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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本能 ...

  •   天气越来越炎热,於隐向来苦夏,状态也越来越低迷。
      陈容不放心地陪着他去了S城,一进场地,就看见工人师傅正吹着空调在吃饭,旁边还摆着一套喝功夫茶的茶具。
      “於隐,”陈容忙道,“我们也先去吃饭。”
      於隐的发梢微微汗湿,仔细地看着这一周的进度,没精打采地道:“你们去吃吧,我外卖叫杯奶茶就好。”
      他是个怕热不怕冷的人,寒冬腊月作天作地,三伏时节蔫头蔫脑,连食欲都提不起,捧着一杯芋圆奶茶就当一顿饭。
      陈容并不勉强他,带着窦聪聪去旁边的小店简单吃了一餐,前后不过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再回来就发现於隐不见了。
      工人师傅们泡上了功夫茶,闲适地回答:“卞老板带他去吃饭了。”
      陈容顿时如临大敌:“卞寻?”
      上次的生日趴,陈容一直坐在角落里,百无聊赖之间,听见旁边有三个女孩子聚起来说悄悄话:
      “……劝你还是不要告白,他很渣的。”
      这种小女生的心事,陈容本来不屑于听,没想到紧接着却来了一句——
      “卞寻这个人,你看一看,过过眼瘾就好了。”
      她不知为何,顿时竖起了耳朵。
      “就是,”另一个女孩子道,“他长得就是一脸渣男相!你知道他跟之前男朋友怎么分手的吗?他就跟他男朋友说,我喜欢别人了,所以分手吧。”
      “……这渣吗?还好吧。都坦坦荡荡说清楚也挺好的。”说这话的大概就是想要告白的那个女孩了。
      “这还不渣?你知道他换过多少男朋友女朋友?双性恋最烂了,再坦坦荡荡说清楚,也改变不了他渣的事实。他之前男朋友到现在都走不出来,一直想和他复合。可他又不缺人喜欢,估计不会回头了。”
      “所以他现在到底是不是单身?”
      “看起来应该是吧。”
      “那我还是想试一试。”
      “劝你不要,真心的。我猜他一句话就把你打发了。”
      “是我想的那句话吗?”
      “哈哈哈我猜是哦。”
      “什么话?”想要告白的女孩忐忑地问。
      只听另外两个女孩子异口同声地说:“我喜欢年纪比我大的,男的。”
      年纪比他大的。男的。
      陈容一阵心惊——於隐完全符合这两点。她立刻有了一种直觉,卞寻请他们来生日趴并不是甲方爸爸的心血来潮,他是冲着於隐来的。
      甚至或许,卞寻当初找“心筑”这间以民宿出名的设计室做健身房设计,就已经是冲着於隐来的了。
      她猝然起身,在人群中寻找於隐的身影,却最先看见卞寻那身鲜艳的红底夏威夷衬衫。他把一个人扣在船舷旁,姿态是带着压迫性的,可脸上却笑得天真,像是个不懂事的小男孩,在不知轻重地玩闹。被他扣着的人抬起手,替他撩了一下耳侧垂下来的碎发,又在他发间捋了两下,仿若不经意的爱护。
      那是於隐。
      和绝大部分男生相比,於隐的性格是偏细腻的,总是很愿意去体贴照顾别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总是很容易惹上各种各样的麻烦。
      生日趴结束后,卞寻还要给他们订酒店,想让他们在S城住一晚。陈容借口还有工作,坚决地把人都带回去。
      回到“心筑”,她单独问过於隐一回:“卞寻是双性恋,你知道吗?”
      於隐露出近似于紧张的神色,眼神躲闪着,嘴上却很轻松:“我知道啊。”
      “你小心一点,”陈容严肃地警告,“再多一个跟踪狂,‘心筑’真的不用开了。”
      “怎么会?”於隐笑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这么信任他?”陈容察言观色,冷不丁问出来,“你喜欢他?”
      “卧槽,容姐,”於隐很小声地,“他是双性恋,我又不是。”
      “真的?”
      “这还有什么真的假的?”
