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牵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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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冬天，卞寻抱着滑板来到互助会的活动室。进门就看见於隐正在摆设椅子。
他放下滑板，“zoo”地一声滑到於隐面前。
“卞卞，你来啦，”於隐看见他，露出笑眼，“你还会玩滑板呢？”
卞寻不说话，在他面前刻意炫耀地玩了几个花样，然后围着他一直转。
“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於隐还在忙来忙去，也不嫌卞寻碍事，“滑板小王子。”
听见“小王子”三个字，卞寻心里颤动起来。
那种颤动很微妙，像是开了一朵花。
他“zoo”地一声蹬着滑板去了活动室的另一侧，冷静了片刻，又“zoo”地一声蹬了回来。
“於哥，你怎么每次都要调整椅子？”他问，“怎么坐还不都一样？”
每次於隐来帮忙的时候，都会把椅子重新摆设一遍，而且一定亲自动手。
“当然不一样，”於隐说，“这个活动室里没有什么其他多余的东西，椅子的摆放就是对空间的设计，不同的空间给人的感受是不一样的，空间能够给人的心理和行为带来直接的影响。”
卞寻双手插兜，认真地看着於隐。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比方说空间的大小，每个人所需要的空间大小都是不一样的。这里虽然没有墙，但是人和人之间的空间其实也起着隔离的作用。在一个特定的范围内，进行对话是比较合适的，离得太远，离得太近，都容易让人感到不安。所以椅子的摆设也可以有很多讲究，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於隐又搬了一把椅子从他身边经过：“道理其实都很浅显，你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该体验过，听老师讲故事，小朋友自然而然就会一层层呈扇形围坐在老师跟前，玩游戏的时候，小朋友自然而然就会面对面。这都是交流的需求。再比方说，我们俩说着话，我要是离你太远了，你自然而然就会过来，我要是离你太近，你就会后退。”
说着，他贴得极近地往卞寻跟前一站，卞寻踩着滑板看他，一动不动。
“你说得不准。”卞寻道。
“我们可能是比较熟了，”於隐笑着，自己却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人和人熟悉起来之后，距离是会变近的。”
卞寻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你看，他们找这间活动室，其实也是非常棒的例子，”於隐仰起头，又后退了一步，“这个活动室是尖顶，很高，没有压抑感。灯光是暖色的，木地板也是暖色，墙壁不是一色光滑的，带有细微的纹路，整个的感觉都是温暖的，舒适的，开阔的，又有点随性。根据参与者的数量，来调整椅子围成的空间和距离，会营造很好的对话氛围。”
“哇哦，”卞寻面无表情，“他们怎么找到这么棒的活动室？”
“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体验，”於隐低下头，笑着，“自己在这里待着，想象在这里做活动的感觉，想象自己在这个房间里移动，就知道它是不是合适，哪里需要改动。当然了，每个人的感觉会不太一样，所以也要去理解别人的感受。不过，如果有一个好的组织者，他有很好的设想和感受力，那么根据他的想法做出的空间，就能够传达他的感受，让更多人也能分享那种感受。”
卞寻看着他，知道他所说的大概就是互助会的主要组织者。互助会有三个中坚的组织者，他们的关系很好，在互助会以外也是朋友。於隐和他们也很熟络。卞寻有时会看见活动结束后，他们四个人一起约着去吃饭。
“卞卞，你刚来这里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於隐看着他，笑得很甜。
其实也没什么感觉，就觉得是一屋子的陌生人。卞寻在其中大概是年龄最小的，一进门就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便一个人坐在活动室角落的地板上。
在所有的陌生人当中，他一眼就看见了於隐。於隐看起来像是他的同龄人，相貌很出挑，笑容也很灿烂，不断地有人去和他搭话，叫他小於。卞寻不由自主追着他看了一会，就见他像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也时不时地看过来。
没一会儿，於隐就走了过来，也往地板上坐。
“你是第一次来？”於隐问。
“对。”卞寻道。
“要和我坐在一起吗？”於隐说。
卞寻有些意外地看他。
