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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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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刻,沈廷玉觉得自己身份暴露了,否则魔尊不会做出如此过激的举动。
更糟糕的是,魔尊抓着他的力度不断加重,问出了他最害怕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大脑第三次陷入宕机状态,沈廷玉刚养回来的血气全无,脸“唰”一下白了,他嗫嚅着嘴唇,声音都抖成了筛子。
“我……”
根本没勇气抬眼去看面前的人。
沐離居高临下地注视青年,勾了勾唇角,指尖一动一道黑影凝聚成形,悄无声息地盘旋在沈廷玉身下。
一边挑起他的脸,一边宽慰地摩挲他脸颊,“阿恹,莫怕。”
在魔尊近乎轻哄的按揉中,沈廷玉指下的那片皮肤开始泛红,他茫然地望着似若初见时的沐離。
方才的昙花一现、和此时常态的温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发生的?
可很快他便沉溺在魔尊温柔的眼神中,因为眼前的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美好。
直到垂眸瞥见了脚底的黑色不明物体。如同幽深的潭水一路延伸至后背,勾勒出模糊人形。
沈廷玉浑身血液倒流,并快速做出了抉择,他控住不住朝魔尊靠近。
沐離见状挑眉,在两人身体即将碰触的前一瞬,另一只手覆上青年肩膀,“你伤势未愈,别动。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这是何物?”沈廷玉不安地盯着与他如影随形的暗色。
沐離引导着他坐下,表情平静地说出几个字:“是恶灵,它现形是为与你抢夺肉身。”
“看形态,应当是跟了你许久了。”
“恶……恶灵?”听完沈廷玉反扣住魔尊的手腕,脸因惊吓过渡反而变得潮红,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
难道是从尸堆爬起来那晚……
回想起睁眼看见的一幕,他难受地开始反胃。
沐離贴心地替人顺了顺背,“不过是普通的恶灵,上不了你的身。”
沈廷玉依旧倍感胆寒,试探道:“为何?兴许我已经被恶鬼附体,否则我的记忆怎么会不见了。”
“连南宫都认为我不似从前。”
恶灵附身的通常表现:是前后性情大变,除非二者的性情相似;亦或者吞噬了原主的记忆。
还是说……魔尊适才的表现,是发现了他身后的鬼魂?
似是为了佐证他的猜测,沐離探出手轻易便将他身后的影子扯下,恶灵脱离了主体,条件反射地凝聚成一团黑影。
“阿恹就是阿恹,无论你变成何等模样。”
他掌心覆盖在沈廷玉脑门,旋即感知到完好无损的印记,“你体内有我设下的一道禁制,即便是鬼王现世,也无法进入你的肉身。”
魔尊眸子暗了暗,凑近些与他对视,“毕竟这点……阿恹你是最清楚的,不是吗?”
有了这番话,如果沈廷玉不是异世来的一缕孤魂,并拥有原始的记忆——他铁定会以为自己就是失忆的沈恹本人。
沐離的解释好比一颗最强力的定心丸,刚要松口气,便听他说道:“可你如今没了灵力,恶灵不能入你身,却会缓慢啃食灵魂和精气。时日久了,若它不主动显形进食,极难察觉。”
“阿恹,我亦是一时心急。”魔尊取出药膏抹在手腕红痕上冰凉,而后托起黑团欲用灵火湮灭。
沈廷玉突然伸手一拦。
“嗯?”沐離目光柔和地转过脸来。
沈廷玉迟疑道:“……尊上可能识得这恶灵?亦或是一丝熟悉的气息。”
他思来想去,万一这鬼魂便是惨死的正主沈恹,就这样被魔尊给烧干净,岂不天打雷劈。
“不曾。”
“莫非阿恹认得这恶灵?”
沈廷玉自然摇头,不然失忆的借口就不攻自破了,既然魔尊否认了,那恶灵应该不是沈恹。
“正是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才请教尊上,想着会不会是有过交际的旧人。”
沐離说:“若阿恹没有对我有所隐瞒,便必然不是你我相熟之人。”
“或许是在你失踪这段时间缠上的,仔细想想,当初醒来时可有瞧见什么古怪的东西?”
古怪的东西。还有什么比一觉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乱葬岗的尸堆上更惊骇吗?
沈廷玉闭上眼,平复一下情绪后说道:“当时我出现在山中的一个乱坟岗中,到处都是腐烂破碎的尸体,而我就躺在最上一层……除此以外并未见着什么魂体。”
沐離蹙眉:“你之前为何不与我说?”
沈廷玉抿唇,“我丧失记忆,初时对你有些防备之心。”
魔尊沉默了,半响将那团黑影燃尽,坐在他的旁边,“来,我瞧瞧你的魂魄有没有受损。”
“不……不用了吧。”虽然魔尊很体贴,但他真的很怕会被看出什么。
“乱葬岗多横尸,寻常的白魂去了那也会被怨气所侵染。我再仔细替你检查一番,免得有遗漏。”
沈廷玉没有办法再推脱了,同意地让魔尊神识进入精神内核,好在几个呼吸间,神识便从边缘处收回了“丝线”。
沐離眼底闪过异色,如实道:“没有异样,你的身体和魂体都很干净。”
他和这具肉身居然是完美缝合?沈廷玉心情十分复杂,还得装作松口气的模样。
“多谢尊主,我会努力找回记忆的!”