      “那就听我的,小心一点,记住你直男的本分。”陈容说着,抬手往於隐额头弹了一指头。

      於隐向来是留着额发的,这是从幼年开始的习惯,他从小就是个性格明媚的乖乖仔,额发在小时候是一种可爱的装点,长大之后就成了一种温柔的俊逸。
      只是天太热了,他一上车就拉下遮光板,又烦躁地将额发拨开,露出了额头。他的眉骨平直纤秀,两道眉乌黑修长,带着弧度舒展的眉峰,使得他的面孔多了几分清朗。卞寻不禁多看了几眼。於隐抬手遮在眉骨处,也看他:“你要去吃什么?”
      卞寻咽了一下口水:“你要吃什么?”
      “我没什么想吃的,你自己选吧。”於隐带着几分恹恹。
      “这附近也有蒸汽海鲜。”
      “哇,这么热的天吃蒸汽海鲜,”於隐竖起大拇指,“年轻真是好啊。”
      卞寻从眼角盯他,盯得目眦欲裂,於隐却只对着空调出风口多情流连。
      盯了半天无果,卞寻只得气愤地扳起了手刹。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坐在一家日料店,卞寻点了两份鹅肝鳗鱼饭,寿司,生鱼片,外加沙拉。於隐只吃了几口就停住,两手撑着卡座,呆呆地看着卞寻的筷子。
      “你不吃了?”卞寻问。
      “有点吃不下,”於隐还是恹恹的,“太油腻了。”
      卞寻顿时坐直了:“我给,给你换一份。你要吃什么?”
      “不是不是,”於隐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是我的问题,我一到夏天就这样。不要换了,不要浪费。”
      “不会浪费,”卞寻把他的那一份也挪到自己面前,“你要吃什么?”
      “我真的不用。”於隐要把饭盒挪回来。
      “你不能不吃饭。”卞寻又挪过去。
      “那也不用换,这一份我吃完行不行?”於隐又挪回来。
      “太油了,”卞寻很认真地,“我给你换一份。”他抬手又要挪。
      “卞寻,”於隐扣住饭盒的边缘,“你累不累啊?”
      “啊?”卞寻一愣。
      “我好累啊,”於隐蹙眉道,“你能不能算了?”
      他的声音还是很甜,语调也仍旧是撒娇一般,却带着毋庸置疑的疲惫和烦躁。卞寻不出声了。明明自己是心甘情愿,为什么於隐不愿意接受?卞寻从中学时期就做惯了这种事情,比如陪女朋友过生日,女朋友不吃蛋糕上的奶油,就都刮下来给他,还看着他笑。当着女朋友闺蜜的面,他都乖乖吃掉,完全没有怨言。
      这都是小事,两个人之间心甘情愿的事,就都是小事。
      卞寻又委屈起来。
      他是心甘情愿的。
      可在於隐面前,就成了一厢情愿。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於隐松开饭盒,笑了,“对不起,天一热,我就容易脾气不好。这是我的问题。”他又拿起筷子。
      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不想吃,完全是在勉强自己。卞寻吃完自己那份,坐在那里等了十多分钟,於隐都还没吃完。
      “对不起,我太慢了,”於隐食不下咽,却又在笑,“年轻真是好啊。”

      “年轻真是好啊。”
      卞寻头一回听到这样的感叹,就是从於隐口中说出来的。
      在那之前,他自己从来没觉得年轻有什么好。尤其和女朋友吵架的时候,这一条总会被搬出来作为原罪。她们一般不会用“年轻”这个词,而是会用“幼稚”或者“不成熟”。他太粘着她们了,是不成熟;他容易移情别恋,也是不成熟。他猜破她们的小心思,是不成熟;没看透其他女孩子的居心叵测,也是不成熟。他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毫无保留,是不成熟;觉得没有感情就得坦诚面对,也是不成熟。
      在读高二的时候,卞寻交往的女朋友是学校附近一家医院的护士。他在上学路上遇见这个护士姐姐,是一见钟情,去搭讪了几次,就把她追到了手。
      他们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可卞寻很快就发现护士姐姐总有些心不在焉。时间久了,他才意识到,他不是她唯一的男朋友,甚至不是她“最主要”的男朋友。
      在他发难的时候,护士姐姐理直气壮地对他说:“你只是长得帅而已。”
      “难道我对你不好吗?”他问。
      “你对我是很好,但那种好没那么重要,”护士姐姐的笑声听起来很尖锐,“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关于这个护士姐姐的很多事情,卞寻都在淡忘,但是她的那种若即若离,她的那种居高临下,却让他每次想起来都还恼恨不已。也是因为她,卞寻才在十七八岁就开始发展出酗酒的倾向。到了大学里,没有了课业重压,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无论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他都不自觉地要向酒精求助。无论酒精带给他的是更多解脱还是更多痛苦,他都无法停止。
      他尝试过告诉父母,尝试过告诉朋友恋人,尝试过去医院诊断,可收到的总是失望、责备和惋惜。
      “你不能控制一下吗?年纪轻轻,这点自控能力都没有?”
