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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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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离下楼的时候,早上来的客人刚刚离开,小二正忙着收拾满桌狼藉。宋离今日仍然穿了一袭红衣,她好像格外偏爱红衣,过于鲜艳的颜色与她眉眼间的英气相得益彰,绣着金色暗纹的黑色腰带紧紧束在腰间,显得人既有豆蔻年华的窈窕,又有多年习武之人的精神。
她揉着眼睛从二楼走下,也没注意客栈门外的傅少严,随意坐下对正在忙碌的小二道:“邃安呢?”
小二端着盘子往后院去:“老板用过早饭去三楼了。”
厨房温着的粥及时端上来,宋离吃了点就放下勺子:“小二,你叫邃安下来,成日窝在三楼,也不怕发霉。”
小二笑了笑,将粥放下,没敢答话,小跑着走了。
宋离无聊的撇撇嘴,喝了两口粥觉得口味有些淡,正待唤小二拿些糖过来,就见身后一只苍白的手伸了过来,掌心向上托着一张素白的方帕,里面躺着一颗白色的、圆形的糖块。
天气不热,昨日下了一夜的雨,早上沁凉的寒意从敞开的客栈门随风侵入,甚至还有些发冷。但那颗小小的糖,边缘却有些化了形状,圆滚滚的小球边角塌了一角,手帕都被浸的变了一点颜色。
那只手的主人似乎愣了一下,也没料到竟会出现这种情况,下意识就想要收回手。
宋离尚不及反应,手就不受控制的抓住了他的手腕,鼻间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意。
傅少严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丝羞意:“来的路上看见一位老伯在卖糖,想起你小时候很喜欢这种糖,就买了一些带着。时间太久了,我没想到糖都化了。”
“嗯。”宋离应了一声,还带着一丝鼻音:“你放哪儿的啊?”
傅少严用另一只手碰了碰鼻尖,没说话。
宋离抬眼向后看了他一眼,趁其不意出手如电自他怀中掏出一个荷包,还没打开,宋离只一看那只荷包,连眼睛都酸了起来:“这么丑,你怎么还留着。”
傅少严仍是温温柔柔的笑着,宋离没等他回答,将荷包打开往里看了一眼,既好笑又有点心酸:“说了多少回了,糖不能贴身放着,容易化。”
“下次记得了。”
宋离瞪他一眼,才不相信他,每次都这么说,却没一次记得。
这一眼,有什么看不见的隔阂好像被风一吹,掀开了那层朦朦胧胧的薄纱,间隔的两年时光倏忽清晰了起来。
傅少严眼底带了星星点点的笑意,望向宋离眼神深处,他眼中的温柔宠溺犹如一个深不可测的沼泽,只一眼就让宋离神魂颠倒,差点沦陷其中。
就在此时,“小姐!”清脆的少年声音在身后响起,宋离猛然惊醒回头望去。
顺子那张娃娃脸绷的紧紧的,防备的望着那个和小姐离的极近的男人,他警惕的走到小姐身边,挡在她身前,目光凶狠的盯着那个男人。
傅少严蹙眉,他在寨子里生活许多年,从未见过这个少年。
宋离干咳一声,有些尴尬的介绍:“这是顺子,一年前才来寨子,你应该没见过。”
傅少严颔首。
宋离扯了顺子一下,站起来对他道:“这是……傅少严,以前在寨子里生活过,现在可是新科状元,你给我安分点。”
顺子冲他刺了呲牙,回头对着宋离又十分乖顺:“小姐,我已经将刘二哥安全送到安县。”
顺子几年也才不过十四五岁,还是个做了事渴望人夸奖的年纪,宋离也不吝啬对他的褒奖,拍了拍他的后脑:“做的不错,回头给你加二两银子月钱。”
少年立马就变得高兴起来,拽着宋离的袖子让她坐下,故意将傅少严挡在身后隔开宋离的视线,兴致勃勃的和她讲路上的见闻。
宋离一边应付他,一边对傅少严施以抱歉的眼神,傅少严笑了笑,轻轻摇头,绕过他们二人,在宋离另一侧坐下了。
顺子立马瞪圆了双眼,恶狠狠的看向他。傅少严却淡然自若,倒了杯茶浅酌,淡定微笑看着顺子。
顺子瞪着他,但对方不为所动,他就没了办法,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小姐身上,但是凭他滔滔不绝的讲着路上好玩的事,可凭他这一年对小姐的了解,宋离表面上虽然在听自己讲话,但那眼神却十分飘忽,时不时往另一边看一眼,简直不能更明显的表示她没在认真听。
郁闷的闷了口茶,顺子绞尽脑汁,终于在浩如烟海的游玩记忆中翻出来一件小姐可能感兴趣的事情。他眼睛瞟了一眼傅少严,磨了磨后槽牙:“小姐,我回程的时候听见沿途的百姓都在说,陆将军在江北大获全胜,生擒拉胡尔,将蛮子打得彻底不敢再犯我景国。”
“什么!”果不出顺子所料,听到这个消息,宋离的眼神不再往傅少严身上看了,激动的站起来抓着顺子的衣领:“陆将军赢了!”
顺子重重点头,往楼上瞧了一眼:“小姐要不要赶紧将这个消息告诉邃老板?”
宋离拎着裙摆迫不及待“蹬蹬蹬”跑到二楼,半边身子靠在栏杆上冲楼上书房的位置喊:“邃安!邃安!你快出来!”
书房的门一把被人推开,邃安铁青着脸踏出来,双手环胸往门框上一靠,满脸都是不耐烦:“吵什么!”
