道:“这样的答案当然好,它满足了许多人的期待……可如果它真的满足了你的期待,你又何必在此发问?”
付尘不说话了,在这一刻他感到了自己很多话在这男人面前的幼稚。但他心中堵着一口气,还是转头发问:“那殿下有什么好答案?”
男人也盯着他的眸子,神色无波,定定道:“……你想知道?”
付尘觉得男人的眼瞳中闪烁着一些东西,令他不得已要放弃。下意识地说:“还是……算了,我也愿意接受现在的结果。”
宗政羲转头不语,付尘在沉默中觉得刚刚他的问题或许触及的便是他对他所有一切疑问的根由,但那个答案或许是他不该也不能知道的,因为他还是抱着即将能出去的念头。
或者说,即便男人心中不愿承认,其根骨中延淌的傲气都不会使其屈于缚困荒山的结局。
他二人的谈话总是无所根由地展开,默契地避及相互间的隐瞒与底线,却又不知不觉地袒露些埋藏许久的真心。
青年喜欢这样在说话中捉迷藏,不用去想那些真实发生的事。他心中认可男人曾给他说的那些话,无关立场道德,只是难得的揭开了他不愿又渴盼的心思。
“啪嗒!”
一滴雨珠落在付尘眼睫。
他微愣,抬眼望了望天空,暗沉的夜幕湮没着雨珠,看不清变化。
“殿下,”他冲旁边男人道,“要下雨了。”
“……嗯。”
往常下雨,二人皆难以躲避,惟有在原地淋着。先前还因一次暴雨都染上了些低烧,无奈条件不允许,也是靠着日常习武的体质硬挺着几天熬过去的。
付尘犹豫了一下,站起身,略微活动了下腿骨道:“殿下,我觉着我腿上的骨伤痊愈大半了,不若咱们今日暂且找个山洞避雨罢。”
疏雨点点。
男人乌睫也挂着珠露,朝他看过来。
这一眼似乎有多种情绪翻滚,付尘灵通晓意,察觉到了些不可言道的东西,他尽量保持着步伐稳定,走到男人面前,又转身蹲下,一声不吭的。
付尘就这么等着,他不说话,也知道没什么可说的。
片刻,背后传来声响。
他一动不动地蹲着。
感到背脊传来重压,事到临头,他仍是禁不住怔愣。
原本以为这男人身份尊贵又一向自矜,先前说背他出山时还讽刺他的用心,他早做好了被再次嘲讽拒绝乃至动手的准备了。
男人的手掐上他肩臂,或许也是觉得环过来有些怪异。
背上略瘦但依旧强健的肌肉隔着衣料传来团团热意,下意识被这暖洋洋的触感打动。自那日战场相见,他便知这男人虽然身患不治腿疾,但半残不扰其功力半分,依旧是内力深厚的个中高手。如今看来这内功阳盛之度,依旧不是寻常武夫望尘可及。
付尘吃力着缓缓起身,一撑劲力,后背人顺势要向地上滑去。他双手下意识地向后掰,想要箍住他的腿,却在触碰一刻发觉了不对劲,空空荡荡的,原来只是碰到了袍角,停顿一下又继续向后伸去,才方方拦上他的腿。
不,已经算不上腿,他摸到的那两根枯木,恍若剔了肉的尸骨,细而冰凉。
起码在他的认知里,自街路巷旁的无腿乞儿,到众兵齐浴时各式武者深蕴劲力的全肢……而今这等情状只得算他孤陋寡闻罢。
千般思绪惊掠,于其外观也不过停顿那一须臾而已。
付尘于刹那间从思绪中脱离,转瞬又似无事留念一般向前迈步而行。
但他就是笃定刚刚那一刹的停顿男人必定察觉到了,于是蓦然开口道:“小人的骨折现今确是好得差不多了,明天白日里头若是雨停了,我就去找找出山的路线。”
背上的男人未语。
这一沉默却叫他忽生一层冷汗。
付尘自责想着,或许是自己说话的时机得太过刻意……是了,在这男人面前自己的心思鲜有藏得好的时候,有时也只是男人不屑于戳穿。
心惊胆战了许久,他便干脆转了视线,专注于前方路途之上,不再理会其它。
明明已经入了秋,这蒙山林雨却还裹着盛夏的脾气。
青年不禁回想到了这山中时日,他竟莫名地与这和他身份天差地别的人说了好些话,想来他的境遇也总是这样离奇而出人意料。
他只盼着出山后,离这男人远远的,免得他哪日真的来了兴致,阻了他的路。他可一点都不愿同这人有何直接的冲突,若真的为斩草,便必定不能给这人一点儿翻身的机会。但他也不愿,一来自是暂且没那个本事,二来丛兽知恩,既然曾经于逆境搭救过性命,无论目的为何,恩义在前,他便不做这弃义之事。
想起出山后需待完成的任务,付尘还是不免微叹了口气。
“缘何叹气?”