      “你怎么又在喝酒?你的人生才刚开始,这样下去一辈子就毁了!”
      “年纪这么小怎么就有这种问题?”
      直到去参加互助会的时候,卞寻都还异常敏i感。互助会的组织者加他□□的时候看见了他的年龄,随口说了一句“你好年轻啊”,他都顿时感到愤怒。
      只有一回例外。
      那一回,他在於隐面前诉苦,说自己临近期末考试还止不住喝酒,喝醉了还得彻夜背书,背得都哭出来了。於隐像是心疼一般,温柔地捋了捋他的头发,却笑着说:“年轻真是好啊。喝醉了都还能这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卞卞你真是好样的。”
      这像是带着几分调笑,可於隐笑得太甜,话音太软,脉脉似水地,竟让卞寻心里暖暖的,酸酸的。
      他任於隐在自己头发上揉了两下,问:“你说我年轻?你是哪年的?”
      “总归你得叫我一声哥。”於隐笑着,并不正面回答。
      “你现在二十二,二十三?”卞寻觉得他最多就是刚刚大学毕业,“你有没有跳过级?”
      於隐摇了摇头,笑着逗他:“没有,你再猜。”
      “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卞寻一路数下去,於隐只是笑,不应声。
      “不可能!”卞寻气得拨开他的手,“你能有多老?”
      “二十九就算老了?”於隐眼角还带着笑,“你果然是小朋友的想法。”他也主动收回了手,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想要结束对话。
      卞寻立刻追了一步,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到底多大年纪?你不告诉我,我去问别人。”
      “天啦,这很重要吗?”於隐笑得无可奈何,想挣开他的手,“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啊?”
      “你说不说?”卞寻把他另一只手也握住了。
      “哎呀,好了好了,”於隐像是不太喜欢他这样,脸色微微变化,垂下了头,“我比你大五岁,可以了吗?”
      “哦,”卞寻松开他一只手,看着他眉目低垂的样子,有些忐忑,“那你也没比我大多少。”
      “还要怎么样?”於隐把另一只手也挣脱了,笑着看他,“我读大学的时候你在读初中哎,小朋友。”
      卞寻顿时拉长了脸。
      “怎么,这有什么不高兴的?”於隐眼神有些躲闪,笑容里多了一点点讨好的意味,“这是事实啊。而且,年轻多好啊。我都想回到十九岁。”
      “二十。”卞寻十分气愤。
      “啊?”
      “已经过完元旦了,我二十了!”卞寻怒吼出来。
      “哦,对不起,”於隐像是忍俊不禁,手指在他肩头轻轻搭了一下,话音又软了下来,“别生气,是我说错了。”
      卞寻低头看他的手指,他很快就把手拿开了。
      “卞卞,你真的很好,”於隐温柔地道,“这和你多一岁少一岁都没有关系。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低低的,笑容也是淡淡的,却有一种蜂蜜一般醇和粘稠的质感,闪烁着幽暗不明的光泽。
      卞寻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压抑——压抑本能。
      只不过一两秒的时间,卞寻就迅速地明白了自己身体里升腾的本能。
      想要靠近,想要亲吻,想要占为己有的那种本能,从未如此强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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