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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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栓马的地方两个身穿蓝色粗布短打的汉子正要掀马车帘子,被这一声喝,浑身一激灵,意识到被人吓到,两人便带上怒气。
其中矮个子偏瘦的汉子先开口,“马车是你们的?看看怎么了?”
赵武也放下馍馍站起来,“我家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们看?万一我家老爷贵重东西丢了是不是你们负责?”
矮个子一滞,上下打量草棚里的几人,见他们穿着布衣,衣着简单,那桌边一个妇人一个小丫头头上连个好点的钗子都没有,还老爷,充什么大瓣蒜?
于溯之要是知道那人这个想法,得被逗乐了,出远门又不是去做客,谁带一脑门金贵首饰,况且她头上插的海棠花钗还是路上于父亲手雕的,磨的极润泽,带着股木头的清香,不比金钗银钗方便许多?
当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世上以衣着打扮取人的不在少数,那矮个子便是其中一个。
他见这些人打扮还没有他家得力管事好,更是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就你们这样还有贵重东西?好叫你们知道,我们是县里罗家的人,见过的富贵老爷十个手指都数不尽,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好哄骗的。”
罗家?于父抬了抬眼,扫了赵武一眼,仍是一口饼一口汤慢条斯理地吃着。
赵武会意,扬声道,“敢问是哪个罗家?我们初来乍到倒是没有听说过。”
“难怪……”那矮个子先说了一句,语气中充满了自傲,“我们罗家是县城大户,像什么粮油铺子、绸缎庄、酒楼、车马店都有我们家的店,更何况我家老爷的姐夫可是曹县丞,那可是县城的手眼通天的大老爷……”
“好了,隆顺!”越说越不像样子,边上年纪略大一点的汉子打断他,接过话头,“也不是有意要打扰几位,是有个奴仆偷了家里的银钱,我们追过来,那人不见了,这附近就剩下两个马车没查,还请几位行个方便让我们搜一搜,回头一定告诉我家大管事。”
这人心想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够给面子了,瞧他们这样子起码要从县城过,不管只是路过还是住下来,少不得和罗家店铺打交道,卖罗家一个面子,也是给他们自己攀上罗家的机会。
而且这些人要是有眼色就应该顺势搭上他们俩,虽然他俩只是外院家丁,但他们都是罗家家生子,为这些人和家里管事牵个线还是可以的。
想到此,年长的汉子大喇喇地伸手,才碰到车帘,又是一声,“住手。”
有完没完了,都报了身份还不给面子?他也不高兴了,拉着脸回头,就见桌边坐在上首一直吃饼没说话的男人放下碗筷了。
他先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又理了理袖口衣领,才继续,“你们是罗家的家丁?”
“是又怎么样?”
“按《大梁律》,若有逃奴,可上报官府后,由官府发文追捕;若有偷盗财物者,不论奴籍与否亦需上报官府追捕。你们既是罗家家丁,有何权利搜查路人马车?”
“什么官府不官府?逃的我家奴仆,偷的我家东西,我们自己解决还……”
年长的汉子拉住矮个子,不让他继续说。他觉得有些奇怪,这男人坐在路边的草棚里,身形清瘦,怎么问起话来,倒像是过堂的大人?
他试探地问,“不知你们是?”
“我家老爷是淮安县新……”赵武高声宣告,话还没说完却被自家老爷打断,于父淡淡道,“新来的客商,听说这边粮价略低。”
原来是来做粮食生意的,这淮安县最大的粮商可不就是罗家。
那矮个子更猖狂几分,“来淮安做生意就要知道淮安的规矩!得罪了罗家保管叫你们血本无归。”
他又威胁两句,似乎觉得这外来的商人应该知道分寸,会主动让他们检查,顺带还该塞些银钱贿赂他们,谁知道这帮人油盐不进,竟然自顾自牵马要走。
“好啊你们!给我们等着!”