男人的声音自颈后传来,或许是雨水顺势扫进后颈中,此时被男人口气直吹得沁冰生凉。
付尘只觉得,后背人的语气是在山中这些日子以来,少有的冰冷。
他心中一惊,估摸着男人定是误会他了,于是望了望周围,假言:“我先前来这边儿走过几次,记得这里有个溶洞,如今怎么不见了?”
宗政羲道:“……这里地形相似,多为流水侵蚀而成的景观,溶洞多得很。”
“……原来如此。”
方才打在后颈的凉雨逐渐散了,男人说话时的热气一股一股地膨到他耳后,天然生痒。尤其在与前方面上流落的雨水相较,更教他因这偶得的暖意而轻微战栗。
雨势也逐渐增强,他感到右边小腿处开始有些吃力,步伐逐渐变得细碎而凌乱。中途不经意绊了几次,肩膀被男人锋利的下颌咯上,难受得紧。
透过雨幕,他眯眼搜寻着附近的可避之所。
刚刚原本只为了搪塞才假说找不到溶洞,雨中天色亦昏,走着走着,他竟真的找不到先前记下的路线,也是一桩报应不爽,只不免略感焦灼。
转头搜索之间,看到一缕鬈发沾着雨水垂在颊侧,尾梢更长,却不是他自己的。他猛然忆起这男人头发也是卷的,从前束起不在意,这几月也未仔细留意琢磨,原来男人亦有南蛮血统在?
思量间,付尘望到几十步外一溶洞,心中一喜,忙抬步走去。
洞内没有光漏出,黑不见物,只隐隐可听出洞内有水流声响。
付尘不敢深入,只准备在洞边找一边角避雨,脚下欲趋,不知绊上了什么东西,腿脚不及,霎时向前倾去。
“嘭——”
一声闷响,惊动了洞中蛰伏许久的蝙蝠,窸窸窣窣的窜动起来,惟其乌墨一般的色泽融进黑隧,尚并不足以在洞中辨出。
付尘下意识双手支地,才没让脸直接摔到地上,身后的宗政羲也在倒地一瞬用手臂撑了身体,顺势扭转了下肢,坐在谷边一旁。
付尘忍着刚刚脚轻拐了一下的刺痛,也翻身坐起来,靠在岩壁上,轻轻喘息。
黑暗里,付尘眼前是触不到的空无,只有耳旁传来二人沉重的呼吸声,即使混杂着外面的雨声,也是格外分明。
付尘摸了摸胸前,发觉仅剩的几枚打火石也被雨水沾湿,此时此处也没法儿生火照明。
听觉在黑暗中变得敏感起来,他突然听见旁边传来短短一句“嗤”声,若隐若现,既像一声浅浅的叹息,又似一声自嘲的笑。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在验证什么答案吗?”
