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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宇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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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即至,在和甲方爸爸们协调过后,心筑四大金刚愉快地宣布放假两周,并在放假前一天摆出了小火炉,趁着午后阳光澄澈的时候围炉而坐,七手八脚地调出了香香辣辣的蘸酱碟,烤起了糯糯黏黏的小年糕。
於隐左手拿着烧烤夹给小年糕们翻面,右手掂着手作的竹柄小酱刷,给小年糕们刷酱。香料在炭火的炙烤下挥发出令人垂涎的馥郁。乖乖适时地冒了出来,小狗脑袋在於隐身侧一拱一拱,往他腿上爬。四人一狗一起注视着小年糕的表皮慢慢变得金脆。
“好幸福!”林翎开心得两颊发红,“要是这时候有卞总送的下午茶就更好了!”
陈容瞥了於隐一眼,他只是用烧烤夹拨了拨小年糕们,仿佛没在意。
“我感觉可以吃了,”於隐夹起一片小年糕,“林翎先来。”
林翎开心地托起自己的小碟子,接过小年糕。
“聪聪,这次也女士优先好不好?第二片给容姐。”於隐又道。
陈容忙端起碟子:“聪聪,作为补偿,过会儿我开车送你去车站。”
金脆的小年糕才放进碟子,陈容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是“卞总”的来电。
这个甲方爸爸真是太会挑时候了。陈容心累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怠工现场。
“哇!”却见林翎眼睛发亮,“难道卞总真的来送下午茶了?”
十几分钟后,卞寻就到了心筑门口。他抱着一个大箱子,一头柔顺的浅棕色头发,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燕麦色的呢子大衣。陈容恍惚了一瞬——这几乎像是於隐会有的打扮。
“卞总您这是?”
“哦,”卞寻面无表情地递上箱子,“来送新年礼物。”
“这是什么?”陈容很是意外地接过来。
“於老师在吗?”卞寻不答反问。
“於老师——”陈容只挣扎了一秒,就放弃治疗了,“於老师在烤年糕。卞总进来一起吃吧。”
小小的火炉旁又挤下了一个人。
卞寻端起小碟子,张口才要吃,就听於隐在旁道:“小心点,你穿的白毛衣,还是高领,别沾上酱汁。”他看向於隐,不由出神,当着所有人的面,华丽地咬了个空。
於隐立刻垂下眼睛,却还是忍不住笑了,看起来很快乐。
“你笑什么?都是你害我分神的。”明明很丢脸,卞寻自己却也笑了。
“好了好了好了,是我的错,可以了吧?”於隐笑着,想要起身,“你喝水吗?我帮你拿个杯子。”
“年糕还在烤,”卞寻指着小火炉,不想让他走,“我用你的杯子不行吗?”
“你干嘛用我的杯子呀?”於隐甜甜地抱怨着,却又坐下了。
“那我去帮卞总拿杯子吧。”窦聪聪憨憨起身。
卞寻不由自主,瞪了他一眼。
“聪聪,麻烦你了。”於隐一边笑着,一边靠过来。卞寻感到他在自己肩头轻轻碰了一下,是很清晰的安抚。
“你给我们送的什么礼物?”於隐又一本正经地坐直了,“这么突然,我们现在来不及备回礼了。”
“不用回礼,”卞寻受宠若惊地,“是,是投影仪。”
“投影仪?”於隐诧异地看他。
“就是我们会议室的那款投影仪,小米说你也想要。”
“我没那么说,”於隐立刻矢口否认,“我只是跟他说那个投影仪很好。”
“对,你说很好,然后问型号,还问价格,那不就是想要吗?”卞寻奇怪他为什么要进行这种无谓的否认。
於隐一时哑口无言,半天,才又挣扎着辩解:“我问一下也不一定就是想要啊。”
“对,然后你说太贵了。”卞寻毫不留情地戳穿。
於隐又哑然片刻,淡淡地:“他跟你说得还挺仔细。”
卞寻探究地看着他。
“看我干嘛?”於隐又给他一片小年糕,“吃啊。”
“嗯?”林翎在旁出声。
“啊!”於隐跟着出声。
“怎么了?”卞寻莫名其妙。
“对不起对不起,”於隐连忙夹起一片小年糕给林翎,“对不起。”
“怎么回事?”卞寻一头雾水。
“於老师分年糕是有顺序的,”陈容幽幽地解释,“林翎本来是排第一个,现在是卞总排第一了。”
“不,不是。”於隐的耳廓红了。
“什么意思?”卞寻还在发懵。
“啊,是,是,”於隐立刻改口,“卞总是客人,排第一也没什么吧?”
