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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夜/ ...

  •   在温室的时候,她根本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抱歉,玄月。”
      彼时她已经控制好了情绪,接过玄月递来的纸巾,她歉意的笑着。
      “闹了这么大一场乌龙,还拉着你陪我跑过来,真是…。”
      她怀里窝着礼弥和礼衣,一手顺着礼棠披散着的头发,她眼里柔情不减。
      这些孩子是她的家人,是她一定要保护的存在。
      “谈不上抱歉。只是,今天原来是礼椰的生辰吗。”
      玄月也在一旁的软垫上坐下,支着下巴看着哄孩子的礼椰,漫不经心的扫视着这间房间。
      “嗯。但是我一直都不记得这些日子,所以年年都是礼弥她们想着,然后送给我生辰贺礼。”礼椰看着窝在自己怀里有些昏昏欲睡的妹妹们,笑着开口。“她们今年没看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想出了这个法子。”
      “小椰子,回来啦?”“祖父,祖母。”
      年迈的两个老人互相搀扶着从里屋走出来,乐呵呵的笑着。礼椰则坐在原地,怀里抱着两个妹妹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十分为难。两位老人摆摆手,显然不在意那些所谓的礼节,转头对着玄月乐呵呵的开口。
      “小椰子啊,这位就是玄月先生了吧。不错不错,长得挺俊的。”
      “哎呀老头子,你说什么呢,没看小椰子都害羞了吗。”
      “哎哟哎哟,小椰子啊,对不住对不住,祖父太高兴了,给忘了。”
      玄月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这并不妨碍他面带微笑给两位长辈打招呼。
      “您们好,我是玄月。”
      于是两位老人看上去更加高兴了,他们背过身去,用自以为很小但其实很容易被人听到的声音叽叽喳喳的谈论着。
      “他长得真高啊。”“高点好,以后孩子也不矮。”“太早了吧,小椰子今年才刚满十八。”“嗨呀,可以先让他们把婚订了嘛,再慢慢培养感情。”“说的是说的是。”
      “……”“……”
      礼椰有些尴尬。她对着玄月笑笑,把怀里的礼弥礼衣轻轻放到一旁,这才匆匆站起身去捂两位老人的嘴。
      “祖父祖母!别瞎说!我们就是朋友!”“哎呀,小椰子害羞啦?”“我没有!!”
      玄月看着打闹一片的祖孙三人,突然就松了口气。
      礼椰在路上所表现的恐慌与后来的崩溃都是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像她这样的青葱年岁,就应该是这样活力四射,天真烂漫的。而不是她一直表现出的超乎年纪的稳重和温柔。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应该是这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而不该是像她一样一直压抑着自己感情的。
      两位老人年纪大了,出来和她嬉闹了一阵便累了。礼椰要去扶他们回房休息,两位老人却摆摆手,互相搀扶着回去了。
      “祖父祖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们年纪大了,总怕有一天他们死了就没人对我好了,所以格外操心我的婚事。”
      礼椰目送着两位老人离开,抱起哒哒哒跑过来钻她怀的礼棠,逗弄着她。礼棠窝在她怀里,咯咯直乐。
      “啊啦,礼椰小姐回来啦?”
      中年的女人端着菜肴进入屋子,看到她时有些惊讶。
      “上宫管家。”
      礼椰对着女人点头,起身帮她布菜。
      “本来寻思着小姐最快也得晚上才能回来,没想到这么早就到家啦。礼弥小姐她们还真是有法子。”
      上宫管家是个身材丰腴的四十多岁的女人,她在澜沧家做了得有十多年的管家了,疼亲女儿一般的疼着礼椰,所以她们之间不像其他家族的小姐与管家的关系一样相敬如宾,礼貌疏离,反而是极其亲密的。
      “她们就是吃准了我心疼她们,舍不得骂她们,才敢这么胡来。”
      礼椰小声抱怨着,话语间的亲昵显著。
      “是是,小姐最疼她们了。”
      上宫管家笑眯眯的,几个侍从端着菜肴走进来,将菜肴放在长桌上,行礼退出屋外。
      “我去叫老先生老夫人出来,他们也一直念叨着小姐呢。”
      “哎,上宫管家,不必了。祖父祖母刚刚出来了一会儿。他们看上去好像累了,还是别叫他们了吧。”
      “这…可今天是小姐的生辰,往年都是老先生老夫人给小姐带生辰帽的。”
      上宫管家看上去有些为难,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原地,脸上尽是纠结。
      “…这样就好了吧。”
      一顶帽子被扣下来,感受到头上多出来的分量,礼椰有一瞬间的呆滞。
      “这个,哎,行了,好吧好吧,那我就不去打扰老先生老夫人了。小姐啊,我再去趟厨房,催催菜,你先把礼弥小姐她们叫醒吧,小孩子没睡够是会闹脾气的。”
      上宫管家看着礼椰头上的生辰帽,最终选择退让一步。她欠了欠身,走了出去。
      “那个,玄月…”“嗯?”
      礼椰回头,看到玄月蹲着身,正兴致勃勃的戳着小礼衣肉乎乎的脸蛋,睡梦中的礼衣不高兴的吧唧嘴,挥了挥小短手。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
      玄月歪头看向她,对上礼椰有些复杂的眼睛,恍然大悟。
      “啊,你说这个啊。你的管家看上去一定要人为你戴上这个,但是你不是说你的祖父母看上去有些累吗。”
      他挠了挠脸颊,看上去有些腼腆。
      “只是带个帽子而已,没必要再去麻烦老人家吧。”
      礼椰看着他,有一瞬间的想哭。
      这个温柔又高傲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在他眼里,他不过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在她心里,那件小事却是意义非凡的。是包含了她最为狼狈的过往的。
      是让她的生活一夜间天翻地覆的重中之重。