魔尊替他盖上被子,“不急,待你伤好了,我再陪你去以往去过的地方,顺便去一趟仿城。”
说起最后一句,沐離意有所指地按在青年心口:“记不起的事我们可以从头来过。”
这便导致沈廷玉压力山大,唯恐魔尊做了无用功,右手覆住胸腔的热意又放下。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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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沐離留下几罐膏药和一瓶极品丹,起身嘱咐道:“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我会去处理魔界积压的大小事宜,不能日日过来。”
“放心,南宫蔚会替我照顾好你的。”
对此沈廷玉有点意外,他刚经历一连串的惊吓神魂受到冲击,魔尊在时他尚且安稳些,一听人要走了,那种头皮发麻草木皆兵的异感重新爬上肩背。
一发慌,下意识拉住魔尊衣角。
但转念一想,沐離既为一界之主,若长期囤积工务,魔界保不齐会出大问题。
于是他撤回了手。
兴许是受伤虚脱导致力度薄弱,沐離没做停滞便走了出去。
夜晚。沈廷玉推开窗,打算让月光洒进来些,却冷不丁撞见沈恹就站在窗边,伸长脖子往里探头,见被发现,还阴森森朝他裂开嘴角。
“啊!”他惊慌失措摔下床,正要从地上爬起来时一面水镜直立在跟前。
镜中的青年五官不断扭曲转换,快到模糊的残影清晰刻现着两张人脸。
直至最后,沈廷玉随手扣住其中一张脸皮一扯,已分不清留存的是否是属于自己的那张皮肉。
血湿答答地滴落,他的脸完好无损,低头一看,淌血的是被手指抓揉得皱巴巴的人皮……
“碰。”随着梦里甩丟的动作,现实的沈廷玉手打到了窗框。
他捂着心口大口喘着粗气,撇眼看了看天色,决定日后睡觉都要关好门窗。
早晨,南宫蔚注意到他眼底的乌青,声音都放低了点,“大人这几日精神不济,连最喜欢的吃食也提不起胃口。”
五天过去,沈廷玉没再做过噩梦,但那股针扎的感觉一直萦绕着他难以散去。
尤其一入夜,周围死寂得仿佛只有他一个活人,守夜的魔兵们一起跟着没了声。
这五天,魔尊一次都没来过,沈廷玉再问,告知的是尊主当天就出了魔界。因为仙魔临界处有魔兽现世,两天杀了几百个魔界子民。
而尊主做事向来亲力亲为,此番毕要剿灭那魔兽,再安抚民心。
“走前是在夜里,可尊上见您睡了,便叮嘱我定要看照好您。”
“难不成是几日未见,大人因为思念尊上而茶饭不思?”
是这样吗?沈廷玉不理解他的脑回路,但还是认真参考了他的意思,最终得出否定结论。
不过依照他魔尊白月光的身份,有这种情况乃是情理之中,便不说话当做默认了。
南宫蔚思来想去,打算告诉他好消息,“顺利的话,尊上最迟后日就回来了,大人的相思病也能不治而愈。”
沈廷玉顺着他的话多吃了两口,好像真的开始见效了,其实类似的日子他早就司空见惯了,不算上昏迷那晚,拢共就睡了一天安稳觉。
那仅仅是刚劫后余生衍生出的松懈安逸罢了。
这晚外面风吹雷鸣,他找魔兵讨了盏烛灯挂在门边,就着魔气燃烧的火光陷入浅眠。
睡到夜半时分,一道闪电将他惊醒,屋内的烛灯不知何时灭了。沈廷玉视野一片漆黑,想去开窗又恐惧梦境成真,干脆把头埋进被子里,好一会才探出头换气。
浑然未觉离他不远的玉桌旁,站着一道人影,正是离界多日的魔尊。
在沐離的视角中,有丝丝缕缕似雾气的东西从沈廷玉周身飘出,像蚕蛹作茧般将主人裹成一团。
然而他一出现,雾气便瞬间破开对着某一方向蠢蠢欲动。
沉寂良久,沐離终是抬手召令,让雾气成丝在指缝间自主缠绕——幽蓝色的气体,是他无数次从沈恹欲念境所摄取到的颜色。
魔尊讥讽的眼神在青年瑟缩的身躯扫过。恐惧?这可是他用两年了才教沈恹学会的人性……
如今仅仅是这般程度,便承受不住了。
当真是有趣的紧。
察觉出念气迫切地想要融进他体内,沐離五指聚拢将其化为虚地无。
离开时,他看向已燃烬的烛火;不知哪来的风一吹便死灰复燃。
——
第三天,沈廷玉听闻魔尊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