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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漆辞吸了吸鼻子,慢吞吞拢好围巾,扭过头离开。
      一回头,便看到身后站着的人。
      “学长要去滑雪吗?”
      陆以然摇头。
      就在这时,从一旁传来“去山上的过来排队啊”的呼喊。
      漆辞侧头:“上山?”
      陆以然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反问:“你之前说想去试试看。”
      漆辞一顿,旋即笑道:“下次吧,这一次没有准备。”
      “那我和学长上山看看好了。”说完,她朝车的方向走。

      陆以然看着漆辞。
      女生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节奏有些迟缓,却听不出一丝停顿。
      他沉默数秒,跟了上去。
      两人上了上山的大巴时,先到的同学已经在聊天了。
      “就当年轻人休闲点,而且上山还可以搭缆车的嘛。”
      “哈哈,学长你根本就是怕滑雪摔死吧。”
      “我有证据,去年他们拍了视频,他摔得不成人样。”
      “给我点面子!!!”
      “不会说话可以把嘴闭上!”
      画风依旧十分活泼。
      放眼望去,车上的人比之前少了许多,困的早在先前睡过一觉了,此刻多在聊天,且非常随意。
      漆辞觉得有趣,找了位置坐下听他们说。
      期间有人回过头,问陆以然:“学长每年都来吗。”
      “嗯。”
      “但是我去年没有见到你!”
      “去年时间有冲突,不跟野营的队伍。”
      “那今年正好啊!”
      “嗯。”
      “学长你真的很表里如一。”
      “……谢谢?”
      “啧。”
      陆以然表面和实际都是会把天聊死的人,但人似乎挺受欢迎。
      可能人们对长得好看的人都比较宽容。
      “漆辞同学是绘画部的吧?”这位社员似乎感受到了和陆以然聊天实在难顶,许是自尊心作祟,觉得需要再说些什么挽回局面,于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漆辞身上。
      漆辞点头。
      “怪不得,你和陆学长聊天没什么障碍嘛。”
      “不会,陆学长很好说话。”
      “……”同学十分无语,看向陆以然,“陆学长是不是觉得很恐怖,居然会有人觉得你好说话。”
      “确实第一次听到这种评价,”陆以然一顿,“但是好像没有什么不对。”
      “???”
      漆辞的嘴角微弯。
      “这滤镜也忒厚了。”
      ……
      很快,无趣二人组几乎无人理会,两个人也没有太多交流,漆辞大部分在看窗外的景色。
      久了,有人跑来问她:“怎么不去试试滑雪?陆学长倾心写生能够理解,怎么身为新生你那么佛系啊。”
      漆辞微怔,意识到她问了“试试”,不假思索道:“听说会摔得很惨。”
      这个答案有点敷衍的嫌疑,那位同学笑问道:“多试试嘛,画画也不是第一次就会画得很好得嘛。”
      “其实我喜欢另一种方法。”
      “啊?”
      “太难的直接不画。”
      “……”对方被噎住,缓缓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但很快没忍住,又问,“说真的,像你这种性格到底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
      漆辞着实愣了一会。
      因为穿越次数过多,时间被拉得过长且乱七八糟,从而对生活比较丧失信心?
      本来也不是什么很难的回答,随便搪塞过去十分简单,可因为这一愣,倒是让人品出了一丝“难以启齿”的味道。
      她回过神,发现甚至连陆以然都将视线从平板前挪开,抬起头,看着她。
      “……”
      “我以前……有一只猫。”漆辞思考片刻,说,“它……”
      在几道视线中,她缓缓继续:“死了。”
      片刻沉默后,众人:“?”
      “不是,我觉得可能有点别的过程?”
      漆辞认真思索后,语气多了一丝肯定:“没有。”
      “所以,学妹你就是因为家里死了一只猫悲伤过度变成现在这样了吗?!”
      “……是吧。”
      “你前男友是不是叫‘猫’。”
      提问似乎在往奇怪的方向走,漆辞不禁道:“没有过。”
      “一般的番剧不是这样吗,因为深爱的男友遇到车祸或重病早逝,成为心里头的白月光就算了,人性情大变。”
      旁边的人打断他:“你那他妈的是狗血言情,番剧明明是深爱的男友车祸重病,主角性情大变之后在路上遇到魔法少女问她要不要契约一下让男友死而复生啊!”
      “草,编剧是不是老虚。”
      社员激情讨论起来就没他们什么事了,漆辞却有些庆幸,耸了耸肩躺回位置。
      扭过头去看,看到陆以然重新低下头继续看平板了。
      漆辞彻底放下了心。
      虽然,她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因为这确实是一只猫死掉了这么“简单”的事情。

