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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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邃雪易走后三年,邃安从一个懵懂天真不识疾苦的小少爷长成家里顶天立地的青年,冯佑两年前举家迁往京城,临走前将邃安他们暂时居住的房子买下来送给邃安,算是成全了自己对邃安不能言说的心思。
邃安明白他的心意,他感激冯佑这一年的照顾,愿意将他当成恩人奉献自己的一切,但冯佑想要的,他给不起,也不能给。
邃安他们将邃雪易下葬后,冯佑曾表示只要邃安愿意,他会负责邃安继续读书的一切费用,邃安婉言拒绝,他本就不喜读书,如今家里只剩下他们孤儿寡母,若他再继续读书,母亲又由谁来照顾?
已经麻烦冯佑许多,邃安不想再继续麻烦他。冯佑明白邃安对他并无除感激以外的情感,心上失望的同时却也放下了一块大石,他的母亲一直催促他娶妻生子,这一年他始终抱着一份不可能实现的期待,如今邃安明确的拒绝他,他也能放下那份执念了。
邃安虽然拒绝了冯佑供他读书的好意,却没有拒绝冯佑替他找份赚钱的营生的好意,冯佑慧眼识英,一眼就看出邃安在做生意方面的天赋,借给邃安一笔钱让他做生意,邃安感谢他的好意,承诺一定不会让冯佑的钱浪费。
邃安起初先做了一点绸缎生意,他年纪小会说话,长相俊美,十分讨城中太太小姐的欢心,不到一年,绸缎铺子倒是真经营的有模有样,还了冯佑的银子还有一些剩余。
邃夫人自从一年前的牢狱之灾后,身体就不太好,邃安赚了银子之后买了个丫鬟照顾邃夫人,自己则整日忙的脚不沾地,就连冯佑搬去京城那天,邃安也只抽出两个时辰赶去码头送他。
冯佑狠狠抱了邃安一下,嘴边的笑容有些微苦涩:“我走了!”
邃安这一年在外面经历风吹雨打,早就不是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少爷,他的肤色黑了不少,身高长高了一些,也比之前结实了许多,但或许是邃雪易与邃夫人都是那种模样俊秀的人,所以邃安的身体较与一般男子而言还是略显纤细了些,冯佑抱住他的时候甚至感觉他的腰自己一只手臂都能环过来。
他不舍的松开邃安,在他肩头锤了一下,笑容变得爽朗:“好好照顾自己。”
经过一年的成长,冯佑也不再是那个胆小怕事的小公子,竟长成了一副敦厚可靠的大哥模样,对着邃安就像面对一个总也长不大的孩子一样,虽然这个孩子已经能够独当一面,面对各种生意上的事游刃有余。
邃安笑了笑:“你也是,多保重。”
两人只来得及说了几句话,码头的船就要起航,冯佑匆匆将之前邃安抵押在他那里的玉佩从袖中掏出:“这是你当年抵押在我这里的玉佩,如今你欠我的早已还清,这玉佩就物归原主吧。”
邃安低头瞧了一眼那玉佩,将冯佑的手推了回去:“这是我八岁那年父亲送我的生辰礼,就当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冯佑闻言怔了一下,果真收回了手,“我一定会好好保存。”
邃安一笑,听见船上老管家催促冯佑,对他道:“后会有期。”
冯佑点头,转身上了船,邃安站在码头冲他挥了挥手,待船渐行渐远,甲板上站着的冯佑进了船舱,邃安才轻叹一声,转身回了家。
邃夫人的身体愈发不好,最近还经常咯血,邃安不放心母亲,暂且搁置了生意上的事,专心在家中照顾邃夫人。
邃安到家的时候,小丫头正在厨房煎药,邃安问了邃夫人今日的情况,这才转身去了邃夫人的房间。
远远地,邃安就听见母亲低声压抑的咳嗽声,他脚步匆匆推门进去,“娘?”
邃夫人正坐在床边,手上拿着一方红色的帕子,专心绣着什么。听见邃安的声音,邃夫人抬头笑问:“冯公子走了?”
“嗯。”邃安走过去抽出母亲手中的针线,看了一眼她在绣的图案,竟然是一对鸳鸯,“大夫不是说了让您多休息,怎么又绣起花了?”
邃夫人听着儿子的数落,有些好笑,才十四五岁的孩子,教训起她这个母亲倒是有一套了:“我这几日身体愈发不好了,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想着趁现在还活着,能为你做点什么也是好的。”
“娘!”邃安不悦打断她,替她将床尾的被子拉到腿上,“您说什么呢!大夫说了,您就是感染了风寒,喝了药多休息就没事了。您别多想。”
邃夫人摇摇头:“我的身体我最清楚了,你也别拿这些好话来宽我的心。”
邃安抿了抿唇,有些不悦。
邃夫人却摸了摸他的脑袋,嘴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你爹走后,我在这世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如今看你能够独当一面,我这心里又骄傲,又觉得心酸。我们家安儿,合该锦衣玉食一生无忧,都是爹娘害了你。”
“您又在胡说什么!”