      礼椰的父母在她十三岁那年去世了。车祸。在高速路上接了礼椰打来的电话,挂断电话时犯了迷糊,没能及时转弯,车子直接撞向围栏,飞了出去。
      那对夫妻在那片火海中直接丧命。
      而好巧不巧。那天正是礼椰的十三岁生日。小小的礼椰在澜沧宅里等啊等,等啊等,从天亮等到天黑,桌上的菜肴热了冷冷了热,蛋糕上的奶油都化成了一滩水。五六岁的妹妹们熬不住先后睡去,她就对着那盏灯继续等着,泪珠子在眼里打转也倔强的不让它们掉下来。
      小礼椰很生气。明明说好了天黑之前一定会到家的,一定会陪她一起过生日的。
      小礼椰感觉很委屈。怎么有这样的父母啊,说话不算话,就知道骗小孩子。
      后来,小礼椰熬不住了,夜色越来越深,她对着那盏灯边哭边想。只要你们在十二点之前回来,我就不生你们的气了。
      可直到后来小礼椰挂着泪珠倒在桌子上昏睡过去,她都没能等到她的父母。
      第二天她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哭的一塌糊涂的祖父祖母,和三个还在状况外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妹妹。
      那天,小礼椰终于理解了生与死的区别。说起来也奇怪,她看着原本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父母一夜之间变成两个不会说话的小盒子,看着这两个小盒子被埋进地里,看着黄澄澄的纸钱化为灰烬。她就那么看着一切发生,一滴眼泪都没掉。
      她就像个被抽走魂魄的精致娃娃,木然的看着祖父祖母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似乎哪里变了,又似乎什么也没变。从那年之后,小礼椰像是忘了自己的生日一样,再也没张罗着要过生日。
      但她的妹妹们过了一两年后又替她张罗起来。妹妹们被她和祖父母编的谎话骗了过去,一直以为父母出国在外没空回来,所以对她的生辰更加上心。
      小孩子们想的也很简单:姐姐对她们好,她们也对姐姐好;爸爸妈妈在外面不能回来给姐姐过生日,她们就陪在姐姐身边为她庆祝。
      她们是好心,但她又哪有心情去过生日。
      可为了不让妹妹们看出端倪,小礼椰和祖父母配合着她们又笑又闹,直到妹妹们疯够了玩够了,闹着要吃蛋糕了,祖父祖母就会颤颤巍巍的把生辰帽带在她头上。
      “希望小椰子今年,平平安安。”
      希望你不要发生意外,走在我们前头。
      “希望阿姊今年平平安安!”
      “小椰子,祝你生辰快乐。”
      祝你快乐,不止生辰。
      “阿姊!祝你生辰快乐!”
      祖父母的心愿和妹妹们单纯又美好的祝福仿佛都寄托在这个小小的生辰帽里,里面含着浓烈沉厚的爱意。
      那是这世间最热烈的爱。
      这个温柔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个生辰帽里包含了什么。

      礼椰眨眨眼,将眼里氤氲的水汽压下去,笑了笑,看着又端着菜肴小跑回来的上宫管家,开口道。
      “来都来了,再一起吃个饭吧,玄月?”
      礼衣迷迷糊糊的被戳醒,正在揉着眼睛寻找害她醒过来的罪魁祸首。而肇事者顺势坐到桌子一旁,乖顺的不成样子。
      “好啊。”
      最后一道菜被摆上桌,玄月看着头顶生辰帽的礼椰,笑意仿若四月的暖阳。
      “虽然有些迟了,还有些敷衍。但是,生辰快乐,礼椰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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