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第四十一章 闺房轶事 ...
-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欣云微微愣神,俄顷才后知后觉放了手中白瓷杯,稍显生疏地回拥着。
腊夜的雪虐冰饕在此刻化了宁静,二人相拥许久,依旧不舍恋恋。欣云抚着忆晗背后秀发,瞥了眼案上的谢罪书,语气化了温软问道:“可是昨夜嬷嬷与你说了甚么?不然缘何前八首写得好好的,末首却词风一转,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忆晗不欲牵连彩姨,只伏在公主颈窝处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昨夜发恶梦,醒来头昏脑胀写了些混账东西,不作数来。”
欣云蹙眉问:“甚么恶梦?”话声甫落,便觉腰身被人圈得更紧些。
半晌,耳边才低低传来一句:“嫂随兄唱。”
欣云啼笑皆非道:“果真是个混账梦来,只你竟把它写下,便是谢罪不成,反要罪加一等了。”
忆晗自知她假意作惩,只微微浅笑,蜷进她怀中,合眸不做续话。
欣云料她定是听了些甚么才胡思乱想,因忖了忖,沉吟一声道:“茏轩,不瞒你说,父皇确有将本宫许你兄长之意,只本宫早已回绝,你那恶梦断不会成真的。”又微一仰首,若有深意问道,“茏轩,你可知本宫宫外行走,缘何易姓为‘言’?”
忆晗摇了摇头。
公主娓娓续话道:“‘以‘言’为姓,是时刻警醒自己,对所爱、所信之人皆要以诚相待,言必由心。是以本宫待你,从未想过掩瞒真情。只不曾想,此般坦率却令你猝不及防,一度如牛负重。重逢以来,你对本宫照料无微不至,昨日更询此生相许可否。本宫甚欣喜,亦甚担忧,喜的是守云见月,忧的是不知你以身相许,到底是因着情之一字,还是恩之一字。若是因情,本宫必设法将你留在身边。若为恩义,本宫……情愿一纸和离放你离开。”
忆晗离了她怀抱,静静盯着她的眸子,又轻轻捧着眼前这张看似孩童稚气未脱的脸,深然言道:“殿下曾说,欢喜一人,自是成因诸多。茏轩确实对您心怀感恩,只更多的却是……”说着面色一红,嘴角翕动好几番,才温柔如水续话道,“却是钦佩与喜欢。”
欣云眼睛里瞬时涌起鲜有的欣喜,下意识握着她的手脱口一问:“真的?”语毕又觉自己得意忘形丢人现眼,便努力克制情愫,端然正色低声问了下去,“本宫……有何值得你钦佩的?”
忆晗轻轻替她理着刘海,目光中夹着几分清明灵动,缓声答道:“昔时淮南水灾,殿下不辞辛劳随圣人布施行善,解民疾苦。那时,茏轩便对您心生敬仰。后来祖母去世,茏轩为替她筹划梅林殓葬,失德变卖拙词,不意惹来才女虚衔,更因名中‘晗’字附了殿下风雅,犯了名讳罪,是您宽宏大量不予计较,还亲自写下‘无忌’二字托家兄转达,以教保住‘忆晗’之名。此足见殿下心胸之阔达,眼界之开明非寻常龙子凤雏可及,茏轩便愈发肃然起敬了。”
欣云回想旧事,不禁一笑:“昔闻宫外有女忆晗,才华出众,尤善词文,不知哪个好事者竟将她与本宫相提并论,惹出‘双晗’之说,又有清流直指那女子犯本宫名讳,按律当责。当时本宫亦怒,只罗其诗词阅之,却为个中深情打动,又闻东宫侍读里有一是其兄长,便简书‘无忌’免责,让叶棠笙托侍读转之。不想这桩小事,却让她放心上了。”
忆晗微微一笑,缓缓而言:“于殿下而言是小事一桩,于茏轩而言,却是没齿难忘。”
欣云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又红着脸心怦怦跳地问下去:“那,你又喜欢本宫甚么?”
忆晗听她问得直白,也是面红耳赤,携着些羞涩仿佛浑身骨骼都熔化一般,软绵绵地伏进她怀里,温言细语答曰:“有美人兮,见之难忘。有风有化,宜室宜家。”
欣云这时心结开解,不禁大为动容,乃又怜又爱将她揽紧了些,心甜如蜜回应道:“得君此言,死亦无悔。此生,必竭诚相待,不负相思!”语毕二人静默相依,只觉凡尘无扰,心底无限安乐。
良久,公主仿佛想起甚么,自怀中掏出一纸,缓声言道:“茏儿,此脱离五服书还是舍了罢。我不欲你受那孤身立世、无族无亲之苦,你既决意相随,我必承你‘家情两全’之诺,便是来日风波无常,亦有法子保你族亲周全。你,可信得过我?”
忆晗看着那纸脱离五服书,回想落笔时的凄入肝脾,心中不胜唏嘘,又见公主话语诚挚,信誓坦荡,暗覆心头的隐忧便作云散。她信她,以后都信,遂将纸撕了两半,弃之。
公主长舒一口气,一扫数月来的阴郁,丽眸灿若夜星,浅浅笑道:“茏儿,还有一事。不知你……可愿成全?”
