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谈谈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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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等我跟他谈完之后，你来我办公室一趟。”白一沙抬起下巴示意自己身后跟着的rapper，随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高千朔抱着他的保温杯，摆出吃瓜群众的姿态，同情的目光落在居然身上。
此时，居然的脑内响起一级警报。
白一沙没像是叫小猪那样叫他“小居”，而是用了全名。这可真是有点恐怖。
居然暗戳戳挪动转椅、向办公室的方向靠拢，立起耳朵打探老板的情绪如何。
在自己挨骂的时候，他会觉得办公室不做隔音简直要命；在别人被约谈的时候，他反而希望办公室再多漏些音也无妨。
不幸的是，白老板的语气听起来不怎么愉悦。
“……我现在不是以朋友的身份，而是以老板的身份在通知你。”
她严肃道：“这回说什么都没用，你必须要参加节目了，无论如何你都得选一档参加。你是签了唱片公司的歌手，已经不是地下Battle MC了。参加节目对你而言不一定是坏事……”
白一沙动之以理、晓之以情，以最快的速度敲定了那名饶舌歌手去参加桃子TV说唱综艺的事。
听到办公室的门开了，居然迅速归位，摆出认真工作的假象，装作正在参与系统内测。
“居然，来一下。”
是白老板在叫他。
怀着从容就义的心情，居然强迫自己的姿态不要太僵硬，尽可能举止正常地走进白老板的办公室。
“坐。”白一沙挥手让他坐在沙发上。
能坐，居然的心就落下来一半。
站着是挨训，坐着是谈心。能坐着就说明事态并不是特别严重。
白一沙收起桌子上各个综艺节目的文件，开口道：“我就直接切入主题了。我们来谈谈狍子，还有评论区的事情。”
“嗯。”居然在柔软的沙发上费力挺直了背，这样会显得态度端正一些。
短暂的沉默后，是白一沙先开的口。
“上次找你谈话之后，我回去又想了很久。我必须承认，我的看法和我得出的结论是从我自己的角度出发的。我不能责备你的选择，因为那并不是单纯的对错，只是视角不同而已。”
这番话让居然颇为意外，他完全没想到白老板会是这个态度。
她接着说：“关于‘证据’的问题，如果从全然客观的角度来看，那些评论区的留言并不是指向性明确的‘证据’。单凭这些就给一个人‘定罪’，更像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罪名的认定需要程序性的规则，需要充分的事实证明。
“所以……”白一沙看着他，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自己此前的不妥，“从这个角度上看，我的观点更像是不讲事实、全凭情感的判断。你选择观望而不告知，也是合理的行为。”
“可是……”居然正想说些什么。
白一沙却抬手打断了他，“别急，你先听我说完。”
她淡淡地说：“但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是男性，你从来没有经历过被人当作‘猎物’的时刻，所以你不知道我们所处的世界是危机四伏的，我们需要警戒和提防的事情太多。”
居然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她所言非虚。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让居然看不清她的表情。
“背包被人塞装有米青/液的安全/套、从此不敢单独坐地铁的女孩，是我的同桌。在电影院里被人摸裙底的女孩，是我的朋友。在放学路上被露/阴/癖纠缠的人，是我自己。”
她回过身来，双目定定地望着他，“所以，我们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刻不怀疑、不敏感呢？”
居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曾经以为这些事情发生的概率极小，他以为这类事件的受害者只会出现在社会新闻上。
不知为何，他只能无力地说了声，“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啊。”白一沙“哼”地用鼻尖笑了，“不用担心，我没受什么伤害。倒是那个露/阴/癖被我嘲笑‘金针菇宝宝’之后就再没出现过，怕是备受打击、再起不能了吧。”
听到这儿，居然被戳中了奇妙的笑点，也“噗嗤”笑了出来。
气氛有了些许缓和，不再那么凝重了。
白一沙说：“恶意存在于我们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我不需要提醒我的人拿出证据，必须无条件地相信她，并告知身边的人，才能保证自己、保证朋友不受伤害。”
对于居然而言，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和视角。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女性群体始终在用这种隐晦的方法保护彼此。
他若有所思道：“其实……这种口口相传的‘八卦’，有点像非官方的私人频道‘犯罪嫌疑人公示’，警示群体内的成员规避性/犯/罪的风险。”
