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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古代(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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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的刑房中不断的鞭打声和惨叫声起伏不断,任何人听到都会觉得恐惧惊怕。
而在地下刑房上方的院子里,一群人跪在下首,冷汗津津,个个胆战心惊。
符公公已经自去领罚了,也还是看在跟着厂公多年的份上才没要了性命,而他们这些跟着崔姑娘的下人,恐怕没这么幸运了。
东厂里有了漏洞,本身就已经够让他们喝一壶了,但这漏洞竟然牵扯到了崔姑娘,无论厂公就不会放过他们,新晋的心狠手辣的崔指挥使恐怕也不会放过他们。
在外人开来,永安侯府中的崔四姑娘悄无声息,在京中也没什么人关注,完全不及容嫔与崔指挥使能在世家闻名。
然而被厂公安排盯梢崔四姑娘的人,都能发现这位崔姑娘才是实际上永安侯最看重的人。
如果不是厂公让他们不要暴露,恐怕他们都不知道在这位崔四姑娘身边的下人里面竟然还会有锦衣卫!
他们觉得,这一次崔姑娘被悄无声息的掳走此事才会让厂公如此大怒。
连东厂和锦衣卫都防不住的人,那就是威胁。
也就只要符丁的猜测更接近事实的真相一点,厂公盛怒处罚了一批人,还几乎动了所有能动的探子与暗棋,不仅仅是因为有这么个强劲的暗敌,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崔姑娘如今生死不明。
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符丁被抬回了住所,处理好伤口趴在炕上,他才松了口气。
这一遭算是能活下来了,然而事情没完,如若找不到崔姑娘,大人恐怕会做出些无法控制的事情来。
符丁这么些年也看下来了,这位永安侯府的崔四姑娘,简直就是被这个外貌良善实则狠毒野兽给死死盯着了。
在符丁跟着厂公时,那会厂公就已经展露出了对崔四姑娘的不同寻常来。
在符丁看来,厂公对主子们是寡言的,是守礼的,更是卑谦而恭敬的。
他和那些对着主子谄媚讨好的其他太监们都不同,也许是因为他是王公公带大的,也是因为是圣人看着长大的,因此他的所做所言,都深受圣人信任,
连带着他这样不卑不亢的性子,都得各宫主子们的另眼相看,甚至也不是没有那些冷宫中或是已经被圣人遗忘的嫔妃们来自荐枕席。
然而厂公从不为所动。
厂公对着下人们,又是深不可测的,是捉摸不透的。他会带着怜悯的笑,用着很可惜的眼神,将人送去处凌迟之行,烫上奴隶烙印。
符丁曾见过,就因为有人曾觉得崔姑娘在宫中无依无靠,贪图崔姑娘美色,出言调戏更甚骚扰。
厂公当时还不是东厂首领太监,还是在王公公手下讨生活的干儿子,就不顾那人是宁王的人,命人绑来,直接砍了那人曾碰过崔姑娘的手,挖了那人的眼睛。
甚至直接用这个引子,联动起了宫里一大串事情,最后的结果是拉下了一批人,宁王也在娶妻之后赶往封地。
此等心计,此等洞察人心的本事,符丁在震撼的同时也感到害怕。
然而厂公对着崔姑娘,又是另一番模样。
那也是符丁第一次见的模样,若非知晓厂公实际上并不好相与的性格,恐怕第一次见厂公与崔姑娘相处时,他都可能会惊愕出声。
厂公在崔姑娘面前,恭敬而又温和,有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符丁的错觉,他觉得比起圣人,厂公才是把崔姑娘当成自己的主子。
无论崔姑娘说些什么,厂公从未反驳,从未反对,更甚至百依百顺,比如就连皇后娘娘都未曾得到过几两的岭南荔枝,就因为崔姑娘爱吃,直接送了两筐过来。
崔姑娘爱读书,厂公便开只有皇室中人才能出入的藏书阁,崔姑娘在寻《沧浪记事》,厂公便寻遍天下直接命人无论什么手段都要夺来。
符丁能感觉到厂公对于崔姑娘的执着,就像是阴冷洞穴中的蜘蛛,吐出长丝将人拉入自己的范围,那是就算吐出的毒液能将人毒死,都要落入自己手中的阴暗。
但是厂公仿佛用着一种信念,将自己控制住,让自己在崔姑娘面前,展现出无害又卑谦的模样,就像是明明是一条恶犬,却为了主人装作吃素的伪装。
直到崔指挥使发现了厂公的伪装。
那一日回想起来,符丁仍能感觉背脊发凉,冷汗直流。
