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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安稳 ...

  •   天色晚了。
      卞寻跟着於隐回了家。
      上了二楼,他不由睁大了眼睛。
      百十米的空间尽在眼前,毫无遮挡,仿佛於隐私下里的生活也都一览无余。
      卞寻看着榻榻米上的床褥,就开始想象於隐睡着的模样;看着书柜和书桌,就开始想象於隐看书的情态;看着沙发和窗前的壁炉,就开始想象於隐慵懒的独酌;看着浴缸和绿植,就开始想象——
      这个想象就太香艳了。
      於隐正抱着乖乖在洗手台旁洗爪子,卞寻直勾勾地看着他,不停地吞咽口水。
      “乖乖,我们约法三章,”於隐还在跟狗谈条件,“你上了榻榻米,就不许再往下面跑。你要是下了榻榻米,就别再上来。你听清楚没有?”
      乖乖:“汪汪。”
      “好,”於隐一本正经地和它对话,“你要是说话不算话,我就把你自己关在一楼。”
      他把狗爪子洗好吹干,抱着乖乖走上了榻榻米,把它放在沙发旁,做了个手势:“别动。”
      乖乖原地趴倒,果然一动不动了。
      “卞寻,你陪它玩一会儿,别让它乱跑。”於隐说着,去点燃壁炉里的柴火。
      跟狗有什么可玩的?
      卞寻一脑袋疑问,却还是盘腿在沙发旁坐下,无聊地托着腮四处打量。
      只是片刻,於隐便打理好了壁炉,火光亮起,带着暖意。
      “你家里没有电视?”卞寻问。
      “没有,”於隐像是带着点歉意,“我不太看电视。”
      “也没有电脑?”
      “没有,”於隐摇摇头,“工作的时候看够了。”
      “那你平时闲着都做什么?”卞寻还从没见过这么稀奇的人。
      “看书,写字,画画,”於隐思考了一下,“做做手工,养养花草。”
      “你都不玩的吗?”卞寻觉得自己开眼界了。
      “玩什么?”
      “你不玩游戏?”
      “我不喜欢看电脑。”
      “不是电脑游戏也行啊,”卞寻问,“你玩桌游吗?”
      於隐静了片刻:“我是比较无趣。”
      卞寻这才觉察到,於隐似乎有点低落。
      “这些书你都可以看,”於隐淡淡地,“如果不想看,就早点休息吧。”他走到床褥旁,拣起床头的一本书,自己坐在沙发上,打开沙发旁的一盏灯,柔和的光线铺满了他的轮廓:“这盏灯我晚上不会关的。”
      卞寻看着他在灯下翻开书页,额发被灯光映得泛白。他的表情和姿态都表明,他是个习惯独处的人。在这个异常阔朗空旷的房间里,他不知独自度过了多少光阴。
      说不清为什么,卞寻突然感到心里有些难过。他试探地起身,也坐在沙发上。於隐只是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卞寻又凑近了些许:“你在看什么书?”
      於隐把封面折给他看。
      “我想跟你一起看。”卞寻趁势又靠近了。
      “这怎么一起看?”於隐很无奈地,“你前面的内容都没有看过。”他把书递给卞寻:“给。我另外拿一本。”
      “不不不用,”卞寻一手按在他膝头,“你看吧。”
      於隐低头看他的手。
      卞寻立刻收回手,一时间无处安放。
      於隐还是什么都没说,重新翻开书页,拿书的手稍稍偏向卞寻,可身体却又微微倾向灯光的方向,同卞寻拉开了距离。
      那是一个冷淡的侧影,却又带着优柔的神情。像是拒人千里,却又近在咫尺。像是不容冒犯,却又毫无防备。卞寻听着壁炉里木柴燃烧的轻微声响,觉得自己的身体内部仿佛也燎起了火苗。他调开目光,连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用力吞咽着。
      沙发旁,乖乖还在乖乖趴着,只有一双眼睛转来转去,突然和卞寻对视了。它立刻竖起了耳朵,一骨碌爬起来,跳上了沙发,呼哧呼哧地越过卞寻,往於隐怀里钻。於隐抬起手臂,抱住了它。乖乖先往书页上张望一番,又扭头对着卞寻吐舌头。
      这简直是挑衅!