忆晗微微诧异,抬起眸看着她,但见其人眉目清雅,神情朗澈,叫人一时之间舍不得移开眼珠子,故未作细问,已先点头应承下来……
且说碽妃自得知亲女假病以来,是又喜又惊。喜的是孩子平安康健,自己不用白头人送黑头人,惊的是她胆大妄为,瞒了天下又欺严慈,若不严加管教,来日必生祸患。只当获悉晗儿为救人身负重伤,又转无尽担忧,想到册封在即,若她回了祖陵,往后探望多有不便,故打算趁省亲归去,赴长天别墅一会。哪知启程当日突发雪崩,碽家地处千寻山附近,家人怕娘娘此时出门生意外,纷纷叩首恳求歇足一日,待见晴方转燕王府。此间又传来三讯,一是雪崩震惊朝野,帝后亲往千寻山脚指挥疏散,安抚灾民。再是禁地全员安然,皇帝已安排护卫护送公主前往燕王府隔离养病。三是有一女子进山救人遇了雪崩,虽被救下,却昏迷不醒,后头已随守灵护卫队一道入了燕王府救治。
碽妃闻其二,已知皇帝圣人对公主假病一事做了安排,故稍稍宽心。闻其三则大为惊诧,暗忖那女子到底是何许人来?天灾当前人人自危,何以三番四次孤身涉险?因生了些好奇。又想这小小女子都敢不顾性命抢险救灾,自己空待府上,置黎民于水火不顾,实非贤明,因不顾内臣阻拦,笃令随驾护卫队备上粮食衣被柴火,亲自赶至附近村落,随圣人一道接济难民。
所幸余后三日再无恶讯传来,皇后与碽妃松气之余,又闻那救人受伤的女子今已清醒,因传口谕移驾燕王府探望。
欣云此时刚好栉沐更衣完,焚了香坐在里屋火盆旁,任着忆晗用干毛巾替自己拭干秀发,闻得叶棠笙外屋传谕,一时有些意外。忆晗也甚愕然,且依惯例,面圣前需沐浴焚香。那二位娘娘突然尊临,自己未及栉沐梳妆,见驾实属大不敬,因询公主如何是好。
嬷嬷这时刚替主子清理完浴桶,绕了屏风出来,闻言也是错愕,又望了眼旁头一热水桶,急中生智道:“殿下,这会子重新烧水怕也来不及了。屋里尚存些与您沐浴添温的热水,不妨让娘子先就用上,奴婢再去娘子屋里取些衣物过来,兴许应付得及!”
欣云颔首称善,待嬷嬷离去,回身见忆晗面泛红云犹豫着,想了想倒也了然,因轻声劝她快些栉沐以备见驾,自己则转去中屋罗汉床上,一边命启絮取来妆奁梳妆,一边信手取过一本佛经,背对着忆晗翻了起来。
忆晗见公主出了里屋,暗自松了一口气,事不宜迟,便绕了屏风,除下发饰、衣物沐浴梳洗。未几,嬷嬷取来净衣与她更上,启絮替主子梳妆完,也赶紧转与忆晗梳头打扮,末又与嬷嬷一道快手快脚收拾洗盥物什下去。
欣云人在中屋翻着佛经,听得里头传来的沐浴声响,却是不可自控心绪翻涌,因强自凝神屏气默念经书,好容易按捺住内里躁动,又等到忆晗梳妆完,启絮与嬷嬷收拾衣物退下,方暗自舒了一口气,松开手里的佛经。只转身抬眸,见忆晗自里屋走了出来,因着刚刚沐浴,丽颜上犹存红晕,风姿神色里更别具一番妩媚,欣云愣了愣,竟是百般舍不得移开眸光。
忆晗见公主这般看着自己,有些错愕问:“殿下,可是茏儿哪里穿着不好?”
欣云恍然回神,想了想,狡黠笑道:“发饰素了些。”因将她轻轻按坐下来,又自妆奁里取出那支木兰金钗予她戴上,而后对着镜中的忆晗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便好看多了!”
忆晗微微脸红,垂眸之间又隐隐带着些忧色。欣云看着不解,询何故。忆晗微微苦笑,只道忽然要见二位娘娘,心里有些紧张害怕。欣云一时起了些玩闹心思,直取笑道:“俗话说,丑媳妇终要见家婆,你又不丑,怕见她们作甚?”
“殿下!”忆晗闻言粉腮滚烫,又一脸嗔色,俄顷才勉强压下喷喷乱跳的心,摸着衣袖垂丝,艰难启口道,“您……您可是在宫外待久了,染了些市井俗气,说话也……也这般不成体统了么?”
欣云故作正经,对着镜子里的她漫声反问:“哦?本宫怎地不成体统了?难道小娘子不想当丑媳妇,想当丑女婿?那本宫可要丑话说在前头了,天家儿媳妇好当,女婿却一点也不好当。别的不说,就说驸马夜里想见公主一面,都要求得公主的乳娘嬷嬷首肯,女驸马也不例外。依本宫看呐,娘子若不想日后被你彩姨看得牢牢死死的,还是作个丑媳妇合适些。”
“殿下!”忆晗脸红得不能再红,强自嗔了一句,“殿下若再口不择言,茏轩便……便再不理你了!”说罢当真侧身背对着公主,不做理会。
欣云怕她真的恼火,只得忍着笑,轻柔揽住她肩膀安抚道:“好了好了,是本宫不对!本宫心直口快,说话不成体统,小娘子莫恼。想我父皇那般威严人物,娘子从前都从容拜见过,母后与姨娘均甚慈和,不必担心。”说着见忆晗嗔羞得可爱,忍不住轻轻吻了吻她脸颊,又附她耳边,语气化了温软无限,慢道,“万事有我,卿卿勿忧。”
侬侬细语,温怀殷殷,忆晗听了这句,心里才踏实了些,因点了点头,依在公主怀中凝目安神,静待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