小老板多年淫威让宋离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下一秒又想:“我怕他作甚?我是有好消息告诉他,他巴不得求着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呢,有什么可怕的。”
想到这里,她整个人都变得有底气多了,挺了挺胸膛:“你那是什么表情,本姑娘可是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这一番豪言壮语着实令邃安惊讶,他稍微直起身子,左边眉毛微微挑起一个惊讶的弧度,先是用一种颇有深意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直将宋离好不容易在他面前挺直的小身板吓得哆嗦了回去,嘴角才弯出了一个有些讥诮的笑容:“呵。”
这一声轻呵的意义可就太复杂了,宋离品了又品,才咂摸出一点不是滋味。
她抿了抿唇,气得在身后握紧了拳头,怂了近三年的土匪首领的女儿终于也有扬眉吐气的一天,一时怒壮怂人胆,扬起下巴冲他喊:“你笑什么笑!你再这样我就不告你陆青云的消息了!”
邃安眉眼陡然凌冽起来,两道视线犹如冰刃一般齐刷刷的刮着宋离,声音沉了下去:“说清楚!”
呜呜呜,好可怕。
宋离拳头握了又松,怂巴巴道:“陆将军打了胜仗,生擒拉胡尔。”
邃安脸上郑重的表情缓缓放松,收回了压在宋离身上那两道压迫的视线,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摆了摆手,那模样就像是在对宋离道:“跪安吧。”
宋离憋屈的紧闭着嘴,恨铁不成钢的发现自己竟然差点脱口而出:“谢主隆恩!”
真是没出息!
宋离跺着脚,转身往楼下走,不经意间对上傅少严若有所思的目光,脸上羞愤更甚,狠狠地磨着牙恨不得将三楼的那人拉过来食其肉饮其血!
但是……她不敢。
“噗。”楼下一声轻笑,宋离向下走的脚步顿住,身体扭成一个曲折的弧度硬生生拐了个弯,愤愤的进了二楼房间,“啪!”一声将门关上。
顺子两只手一张嘴一点儿没闲着,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包子,听到傅少严的笑声,立马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口齿不清道:“不许笑!”
傅少严摇摇头,端起桌上被遗忘的白粥,去后厨找小二讨了点糖加在里面,摸着碗外侧不烫了,端着去了楼上。
“叩叩!”
房间内一阵霹雳乒乓声,许久又归于寂静,房门始终紧掩,门内的人紧张的站在门口攥住了拳头,听见外面的人几不可闻的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一声轻响,门外那人单薄的身体微微弯曲,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了地上。随后那人似踌躇片刻,抬起的手指又无奈放下,最后还是离开了。
直到走廊尽头另一件客房门传出声响,宋离将耳朵紧紧贴在门缝前,听见关门声,才小心翼翼将门打开了一条缝,探头探脑的伸出头往那边看了一眼,走廊上空空荡荡,心里一松,眼疾手快抄起门前的白粥端了进来。
楼下被遗忘的顺子打了个嗝,觉得还差碗粥把肚子里的缝隙填满,于是晃晃悠悠溜达到后院找小二要碗粥。
距离上次被傅少严看见自己的窘态已经过去了五天,宋离掰着手上的糕点,好好一朵晶莹剔透的花瓣形糕点被她蹂躏成了一堆渣滓,她恍若未觉,有一下每一下的往嘴里送着。
顺子站在一旁,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宋离手上的糕点,悄悄咽了咽口水:“小姐……小姐?小姐!”
“嗯,啊?”宋离正在出神,被顺子的大嗓门吓了一下,手上下意识用力,好好一块糕点被她这不知轻重的一下捏碎在手心。
这一碎,顺子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被小姐这不小心的一下给捏成了渣。
“小姐,您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啊?”宋离手上无意识的继续捏,另一只手在下巴处摆了两下,欲盖弥彰:“哈哈,没想什么啊,你多心了,我什么都没想啊。”
顺子大不敬的朝天翻了个白眼,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小姐的小动作,明明一副心虚的不行的模样,还装什么装。
“小姐,您到底怎么了?”顺子担忧道:“自从五天前从客栈回来,您就一直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
顿了顿,顺子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话不够分量,于是将寨子主人这座大山搬了出来:“老爷来看过您几次,您都没注意。老爷私下里问过我很多次您出了什么事,我都说不清楚。”话音里越来越委屈,顺子半真半假的抱怨:“老爷说我这个小厮不称职,还说我若再不弄明白小姐的心思,就要把我赶出寨子。”
宋离一听果然心软,拍掉手上的糕点碎屑,安慰的摸摸顺子的后脑:“你乖啊,我不会让爹把你赶出去的。”
闻言顺子赶紧摆出一个十分愁苦的表情,对宋离的话表示怀疑。
宋离最见不到别人质疑自己的能力,一看顺子那明显不相信的表情,立刻挺了挺胸脯:“你家小姐我说一不二,我说不会赶你走,谁敢动动你试试!”
“好顺子,”宋离悄悄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偷偷摸摸拉着顺子坐下,凑到他耳边,皱着眉毛纠结了半天:“爹爹问起你的时候,你有没有告诉他我们在客栈遇到了傅少严。”
顺子了然的挑了挑眉,终于明白这几日小姐的反常为何。
想了想小姐成天出神的模样,他故意一脸懵懂的反问:“没有,小姐为何这样问?难道不能让老爷知道傅公子的事情吗?”
宋离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做贼般警惕的扫过四周,压低了声音:“小声点!”
顺子眨眨眼,十分茫然。
宋离叹了口气,松开他,顺便在顺子肩膀上把手擦干净,低垂着眉眼有气无力道:“其中缘由你不必问,总之记住一件事。”
顺子忙正襟危坐,坐直了身体。
“千万千万不能让我爹知道傅少严回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