“於老师排第几?”卞寻问。
“我排最后。”於隐还红着耳廓,埋头给小年糕刷酱。
“那我也排最后。”卞寻说。
“你凑什么热闹?”於隐蹙起了眉。
窦聪聪端了个放好茶包的杯子过来,递给卞寻。
“谢谢。”於隐说。
窦聪聪说:“不用……”
卞寻接过杯子:“我自己会说谢谢。”
窦聪聪又说:“不……”
“那你说啊,”於隐还在认真翻小年糕,“你怎么不说呢?”
窦聪聪张张嘴。
“你不说我就说了。”卞寻狡辩。
窦聪聪闭了嘴。
“我现在不说了,你说啊。”
窦聪聪默默吃起了小年糕。
一顿小年糕吃完,於隐照例去清洗餐具,而剩余的“心筑”三大金刚都盯着卞寻。
本来这个时候他们就可以收工走人了,可卞寻这个甲方爸爸却还坐在地板上,并且拆开了自己带过来的箱子。
“於隐!”他很大声地,“投影仪要放在哪里?”
“什么?”於隐从茶水间出来,还戴着洗碗手套,“你怎么给拆开了?”
“不拆开留着做什么?”卞寻道,“你要把投影仪放哪里?”
“这个太贵。”於隐说。
“我都买了。”卞寻仰脸看着他,有点耍赖的神气。
“随你。”於隐转身回了茶水间。
没过两分钟,卞寻又很大声地:“於隐!”
“干嘛?”
“你过来!”
“你到底要干嘛?”於隐抱怨着,又出来了。
“线不够长,你们有插线板吗?”
“有的,卞总,”窦聪聪憨憨抢答,“我这儿就有。”
卞寻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於隐抿嘴笑着,才要回茶水间去,看见林翎和陈容都已经穿戴整齐,立刻反应过来:“容姐,你们要出发了?”
“不急,”陈容忙道,“还早。”
於隐心中剔透,回身问卞寻:“卞总,你还有正事没有?我们要放假了。”
卞寻手里的动作一滞:“你们都要走?”
“对啊,”於隐说,“本来是吃完年糕就放假的。”
“你也要走?”
“你说呢?”
卞寻的眼角可怜巴巴地垂下来,手里又开始捋着插线板的线:“那……投影仪你不要先试一试吗?它万一,万一不好用呢?”
“於隐,你去试投影仪吧,”陈容解开大衣扣子,“我来帮你刷碗。都弄好了,我们一起走。”
“不用了,容姐,”於隐说,“你们先走吧。我收拾好就自己回去。”
“真的?”陈容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行吗?”
於隐点点头:“你们先走吧。”
陈容迟疑了片刻,想要再跟他确认一次,可於隐的目光始终落在卞寻身上。
她默默地扣好大衣:“林翎,聪聪,我开车带你们。”
三个人一起出门,上车。
林翎往副驾驶一坐,语出惊人:“卞总是不是在和於老师谈恋爱啊?”
窦聪聪在后座发出了憨憨大笑。
陈容叹气:“你也这么觉得?”
“对!”林翎热烈地,“於老师so sweet,他好会宠哦!”