男人的声音在漆黑一片的环境中蓦然响起,付尘稍稍直起了身子,却不敢应声。
“赤甲中有内鬼。”
这句话像炮仗一样顿时炸在了付尘脑中,身后石灰岩上的冰冷沿脊背传递来,裹住了原本刚被男人体温暖热的身体。
付尘感到背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手心开始冒汗,但他不敢出声说话。
他等着男人的下文,也警惕着男人那边的动静,刚刚这句话一出来,他已经下意识地按上了腰上那枚暗镖。
他发觉,即使先前设想过千百次不能与这男人直面相抗,可一旦触及底线,其余的便都成了废话空言,在他顺利成事之前,他不许路上有任何差错。
雨声依旧。
付尘旋即又莫名想到,连他手上这把小武器都是这男人给的,他虽然瘸着,但乱军围困之中他亦能存活,说不准这便是曾经存心试探的引子。
果真是比烫手山芋灼热更多的救人之器。
雨幕遮蔽了洞中光亮,付尘眼前一片看不透的黑。
男人自从说了那句话就没再有任何动静,付尘这边也因其无言由原本的紧张忐忑变成了难耐的焦虑。
汗水混着雨水自他颊边滑下,舔过那道窄长的赤色刀疤。
付尘终是按耐不住,稳了稳心神,声音还是有些不协调的紧绷,握紧了身上唯一的那枚暗镖:“……是谁?”
他又等了一会儿,才听到男人的声音传来:“防的过明枪,躲不过暗箭。”
付尘见男人始终没动作,稍稍舒了口气,但依旧不放心,心里七上八下地鼓噪,于是小心试探道:“是殿下身边人?”
男人没说话,付尘当作是默认,眼前转过军中几个将领的面孔。
“廖辉和焦时令中间,或许两个都是。”
付尘当即松解了心弦,眼前闪过刚刚筛过的几张面孔,陡然出现了贾允的脸,他心中冷意迸生。
二人又同时沉默下来。
付尘禁不住又问:“此战贾提督身为主军统领,稳操于后方,殿下怎么不怀疑他?”
“不是这一仗,”男人似乎意识到什么,黑暗中朝他扭过头,“我警告过你,你敌不过他,别动那些不该动的念头。”
付尘见自己心思被戳穿几分,惊惶的同时又多了些这些时日困于山中的委屈,执意反问道:“殿下为何如此信任他?”
“因为他值得。”
付尘心中嗤笑,却不愿再言。
“我倒想问问你,哪里来的这么大偏见?”
听到男人发问,付尘忍下心中的乱绪,只道:“阉党乱政祸国,人人得诛。”
“呵,”宗政羲又是一声冷笑,道,“你们不过都是喊着这口号在心中诛灭着‘太监’这个词,有谁会管哪个具体的人是好是坏?”
付尘反诘:“难道一个好人就一定没干过坏事?殿下眼中的好人就真的是其他所有人眼中的好人?”
“我有自己的判断标准。”
付尘不理会,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也生怕自己仓皇中说漏了话,于是转而又问:“殿下如何确信是廖将军和焦将军?”
男人没直接回答,只道:
“此战本就是我所谋划。”
此战?此战不是南蛮率先挑起的吗?若是存心为试探……
付尘惊愕,顺口说出了心中难以置信的猜测:“殿下……通蛮?”
付尘说完才觉不对,奈何话已出口,无法收回。
宗政羲一声嗤笑,比刚刚的笑意更盛,少有地露出明显的情绪,可惜付尘在暗中看不清,男人只道:“是又如何?”
“殿下身为燕国皇嗣,怎能将家国大义搁于一旁?”付尘在黑暗中忆起了行路时看到的一缕散落鬈发,又黯声问,“是因为殿下负有南蛮血统的缘故吗?”
“与此无关。”男人的音色冷却下来,又变成了日常的波澜不惊。
付尘只觉自己知晓了个参与者会杀头的大秘密,震惊之下,一时难以回应。
大雨之中,一道锃亮的闪电劈过,横空一拭,紧接着便由洞外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仿佛地动山摇。
“国家民族之别是假,人心善恶之分为真。”
伴随着洞外的阴雨,洞内的水流,付尘听到男人肃穆的声音,在空旷洞中竟有回响。
付尘心中不以为意,现下微叹道:“殿下……也有这么不理智的时候。”
“你以为这是不理智?”
付尘厉声:“你为了这个答案,赌上的是常年相伴的同营弟兄们的性命!”