      卞寻气坏了。他狠狠地吞咽了一口,恨不得把狗从於隐怀里揪出来丢开,再把於隐推倒。
      他把一系列流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反而把自己害惨了,不得不再次做起深呼吸。
      不,深呼吸都快不够用了,他该做卷腹,俯卧撑,深蹲跳,最好再出门狂奔几千米。

      卞寻板着一张脸,木然地坐在沙发上。他紧握着双手,自己跟自己较劲,在脑海里勤奋锻炼——先是做完了一套自重训练,又踩上滑板越过了山和大海,最后一丝不苟地做起了广播体操。
      就在他快要大功告成的时候,却有柔和的温度落在了肩头。
      是於隐。
      卞寻一时不敢相信,几乎是战战兢兢地侧脸去看。
      於隐双手还搁在膝头,手中书页是漫乱的,他的肢体是松散的。他是睡着了。
      因为睡着了,所以忘记了拒人千里之外,忘记了凛然不容冒犯,竟枕上了卞寻的肩膀。
      卞寻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面容,看了许久,才蓦然发觉,自己身体里那些山呼海啸的欲望竟然都平息了,只在深处缓缓涌动,像是夜幕下的广阔大洋,压抑着动荡,托载一叶小舟安稳停泊。
      近乎僵直地,卞寻端着半边肩膀,另一只手费力地伸长了,拽过於隐先前放在沙发旁的一幅柔软绒毯,缓缓展开,把沙发上的两人一狗都暖意融融地覆了起来。
      一夜漫长又短暂,两人从最一开始的并肩而眠,慢慢成了依偎而卧。卞寻从坐在沙发上,变成躺在沙发上,又变成滚到榻榻米上,惊醒时一睁眼,就看见於隐一张恬静的睡颜,身体却也危险地挂在沙发边缘。
      卞寻慌忙起身,抱着於隐让他安稳地在沙发上睡好,自己想再挤上去,可沙发的空间实在狭小,便迟疑地躺回了榻榻米上,只拽过一点毯子盖在身上。
      榻榻米上有些凉,可他看着於隐近在咫尺的面孔,就忍不住想要笑。
      在他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声轻叹,紧接着,毯子厚重地落下,把他密实地裹紧了。
      “於隐,”他喃喃出声,“於隐。”
      没有回应。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

      “啊啾——”
      早晨醒来,卞寻喜提感冒。
      一开始他还逞强,连咳嗽也压着,还声音沙哑地向於隐表示:“我没事,我身体特别好,不出今天下午我就好了。”可早餐刚端上桌,他就开始疯狂打喷嚏,涕泪横流,只能狼狈地躲进洗手间。好容易把自己整理干净了,只一打开门,就又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汪汪!”乖乖被惊得狂吠起来。
      卞寻一抬头就见於隐正站在门外看着自己,不由羞愧难当,又要回洗手间去。
      “你干嘛?”於隐出声了,“洗手间那么冷,你躲在里面干嘛?还嫌病得不够重啊?”
      “我没事,”卞寻鼻塞声重,“已经快好了。”
      於隐叹了口气:“老子信了你的邪哦。”
      卞寻很快又被拎上了楼,於隐找了一身摇粒绒的厚睡衣给他套上,把他往被褥里塞。
      那身睡衣上印满了小心心,卞寻不由咧开嘴:“於老师,你竟然穿这样的睡衣?你竟然是这样的於老师?”
      “我没穿过,”於隐立刻否认,“这是我妈买的。她买的衣服我基本都不穿。”
      卞寻还没来得及失落,就被他劈头盖脸地又用毯子裹了一圈,按在床头倚着。卞寻被裹得几乎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就要下楼。
      “你去哪?”