於隐很清晰地向他介绍了活动的流程，还很细心地告诉他，哪些环节他可能要做一些什么。卞寻一直看着於隐，虽然是同性，但他觉得自己好像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人。
渐渐地，活动室的椅子要被坐满了。
“来吧。”於隐说着，站了起来。
卞寻还在仰头看他。
“要我拉你起来吗？”於隐问。
这也出乎卞寻意料之外，他本来不需要，但却点点头。
“我碰你一下哦。”於隐像是小心翼翼，先说了一句，才牵住他的肘弯，拉他起来。随后，於隐也没有放手，拉着他走到人群中，又和他一起在相邻的位置上坐下来。
放手的时候，於隐笑了一下，眼睛也弯起来，笑容很甜。
卞寻忽然冒出一种荒谬的想法。
刚刚怎么不是牵手呢？
Astre健身俱乐部的新分店大概五百多平米，空空荡荡。
卞寻和於隐都盘腿坐在地板上，於隐随身带了小本子和笔，一边听卞寻说着构想，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他的手指很修长，掌指关节很凸出，指尖线条却又精致地收拢。
两个人离得那么近，卞寻随时可以握住他的手。
“嗯，好的，”於隐轻快地在小本子上又勾勒几笔，抬头笑道，“现在我们说说手牵手心连心是怎么回事吧。”
“对，互助会。”卞寻发现自己之前提起过这个话题，却被於隐一声“小王子”叫得忘记了重点。
“怎么又是互助会了？”於隐笑起来。
“我想要互助会的那种感觉，”卞寻道，“就是交流的感觉。”
“交流的感觉，”於隐探究地看着他，“健身房，交流的感觉？”
“对，我发现来健身房的人里面，会有一部分人感到很不自在。健身房是锻炼的地方，但是也会存在body shame，可能不一定是来自外部的，也包括自己对自己的批评。尤其是刚刚开始健身的初学者，往往觉得自己身材并不理想，也不会练，很容易受挫。我想让这些人在刚刚来俱乐部的时候，也会觉得很愉快，觉得自己是被接纳的。”
卞寻说完了，可於隐一个字没记，还在看着他。
“我很喜欢你的想法，”於隐说，“不过有一个问题是我不健身，我可能不是特别能理解那种愉快和接纳是什么感觉。你能再多说一点吗？”
“你理解，”卞寻说，“你肯定理解。”
“嗯？”於隐歪着头对他笑，一脸甜心疑惑.jpg。
“就是让第一次来这里的人，一进门就觉得，这个健身房在对他们说，什么都不要管，让我带你们愉快地玩耍。”
“天啦，”於隐笑得露出牙齿，“我还得给你设计一个会说话的健身房是吗？”
“嗯，”卞寻道，“我很喜欢你在‘不得语’的设计，进门的三盏灯亮起来的时候，看着面前的换鞋凳，就觉得那个房间在说，我在等你来。”
“天啦，”於隐笑得整个人向后仰，手掌撑在身后，“有吗？”
“有。”卞寻斩钉截铁。
“我设计的时候可没这么想过，”於隐抿了抿嘴角，“不过你会这么想也挺有意思。也许是缘分，它是真的在等你来，只是我不知道。”
回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路上很堵。
於隐坐在车上，突然想起自己这半天都没看见窦聪聪，都是一个人跟着卞寻逛来逛去瞎聊。
“我们怎么忘记带上窦设计师了？”於隐觉得很荒谬。想去摸手机，安全带却正好压在外套口袋处，压得很紧，他拨了一下，就懒得费劲了。除了出差时，他平时基本不用手机，也没有什么手机依赖。
“他在办公室。”卞寻说。
於隐道：“他才是主要负责人啊。”
卞寻斜了一眼过来：“怎么？主要负责人不是你吗？”
於隐不说话。
“他叫你於老师，我也叫你於老师，你不是主要负责人吗？”卞寻又说。
“我不健身，”於隐道，“窦设计师可以比我更直观地感受健身者的喜好和需求。”
“你感受他们干嘛？”卞寻冷冷地，“我是俱乐部的创始人，你不是该传达我的感受吗？”
“……好吧，”於隐只得点点头，“你是甲方爸爸，你说的都对。”
卞寻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一个回头的动作，却有种幅度很大，势头很凶的感觉。於隐不觉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我不该这么说是吗？对不起。”
他放在外套口袋旁的手不自觉地蜷了起来，整个人也在往车门的方向躲。
“没有。”卞寻低头看了看，平静地回过头去。
车流仍旧是凝固的，於隐有些莫名其妙。
“我能碰你一下吗？”卞寻看着前方说。
“嗯，”於隐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这么说，就答应了，“干嘛？”
卞寻伸出手，替他拨开了安全带，其实并不费力，於隐知道，只是他懒。
仿若无意，卞寻手掌的边缘若即若离地搭在於隐的指节，另一个人的体温就这样传导过来。盛情难却，於隐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可这样看起来，更像是卞寻覆着他的手背。
卞寻的手很宽大，也很白，於隐看着看着，脑海里竟然冒出了一个古怪的画面。如果没有那层口袋隔着，卞寻的手指嵌入他的指缝，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