邃夫人愉悦的笑起来,哄着他:“是娘说错了。但是安儿,这一年看你这么辛苦,娘心里其实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是娘拖累你了。”
“您又开始说这些……”邃安皱眉,打断了邃夫人的话,语速加快了些:“我说过您从来不是我的累赘,只要娘在我身边,我再苦再累都甘之如饴。您明明知道我不怕累,我只怕……只怕您像爹爹一样,突然就抛下了我……”
在外面,邃安做事雷厉风行,谁和他做过生意都得称赞一句英雄出少年,可在邃夫人面前,再风光不过的小老板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依赖着母亲,亲近着母亲,想要母亲一直陪着。
邃夫人眼中划过一丝愧疚,但还是狠下心道:“安儿,娘不能陪你一辈子,你终究要学会自己一个人生活。娘的身体到底如何,你心里想必也清楚,那些宽慰的话不过是求得一个心里安慰罢了。你总要看清事实的。”
邃安低着头,狠狠眨了下眼,小声道:“那您就在多陪我几年啊。”
邃夫人摇了摇头:“娘也想多陪安儿一段时间,可是娘是真的想念你爹爹了,他在下面等我一年了。我不忍心再让他等下去了。安儿,你长大了,不能一直以来母亲。”
邃安偏过头,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可邃夫人今日似乎偏偏要将话和邃安说开了,她不管邃安想不想听,兀自道:“你就当是母亲自私,让我去找你爹爹吧。”
房内一阵静默,邃夫人说完之后,邃安久久没有出声,大约等了有半柱香的时间,邃安才重新低声问了一句:“那我呢?”
邃夫人似乎是叹了口气,她轻柔的摸着儿子的头发,手上轻轻用力,邃安便温顺的被她拥到了怀里,像是小时候依偎着母亲一样的姿势,他听见母亲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安儿,你会成长为像你父亲一样的人,你也会遇到一个自己倾心的女子,你会和她成亲生子组成自己的家庭。那时候你就知道,为何母亲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邃安在她怀中摇头,哽咽道:“我不成亲,我不想知道。我不想您离开我。”
“安儿,你要学着长大,你依赖不了娘一辈子。娘累了,想你父亲了。你就原谅娘这一次,原谅我的自私好吗?”
邃安自一年前邃雪易去世后就没有再掉过眼泪,那日在邃夫人温暖的怀抱里终于将隐忍了一年的委屈与担忧爆发了出来,泪水打湿了邃夫人的肩膀。
邃夫人那日和邃安谈过话之后,不到三个月便含笑离开了人世。邃安夜晚跪在灵堂前,漠然的看着眼前并排的两座牌位,眼里一丝泪意都没有。
他的泪早在那日邃夫人的怀中流干了,从今天开始他只能依靠自己,他会逼着自己赶紧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他没有时间悲伤痛苦,他要迫切的长大。
邃夫人下葬后的第三天,邃安的绸缎铺子出了问题,突然有一批人拿着他铺子里绸缎做的衣服前来闹事,声称邃安做事黑良心,绸缎以次充好,他们都是大户人家里颇有头脸的下人,邃安得罪不起,好声好气和他们道歉,承诺会对他们进行原价赔偿,这才平息了一部分人的怒火。
这批绸缎,是邃安亲自验过货的,质量绝对没有问题,但偏偏一群人都来闹事,反应绸缎质量的问题。
这些绸缎一向是供给城中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们,这些人有权有势非富即贵,邃安一个也得罪不起,只能先吃了这个哑巴亏,赔偿了一大笔钱。
之后邃安对绸缎的质量问题把控的更为严格,但还是在隔了一日后,又遇到了前两日同样的情况。
邃安皱了皱眉,直觉事情不简单,于是当日对人赔偿之后,派了店里的伙计去打听一下最近城里出了什么事。
伙计正午出门,傍晚才打听回来,一进门就先喝了一大杯水解渴,这才粗着嗓子斟酌问道:“东家是不是曾经得罪过一位名为杜轩的公子?”
“杜轩?”邃安思索了片刻,有些不明所以,这是谁?
见东家一脸疑惑似是不解,伙计只好再提醒了一下:“杜公子的母亲正是县令亲妹。”
邃安恍然,这才明白过来这杜轩为何方神圣,竟是数年前抢他竹蜻蜓,之后被陆青云教训的那位纨绔公子哥。
不过后来因为对方不清楚当初那件事是陆青云做的,后来陆青云走了没多久,他家里便将人送到京城的学堂继续读书,听说也没读出来什么名堂,反而因为那张扬的性子得罪了不少人。
在安县他是县令的亲外甥,可在京城,他舅舅连个屁都算不上,杜轩这人也不懂得收敛,后来被人打断了一条腿送回安县,县令又托人找了关系将他送到一个告老还乡的御医处养伤。
如今杜轩竟然回来了?
然而事情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那时候的一些恩怨,他还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