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十章 尴尬夫妻 ...
-
是夜,月华如水,欣云自简草园中信步,偶闻箫声如怨如慕,委婉低沉,因合起手中扇子,沿声踏去,不知不觉竟抵花园西门。但见青梅树下,水榭亭中,一人风姿绰约,抚箫而曲。虽是背对,却不难看出那是忆晗,欣云不舍扰她雅兴,便于门前驻足,静听默赏。
一曲过罢,那人抬头仰望夜空,继又垂眸沉吟,许久回身,见得有人竟立不远处,因怔了怔,又忆先头毁画一事,不免心生尴尬,徘徊半晌,方深吸一气,艰难启口打破死寂:“言大哥。”
欣云轻轻点头,又拍了两掌,继踩着青石小阶入亭,莞尔言道:“此曲扣人心弦,如秋雨夜泣,好到极致,却也凄到极致。”又见忆晗眉眼低敛、并未续话,因轻叹,转而问道,“可看了那幅新图?”
忆晗颔首又抬眸相看,唇角微微翕动,轻声言谢道:“昨日误会兄长,多有不敬,今蒙不计前嫌修复旧画,感激之心难以言表,还请受我一拜。”
欣云微一动容,伸手扶珠她,轻笑道:“小事一桩,何须多礼?且在下诓你在先,岂怨得你来?倒是你,”说着想起昨日郑氏那一耳光,又见忆晗云发未掖耳后,想来无非为了遮掩,因怜惜又内疚,低柔续道,“无端挨了打,可还疼着?”
忆晗眸中微泛清泪,悄然别过脸,话音轻柔答曰:“不妨事,家母予我抹了药,今已好了许多。”又回身言道,“多谢您与她解释清楚。”
欣云自责道:“谢甚么?怪我才是。其时没来得及解释,才累你无端受罪。”
忆晗摇头苦笑:“是我执迷不悟,惹娘亲恼火,与言大哥无关。”稍顿又道,“便是没有昨日误会,她心里的气也迟早要发出来的。”
欣云见眼前人身影纤瘦,话语绵柔,言辞负疚,想起昨夜神堂旧闻,不禁怜意肆生,稍稍犹豫,到底还是温言相劝:“旧事已过,无为执着。”
忆晗丽眸盈泪,凄然一笑,却不置可否。只这眼颦秋水模样,倒叫欣云微一愣神。因不由自主从怀里取出手绢,轻轻替她拭泪,直至见了忆晗陡然一怔,又四目相对,呼吸相侵,方知自己一时忘却男子身份,迷失了分寸,不安情愫骤然篡生。
忆晗面颊绯红,忙接了手绢背向拭泪,后见那绢不净,未敢言返,只将之拎紧,低着头道:“明日洗了再还兄长。”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便已转身急急离去。
欣云想说“无妨”已来不及,只望着她背影,蓦地回想方才异举,怦然一阵心惊。又暗自埋怨唐突,若非忆晗对小晗用情极专,自己如此这般,恐要生事。
她胡思乱想懊恼一阵,那游园兴致已然殆尽,又遇启絮备了温水来请栉沐更衣,便应了去。后头归来,行至屋门前,又想起亭中亲昵,愈发徘徊忐忑,犹犹豫豫半晌,才推了门入里。其时见忆晗已放床帘睡下,自己衾枕也早被她安置椅上,方松了一口气,忖道:看来她比我还怕碰面。便自踏实了些,又宽衣入塌。
然被窝尚未捂热,屋外却忽传来梓轩声音:“忆儿!”声到人也已跨了进门。
欣云暗道不妙,方才进屋竟忘关门!若让他见了这分床而睡那还了得?情急之下,迅速裹了衾枕闪到床上去。
忆晗见公子突然进床,也是瞪大眼睛,一惊非小,正张口欲叫。欣云却赶紧一手捂住她嘴,一手做了禁声手势。
梓轩此刻刚好进了里间,见那床帘翻滚,又听得人家小夫妻床上一阵骚动,顿觉尴尬。只离也不是,留也不是,唯侧过身,用宽袖掩着脸,支支吾吾又吞吞吐吐。大半天过去,竟仍舌头打结,说不清楚来意。
忆晗本欲起身接待,可欣云躺在身旁,自己又只穿着中衣,着实不便,唯拉紧被子盖个严实,又强压心绪,隔着床帘问话:“二哥何事?”