那时由于安阳公主与秦王世子一事,惹得陛下厌恶,安阳殿下被送往宝成寺。
而崔姑娘也因为陛下的原因,也入宝成寺。
崔姑娘不知道,厂公日日都会去看她。
无论厂公忙到多晚,第二日要随陛下上朝,都要沐着夜色在尘土飞扬的路上奔波,来往皇城寺院两地,就为了见姑娘一面。
有空时,厂公便会去飞虹塔,从高处看在院子中的崔姑娘。
而夜深时,便会去姑娘院中。
那一日,夜色已晚,厂公惯常入寺,丢了马绳就往崔姑娘院中走去。
厂公来见崔姑娘时的情绪是很讳莫的,像是没有任何的情绪,又像是翻滚着波澜的漩涡。
符丁从不敢直视厂公,就只能低着头,看着冰凉的地面。
因为知道厂公来,寺院中的人都远远地避着。
崔姑娘睡得很熟,她的丫鬟自然也必须睡得很熟。
厂公从未对姑娘做过什么,这便是唯一出格的事情。
厂公会进入崔姑娘的房中,符丁关门时曾瞥见过,厂公只不过是坐在不远不近的桌旁,一双黑褐的眸,看着崔姑娘的睡颜。
这是厂公每次深夜前来所做之事,符丁也都习以为常,他就像是往常一样守着,也许是多个夜晚都相安无事,所有人都松懈了下来,因此在崔指挥使进来的时候,才那么的猝不及防。
厂公从崔姑娘厢房中出来时,崔指挥使也从走进了正院。
符丁从来没看过崔指挥使如此恐怖的表情,还没反应过来,崔指挥使就已经绣春刀一拔,就朝着厂公迎面砍了下来。
二人身形极快,在不大不小的院中几息下来就已经安静的交手了几个来回。
也许是因为默契的不想吵闹到房中的崔姑娘,二人很快就消失在院中。
等到符丁带着人赶到他们所处之地时,厂公一条手臂已鲜血淋漓,而崔指挥使则已将刀收回,神情仍然可怖凶煞,他掐着厂公,那双与崔姑娘相似的眼眸中露出了杀意四射的威胁。
符丁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一个太监便大声呵斥:“崔指挥使,你竟敢如此冒犯大人!”
话音刚落,符丁都来不及反应,从崔指挥使的方向迅速的飞来一道利刃,直接穿透那说话太监的喉咙!
那太监面带震惊与恐惧,死死地捂着脖子,喉咙因为充血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便倒地睁着惊恐的眼睛失去了生息。
随后,符丁就听见崔指挥使咬牙一字一句,带着无尽的恶意问厂公:“柳南功,你一个阉人,岂敢肖想侯府的姑娘。”
尽管被伤,厂公仍然是平静而不卑不亢:“崔大人,我永远不会许逆她。”
崔指挥使被气笑了:“那你的意思是,这是我姐姐同意的?同意你闯入她的房中,像个无耻失常之人一样看着她……”或许是说不下去,崔指挥使手劲加大,发泄自己的怒火。
厂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等到崔指挥使放松了一点,咳嗽了好几声,才沙哑着声音道:“你们先下去。”
知道这些话是对他们这些下人说的,符丁只得带着人退下。
明月高挂,繁星点点,而俗世却不如夜空如此平静。
等到符丁再进入那废弃的院中,就只见厂公一人而立了。
厂公的右臂仍鲜血直流。将青袍染成了深色,他却毫不在意,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
见到符丁几个进来,他笑容却不曾收起,然而语气森森:“今日之事,若我耳边再次听起,此院中人,一个不留。”
几个人皆为厂公心腹,此时汗毛倒竖,纷纷低头称是。
随后又听见厂公轻描淡写道:“守在寺院的人,统统换了。”
一句话,便定了今日守卫中所有人的生死。
只有符丁稍稍壮了胆子问道:“院中的雨荷与崔姑娘感情较好,若是失踪,恐怕会引得姑娘怀疑,该如何处置才好?”
在一片窒息的沉默中,符丁才听见厂公道:“那便留在姑娘身边,过段日子再找个机会处理了。”
就是因为这个纰漏,最终导致崔姑娘的失踪。
有时候符丁看见崔姑娘温柔的朝厂公笑着说话,看见她与厂公交谈时偶尔雀跃的神情时都在想,崔姑娘遇见厂公,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厂公大人此人,披着人皮,内里却是泛着毒液的阴冷野兽,偶尔看见厂公大人看着崔姑娘的眼神,那种桎梏的占有,那种尖锐的执着,仿佛下一秒大人就会将崔姑娘拖入自己的地盘,永不见天日。
但也许正是因为崔姑娘那柔软和善的性情,才将厂公控制在了不曾发疯的正常之中。
但如今崔姑娘失踪,生死未卜,至今找不到什么重要线索,若是再拖下去,厂公大人或许会做出些什么惊世骇俗之事。
毕竟连改朝换代的事都敢做出来的人,还能有什么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