两个家丁气呼呼地离开,茶棚里一直缩着身子藏起来的店家偷偷劝告,“这罗家确实是我们这儿的大户,极不好惹,罗老爷又是个霸道的人,要是知道你们这样落他家面子,恐怕会让他那个县丞姐夫给你们穿小鞋啊,要是能走还是走吧,隔壁县粮价其实也不比我们这里贵多少……”
于父谢过店家的好意,马车却仍径直朝着淮安县城去。
另一辆车里,朱青一手将于溯之挡在身后,另一只手已经摸上了剪刀,她冷冷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躲在行李后面的明显是两个人,一个满身血迹伤痕的男人,一个瘦小脏兮兮的小丫头。
那男人脸上血水混着泥土看不清相貌,头发乱糟糟,一缕一缕结成块,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布衣都成一条一条了,最重要的是这人闭着眼睛,已经不知道是死是活了。
朱青伸手朝他鼻息探去,那小丫头忽地开口,“我爹没死……”她似乎有些怕她们,想拦又不敢拦,瘦出来的一双大眼睛占了半张脸,紧紧地盯着朱青,随她的手指移动。
确实还有气儿,朱青点点头。
于溯之拍拍她,她收回剪刀,却仍然半侧着身子,将于溯之护在身后。
马车外的吕胜听见动静,扬声问,“小姐怎么了?”
于溯之又拍拍朱青,“先和爹说一声吧。”朱青警惕地看着那两个不速之客,将剪刀塞到于溯之手里,才出去。
于溯之握着剪刀一下一下地动着,“罗家要抓的人是你们?”
那小丫头迟疑了片刻,点点头,声音很轻,“是……”
“还有呢?”
“我们不是罗家的奴仆……”
“也没有偷罗家东西……”
“是他们要霸占我家的田地……”
马车咕噜噜驶过,隐隐低语从车帘缝隙中传出,路边新发的枝叶颤巍巍生长着,却被飞过来的鸟儿一口啄下。
约莫两刻钟后,在已经能看见县城低矮的城墙时,马车被拦下了。
“停车!官府检查!”先前那个矮个子家丁得意洋洋道。
他身后除了先前与他一起的家丁还有几个同样打扮的汉子,大概也是罗府家丁,此外,来人中竟然还有两个身穿皂衣的衙役。
“就是他们,谭家父女一定被他们藏起来了!”反正派出去的人都没有找到,谭家父女要真在这里,那就是他们赚了,要是不在,嘿嘿,两辆马车的东西也不亏。
矮个子心内暗喜,面上也带出几分激动,侧身移步让出身后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男人,“大管事谭家父女一定在车里!”
“哦,”罗大管事捻了捻胡须,从马车打量到两辆车前的人。
车不是好车,装饰和府里小管事出门用车差不多,驾车的人也像是田里出来的粗手粗脚的汉子。
罗大管事评估完,手一招,家丁们团团围住,他又冲两个衙役拱手,两个衙役脸上带笑,“好说好说。”
“哎!都赶紧下车,快!官府搜查!”
“老爷?”赵武手握在车驾边的长棍上,扭头问。
“下车。”
“是。”赵武听命下车,后面吕胜见此也下了车,只是他一手抓着后面的弓箭,一手拉着缰绳,强硬地挡在车门前。
前面车帘被撩开,于父下了车,却并没有像那衙役想的那样拉开车帘让他们检查,相反他面色严肃,眉间皱起深深的纹路。
“官府搜查?这话是谁说的?”
两个衙役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个圆脸眯缝眼的衙役上前一步。
“你叫什么?”于父看向他,打量着他那身皂衣,“你是快班的?谁下的令?文书何在?搜查的缘由是什么?”
那衙役有些被问住了,但摸到袖子里的银子,又挺起胸膛,“官府办事,闲杂人等勿要妨碍公务,小心将尔等都抓进牢里。”
于父都要被气笑了,他的神色愈发冷,“搜查文书没有,又以抓捕威胁,淮安县衙真是好大的威风!”
“不要再废话了,直接动手!”那些家丁已经蠢蠢欲动,听大管事这声吩咐,忙扑上去。
赵武与吕胜两个早有准备,棍棒弓箭齐齐送上,连于父憋了一肚子气都拎着根棍子上场。
可怜见的,奔着于父去的大管事还当他手无缚鸡之力,估计还想着擒贼先擒王,谁知道反被揍得嗷嗷直叫。
片刻后,拎着棍子的于父、杵着大棒的赵武、拿着弓箭的吕胜前后左右看了看,除了他们躺了一地。
哀嚎声此起披伏。
“你们好大胆,胆敢殴打官差!”两个衙役还不死心地叫嚷,“有本事跟我们去县衙!”看我们不弄死你们。
扶着腰直抽气的罗大管事想到自家的靠山,也跟着叫,“对,有本事随我们去县衙,看不治你们的罪。”
于父扔了棍子,拍了拍手,嘴角一丝冷笑,“好啊,本……老爷可不信淮安县衙会随意治我们的罪。”
哼!那你们就等着!
马车再次启程,车边围了一圈带伤押送的家丁,一路直行至县衙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