“哦……”梓轩勉强镇定道,“娘去年在护国寺帮你许了姻缘,方才嘱咐让你二人明早随她去还愿。就、就这样了,你们歇息,我不打扰了。”说完立马落荒而逃,出了屋还不忘一把关上大门,这才透了好大一口气,边走边擦着汗埋怨道:“这二人真是年纪渐长脸皮越厚,不关门就在里头办事,真真……有辱斯文!”
直到他走远,欣云方才松了一口气,只与忆晗如此贴近又目光相抵,顿感脸上一阵火烧,因慌得掀起床帘,顾不得穿鞋就光着袜底落了地,背身尴尬解释道:“梓轩突然闯进,在下怕他发现分床一事,情急之下唯有躲进床里,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床中那人沉默半晌,只轻轻“嗯”了一声,便无续话。
欣云心惊未定,又不好再问,唯强压如雷心跳,尴尬回了塌上休息。
次日,郑氏轻车简从,只带了贴身丫鬟玉儿兰儿,便与女儿女婿上了马车。路上,两丫头搬了杌子随车夫前头坐,时不时聊侃几句消磨时间。厢里倒是十分安静,忆晗欣云因着昨夜尴尬未消,起身至今并未有说话,如今各坐一边,一个撩帘赏景,一个一语不发闭目养神。郑氏坐中间,左右各看一眼,只觉莫名其妙,又观望一阵,到底没忍住,轻轻哼了哼喉咙。
那二人闻之回神,下意识目光初抵,昨夜同床一幕又上心头,因立刻别开目光,又彼此故作镇定。
郑氏一阵哑然:“缘何各顾各的,可是还闹生分?”
“没有。”那二人异口同声,说完抬眸相看,又都面酡如醉。
郑氏嗔看她等一眼,也不管这回应是真是假,只径自牵起二人之手,将之紧紧交叠,语重心长道:“当初欣云无心夺绣,绣球却终落他手里,可见是天意。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你等当惜福惜缘,勿再因一点小事就闹了人前笑话,可晓得了?”
欣云忆晗相看一眼,只觉彼此之手隐隐冰凉颤抖,却不得不强作平静,又低低回应道:“谨遵娘亲教诲。”
郑氏这才满意松心点了点头。
辰时至,马车于护国寺前停下,车夫落地栓了缰绳,又将杌子安放地面,接了丫鬟下车。欣云忆晗随后落地,又一左一右护着郑氏走。
今非佛日,香客不多,上香者又几为妇女,欣云一身男装出入寺中,自显卓逸。偶有三五年轻女子结伴上香经过,见得其人面容清秀、白衣翩然,不禁窃窃艳羡:“快看那家公子生得多俊!”女子说完,同行女伴们皆望过来,其中两个胆大些的,竟含羞带涩将袖中香囊暗朝欣云一掷。
玉儿兰儿见之眉关作拧,均觉这些女子口无遮拦,举止轻佻,实比不得自家小姐。
忆晗见了此幕也颇感意外,因抬眸暗瞥欣云,见其目不斜视绕过足下香囊,又径自走路,心中忖道:那些女子花姿玉容,他竟视若无物,此等坦荡倒较一般男子不同。
几人入了前殿,郑氏添油进香又三跪九叩,待得礼毕愿还,寺里清钟也敲响,师傅们早课刚毕,正转大殿为香客诵经祈福。郑氏料后生不喜听诵,因嘱咐忆晗:“我要去听师父们诵经,欣云是第一次来,你且陪他四下走走。”
忆晗面色微红,垂眸轻道:“娘,我还是陪着您好。”
欣云也因势接话:“说的是,忆儿陪着您,我四下走走便可。”
郑氏啼笑皆非: “我又不是三岁孩童,还会走丢不成?这护国寺方圆数里,没个人带着,娘怕欣云会走散。”说着,又笑意深邃附忆晗耳边叮咛,“可千万要看紧点。”继便领了两丫头离去,留那二人原地愣站、尴尬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