      “你得吃药。”於隐丢下一句。
      过了片刻,於隐又上来了,乖乖呼哧呼哧地跟在他身后。
      “不许上榻榻米。”於隐用脚轻轻推开乖乖,抱着两个大保温杯过来。
      一个保温杯里是热水,一个保温杯里像是粥,有糯米,飘着蛋花和枸杞。
      “这是什么?”卞寻费力地勾着头往保温杯里看,闻到了淡淡的甜味。他特别不爱吃甜的,不由有些嫌弃。
      “蛋酒,”於隐回答,“家里没有药了,这个吃了会很暖和,我马上去给你买药。”
      “我不吃。”卞寻表示拒绝。
      “你先喝水。”於隐把热水倒了一杯递过来。
      “我没法喝,”卞寻在被褥和毯子之间扭了扭,“你喂我。”
      於隐蹙眉看他。
      卞寻被他看得有点瑟缩,却咬住了牙关,没松口。
      “你太会支使人了吧?”於隐嗔怪地说着,把杯子送到了他唇边,“小心点,烫。”
      卞寻不由自主笑起来,一边看着他,一边低头,下颌磕在了杯沿。
      “往哪儿看?你看杯子!”於隐不自在地凶他,“都告诉你了小心点!”
      二楼的窗帘全部都是打开的,阳光照耀进来,带着明显的温度。壁炉里的火光也在熊熊地燃烧。卞寻惬意地倚坐着,欣然地把於隐喂过来的蛋酒也一勺一勺咽下去。
      “哇,”他幸福地看着於隐专注的神情“喝了这个真的好暖和。”
      “汪汪!”乖乖焦躁地徘徊在榻榻米的边沿,又想往上爬。
      “乖乖,”於隐立刻出言制止,“不许上来。”
      乖乖扒在榻榻米边沿,开始委屈地“呜呜呜”。
      卞寻以胜利者的姿态看了那狗一眼。
      哼。风水轮流转,且看谁笑到最后!
      蛋酒逐渐见底。於隐把保温杯理好,起身又要走。
      “你去哪?”卞寻问。
      “卞总,我也得吃饭好吗?”於隐叹着气,“你有点人性好不好?”
      “你能不能在这吃?”
      “你是生病了。我为什么要在这吃饭?”
      “我,我一个人在这无聊。”卞寻据理力争。
      於隐无奈地看着他:“你生病了就该好好休息,要那么有聊干嘛?我吃了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就自己睡一觉行不行?”
      “你有什么事情?”
      “我得吃饭,我得洗餐具打扫卫生,我还得遛狗。不带它出去它会急的。”
      卞寻气坏了,嚷嚷:“可我生病了。”
      於隐一脸无语。
      “你烦不烦啊?你怎么比狗还粘人?”
      两个人只僵持了片刻,於隐就又放软了姿态:“你就睡一会儿好吗?我很快就回来。”
      “我才刚睡醒,”卞寻也撒起了娇,“怎么睡得着?”
      於隐露出一个苦笑,伸手帮他调整身后的枕头,让他躺下:“你闭上眼,闭目养神,好不好?”
      “你给我唱个摇篮曲吧?”卞寻突发奇想。
      “我要不要给你做个摇篮啊?”於隐开始不耐烦。
      “不不,就是安眠曲。”
      “我看你该吃安眠药!”於隐彻底失去了耐性,隔着被子拍了他一下。
      拍完了,於隐又立刻后悔了:“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话。”
      卞寻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又开始撒娇:“於老师,你好凶。让你唱个歌也不行吗?”
      “行行行,唱唱唱。”於隐让步了。
      “我喜欢舒伯特的那一首。”卞寻指定曲目。
      “卧槽。”於隐笑了,是气笑的。
      他不得不掏出手机确定了一下舒伯特的《摇篮曲》是哪首,然后清清嗓子,开始哼唱曲调。
      “唱词,唱词。”卞寻追加条件。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於隐唱到半截,不由怒吼出声,“你给老子滚!就你还宝贝!”
      这一声吼得很凶,卞寻顿时吓到妥协:“不唱词也行。”
      於隐吼完了,又很快平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手机刷了一会儿,声调柔和地说:“哎呀,这个词你让我怎么唱?你不要为难我好吗?”
      “好的,哥,”卞寻早已摆出一脸乖巧,“你怎么唱都行,哥。”
      两个人迅速地握手言和了。
      阳光正好,於隐的声音低低的,沙沙的,带着几许无奈,却又十足认真。卞寻裹着毯子,全身暖意洋洋。他看着於隐的侧颜,禁不住满脑袋幻想,幻想自己起身抱住於隐,仰头去亲吻他的嘴唇。他们都沐浴在冬日最澄澈温暖的阳光里,於隐会柔和地笑着,纵容地揽着他的肩膀,轻轻捋着他的头发。那个吻会很绵长,很绵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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