窦聪聪像是被口水呛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阳光映在白墙。
卞寻打开投影,调整好了画面,可白墙上的色彩却被阳光照耀得失真。
房间里暖洋洋的,很安静,只能听见茶水间里偶尔的器皿擦碰声,以及细细的水声。於隐端了两个茶杯出来,放在卞寻手边:“山楂茶。”他看着白墙上的映影:“这不是挺好的吗?”
“这能看出来什么?”卞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把窗帘拉上。”
“可以了,你还要怎么试?”於隐蹙着眉。
“这个投影仪连电脑也可以,连手机也很方便。”卞寻没理会他,从手机里调出一部电影,开始投屏播放。
“嗯,很方便,”於隐近乎敷衍地,“可以了。”
“这部电影很好看,你看过没有?”
“这是什么电影?”
“《星际穿越》。”
於隐摇摇头。
卞寻站起身,去把身后的窗帘拉上了。
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只有一点缝隙里的浅浅天色,还有火炉里的隐隐火光。
白墙上的画面顿时纤毫毕现,仿佛凭空悬浮了一个真实空间。
“干嘛?你这是要认真看电影啊?”於隐问。
“很好看的,你相信我。”卞寻循着火炉的光,又在他身旁坐下。
“电影有多长?”
“两三个小时。”
“这也太长了。”
“不算长。”
“看完天都黑了,”於隐像是要拒绝,“你什么时候走啊?”
“你就这么想赶我走?”卞寻鼓起了奶嘟嘟的脸颊。
“我不是这个意思,”於隐的声调柔和了下来,“我怕你有别的事情要忙。”
“你有别的事情要忙吗?”
“我……没有,就是想早点回家。”
“家里有谁等你?”卞寻有点凶巴巴的。
“……乖乖。”
“谁?”卞寻一皱眉,“狗啊?”
於隐不说话了。
“你宁愿跟狗在一起,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是吗?”卞寻气坏了。
“你都说的什么话呀,”於隐柔和地,甜甜地,带着点讨好地,“我是不想耽误你的时间。”
“不耽误,”卞寻冷冷地,“我今天什么事也没有。”
“那等看完电影你再回S城也太晚了……”
“我不回S城。”
於隐顿了顿:“那也可以,我先帮你在‘不得语’订好房间,你之后直接去住……”
“我不去!”
於隐静了片刻,才轻轻地:“干嘛?吵架啊?”
“我没吵,”卞寻满腹委屈,“都是你在赶我走!”
“我不是赶你走。”於隐像是要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看着电影里的小女孩墨菲正在大哭。
“Stay!It says stay!”
於隐异常不自在地站起身。
“你去哪?”卞寻问。
“倒杯水。”於隐道。
“这里有水,”卞寻顿顿杯子,“山楂茶。”
“……我把热水壶拿过来。”
“你就在这陪着我,”卞寻耍赖地,“房间里好黑,我怕黑。”
“是你自己把窗帘拉上的!”於隐凶了一句,却坐了回来,“老子信了你的邪哦!”
房间里又一时静了。投影画面中是接续不断的离别。离开家人,离开家园。
“哥,我是真的怕,”卞寻一直忐忑地看着於隐的侧脸,“小时候我爸妈工作特别忙,总是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那时候我还特别小,天黑了,一个人就特别害怕。哪里开灯我就守在哪里,没开灯的地方我都不敢去。有一次我生病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爸妈都不在,只有床头亮着一盏灯,我就只能一直在床边坐着,又渴,又饿,又想去厕所,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哭。”
於隐转过脸,看着他。
“所以我真的特别怕黑。你就陪着我好吗?”
投影画面暗了下来,是飞船进入了浩瀚宁静的宇宙,孤独地穿行于暗夜星辰。电影的配乐空旷地回响,卞寻觉得周身寒意,仿佛身处的不是H城市郊的一座有温暖四壁的小房间,而是无垠的、抽象的孤独梦境。
他试探地搭住了於隐的手。
於隐低头看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
两三个小时的电影,他们谁都没有动,一直牵着手。从最一开始的掌心相叠,慢慢成了十指交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