“你以为我不找到这个答案,就没人会牺牲?”宗政羲反问,“实在可笑……那时可能牺牲得更多。一开始,我便将自己的性命也放在这个代价里了,毕竟……呵,‘他’早也冲我下手了。”
付尘在暗中下意识想到的是宗政羲的腿患,难道……他没敢往下想,只觉得身子愈发冷彻。
不知该说是蛮人阴险还是亲信背义,他早闻煜王于军中威信,从军二十载,五年由寻常兵卫升至主将,余下十五年镇守边境,雷打不动,护佑燕蛮边境安康,最后偏偏错差在自己营中所拔副将。他回想刚进赤甲时,点将台下,所有士兵振臂呼喊,口号的齐整,军容的整肃,一时都慢慢碎裂,碎成一地齑粉。
付尘有些体会到男人不惜冒通敌叛国的风险揪出身边内贼的心态,他不是一般的赌徒,是个敢将自己作为筹码的豪赌之人,付尘说不上心中复杂的情绪是什么,暗自握紧了拳头。
宗政羲此时还维持着刚刚跌倒时的鬓发垂散,衣衫淋了雨后,尽染一袍土灰,暗处诡荡的细菌和污尘侵蚀着他残破的身躯,黑暗掩住了他此时的颓丧和双眼一闪而过的恨意。见青年不语,又冷笑道:“你嘴上将‘天意’放在一切答案之上,呵,不过是不敢去探查事实罢了,你这种确定的答案既然是你心中最好的,自然觉得我是不理智。”
“不是这样的……”付尘无力辩解,却又想说些什么,“我如此,自然也是为了树一执念为途为心。”
宗政羲不欲理会,又过了一阵,方问道:“难道人人皆需同你一般有此执念?”
付尘反问:“若无执念又如何存活于世?”
男人顿了片刻,音调低下去:“若无执念,便无痛苦。”
“但那样的人怕是非仙灵即傀儡,”付尘不以为意,“殿下能在山中和我呆了这么长时间,不就是殿下心中的执念在作祟吗?”
“殿下先前说我表里不一,欺骗自己,这些都没错。许多时候,常常听不到内心深处的声音,”付尘垂眸,掩下痛苦纠结之色,“有时执念根深于心,早已难察,人心为执念所支配,在他自身看来或许只是本能所应,就好像烂在肌理上的胎记。剔除人心执念,不吝于抽筋剃骨扒皮。偏偏总有些蠢人,明明心中有执念,却装作不知,背道而驰。”
二人久久不言,各怀心事。
男人率先打破沉默:“若执念已破,该当如何?”
“于我而言,此生愿了,便可心喜地自绝于世了,”付尘抬眼望向对面无垠的漆黑,惨淡一笑,又道,“殿下刚刚已经说了‘若无执念,便无痛苦’,普通人中,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了却一切执念,也只有死人没有丝毫痛苦。”
宗政羲默不作声,付尘也顺势问了个问题:“殿下今日为何要告诉我这些?难不成殿下已觉得我是累赘,临灭口前还许我些真相……”
无凭无据的,他心知男人也不怕他出去告什么状,也因此泛出些疑惑。
宗政羲过了许久才开口,不知是否在回答付尘的问题:“你若选择独自出山,可把这讯息告诉贾允。”
付尘一愣,随即略带玩笑道:“虽说小人算不上君子,但驷马也难追得上。小人既说了背殿下出山便会信守诺言,殿下所言,小人都烂在肚子里,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气氛并未因他的略带玩笑的话轻松起来,沉默的回应中,付尘也敛去脸上应付的笑容。
山谷的夜风从洞口送来一阵凉意,付尘紧了紧破烂的衣衫。
他的眼皮沉重,这一晚他收到的这些讯息令他感到难以消化。
外面雷声接连不断,将付尘好不容易积累的困意冲散。
他在黑暗中莫名想到了刚刚宗政羲在他背上时,他向后握到的那两根骨头,阵阵阴寒之气凉透头顶脚心,冻得他浑身皆是僵至骨髓的冷硬。
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漆黑的夜幕,就着那一瞬的光亮,付尘瞥见了洞口处上下凸起的钟乳石和石笋,尖锐而青白,仿佛野兽张开大口后显露的獠牙,将他二人拆吃于其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