白一沙眉头上扬，嘴巴微张，露出了十分吃惊的表情。
此番话全然在她意料之外，“我以为还要解释很久才能让你理解，或者我怎么说你都不会明白这些……。”
“不是啊白老板，我给您留下的印象就这么差啊……”居然苦笑着挠挠头，“基本的换位思考我还是能做到的，不至于那么‘朽木不可雕’吧。”
他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好的，我对你刮目相看了。”白一沙眯起眼睛，做了个轮刮眼眶的动作，“你的说法也很有意思，我之前从来没听过类似的。”
她接着道：“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了。整个世界似乎都倾向于维护加害者。上面当领导的人永远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解决问题，而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是的。”居然点点头，“并不是‘太敏感’，是再怎么‘敏感’也不为过。”
白一沙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的状态也松弛了很多。
她话里透出几分无可奈何，“谁愿意这样心惊胆战地过日子呢？但受害者得不到社会、舆论的支持，加害者得不到法律的惩戒。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这般低沉情态在她身上很是少见。
在居然的印象里，她好像永远都是完美、意气风发的，似乎从来不会感到疲倦、不会感到迷茫困惑，好像所有的问题都能被她轻而易举的解决。
他想在这种时刻做些什么，但好像做什么都没有用。
几经犹豫后，他开口。
“其实，我当时是没有办法理解这种‘敏感’的。我发觉自己没有办法在这种时刻与你们‘共情’，这一定是有问题的。所以，我就翻看了很多类似的社会新闻。”
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
各种案件铺天盖地向居然袭来，数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但是单纯的数量并没有足够的危险感，我就把新闻标题中所有的受害人都换成了自己可以带入的称呼。”
【男大学生凌晨电梯遭醉汉猥/亵】
【男留学生在酒吧门口遭骚扰】
【青年男子报警称相亲时被下药性/侵】
白一沙听了之后捂住了嘴巴，憋笑憋得肩膀微微颤抖。
“对不起，我觉得这不像社会新闻，像是……噗！”她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像搞颜色脆皮鸭文学的标题啊。哈哈哈哈哈！”
这回换成居然一脸无奈了，“白老板，我是很认真的！”
“行，你认真、你哈哈哈哈哈！”白一沙眯着眼笑得前仰后合，坐回转椅上，还转了一圈儿。
她差不多笑完了，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问：“那你这么带入一下，有危机感了吗？”
“没有。”居然斜着眼睛看她，“你看了都笑成这样，我怎么可能有代入感。”
他微微垂下目光，“我觉得仅仅是知道你们在害怕什么，但自己没有切身感受过同样的情绪，是不能称之为‘理解’的，那样太傲慢了。所以我找了其他方法，让自己做一回‘猎物’。”
白一沙挑眉，“哦？有意思了，你怎么体验当‘猎物’的感觉的？”
“我看了阿富汗战争的士兵回忆录。”
那天晚上，居然睡得很晚，但他很早就起来了，早到没耽误他上班找狍子。
他没有睡好，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在梦里，他拿着一支枪，在满是路障尘土、被硝烟味血腥味笼罩的废城中躲藏。那枪的后坐力和声响大到他不敢开/枪。所有人都想要他的命，不管是对方是叛军还是难民。
血泊中的残肢在说话，求他施救。他太害怕了，所以掉头就逃了。
醒来的时候才五点多钟，居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再没睡着。
“怎么说，虽然没有持续太久，但看完回忆录之后，我真的有些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一样的感觉。那天早上，朔哥起床推门的声音都吓得我浑身一个激灵，心慌得不行。”
居然心有余悸地揪紧胸口的衣服，“我就想，狍子她总是一惊一乍的，动不动就吓一跳。以前我觉得她这样好玩儿、是她大惊小怪，现在想来……她一定很不安、很有压力吧。”
他缓缓抬起头，正巧撞上了白一沙直勾勾的目光。
她先是瞬间瞪大了眼睛，随后又眯着眼睛将居然从头扫到脚，再从脚扫到头。
忽然，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居然当场就慌了，他以为白一沙是要感动哭了，起身慌忙地去找纸抽。
他“刷刷刷”连抽了好几张面巾纸，双手递给她。
“你给我纸干什么？”白一沙透过手指的缝隙，余光看到了居然白净修长的手。
语言系统再次失灵，居然脑抽了似的回答：“别低头皇冠会掉，别落泪敌人会笑。”
“……”
白一沙“艹”了一声，“去你丫的，刚才表情幅度太大，老娘眼头的假睫毛开胶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谈谈心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