      大概是六岁的时候。
      她那个时候已经发现了自己有穿越的能力。
      每次回来的时间不一样,她大部分时候不会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在别人看来,像是总会突然消失。
      和别人一起玩的时候,等待的时候,很快引起了不满——
      “漆辞就是个讨厌鬼。”
      “我们不和她玩,她捉迷藏总是作弊。”
      “漆辞你又去哪了。”
      她也曾意气用事说过所谓的“能力”,但没人相信她说的话。
      渐渐的,她的玩伴,只剩下家里养的那只猫。
      有一点年纪的狸花猫,比她的年纪要大,喜欢在树荫底下趴坐着,不爱动。
      她每天和猫说话,用玩具老鼠逗它,把它当成语言不通的好朋友。
      直到有一天,她穿越时,看到狸花猫过马路时,被疾驰而过的汽车撞飞。
      她惊慌失措,而后突然意识到,这不是“现实”。
      于是她记下时间,等待着回去的时刻。
      回到“现实”,她向父母说要将狸花猫送走,送到奶奶家。
      她认真的以为,只要过了那个时间,不在这个地方,猫就不会有危险。
      但不过将它送走的第三天,她蹲在树荫底下,听到妈妈在打电话。
      “啊,那只猫昨天,被隔壁那只大黑狗咬死了啊……”
      她很难过,哭了一场,红着眼睛翻日历的时候,发现“今天”,比车祸发生的“那一天”更早。

      ……
      漆辞的脑袋头偏向窗外。
      她看到绵延的雪白山脊,雾凇成林,以及……玻璃窗上自己表情有些恍惚的倒影。
      和坐在旁边的,轮廓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人。
      回忆汹涌,彼时的一切让她一时间分不清真假。
      她有些困惑,下意识开口:
      “陆学长,既定的事情,真的可以改变么。”
      陆以然的指尖微顿,似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问及这样一个问题:“嗯?”
      这是一个认真回答起来,几乎无解的问题。
      她是在时空游走的旅人,却从未在这一问题中寻找到满意的答案。
      不迷失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遑论利用它去改变什么?
      漆辞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对不起,我只是突然有点想念我的猫了。”
      “很抱歉。“片刻,她听到陆以然说。
      陆以然这话像是在替那些提起这个话题的人所说,又仿佛是为了他回答不出的那些问题道歉。
      漆辞摇了摇头:“没什么的。”

      *

      这一整趟,漆辞的心情都不太明媚。
      不过她平时看上去便是如此,因此似乎也没人感觉到这一点。
      面无表情地搭乘缆车,面无表情地雪地烧烤,面无表情地画了点写生。
      回程时亦是如此。
      “学妹玩得开心吗——”车上,岳哲特地跑来问漆辞感想。
      “很开心。”
      岳哲啧了一声:“你这个表情真的非常没有说服力。”
      漆辞于是用指尖戳了戳面颊,往旁边轻扯:“很开心。”
      “……”
      “你呢,”岳哲放弃了,转而问陆以然,“这一届有乖巧可爱懂事的小学妹你不至于只收获——”
      “三十张写生。”
      “…………”
      岳哲面无表情地扭过头,一屁股在位置上坐下,把在旁边玩动森的兄弟吓得跑了一条大鱼。
      “草,我的鱼!”
      “没事反正都是鲈鱼。”
      “……”
      “阿哲没事怎么老问人家旅行感想,跟个老母亲一样。”吃瓜群众笑完,忍不住又嘲笑他。
      “你们不懂,”他很挫败,“我这种人太热心肠了,你懂热心肠吗?就是看到这种不合群又孤僻的人,忍不住让他们感觉世界的温暖。”
      “哦,我懂,不就是没事找事吗。”
      “…………”

      ……

      大巴进了城,漆辞看到陆以然将平板塞进随身的背包里,意识到他可能要提前下车。
      不出所料,没多久,大巴停了下来,司机说:“东平路。”
      陆以然应了一声。
      漆辞刚想和他道别,却见他眼睛不眨地看着她:“介意和我来一趟么。”
      前排的岳哲一口水喷了出来。
      漆辞怔了怔。
      陆以然站在过道里,发出邀请时,音量没有刻意改变,语气也非常平静。
      “好啊。”她说。
      两分钟后,漆辞和陆以然下车。
      两人一前一后,步调像准备大赛期间。
      漆辞跟着他穿行在上下坡之间。
      越走越深,周围建筑越发有年代感,漆辞看到电线杆伫立在巷子里,上面一层层撕了又贴的广告。
      很快,他们来到了巷子尽头的院子前。
      她一时有些恍惚。
      这里和自己家乡的奶奶家有些许相似。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相似,他十年后才会搬到奶奶家那座小院子里?
      所以……这里是他家?
      漆辞眨了眨眼,看到陆以然回头在等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发呆失神。
      “抱歉。”
      陆以然没说话,带她进了小院子。
      方方正正的院子里,角落堆着厚雪,建筑外墙半新不旧,不远处还有简易的保温棚。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学长……和长辈住么?”
      “嗯,和姥姥,其他人偶尔会住这边。”陆以然带着她进了房子,将外套挂在进门的衣架上,再换了鞋后,领着她上楼梯,“估计晚一点回来。”
      “其他人?”
      “林彻他们,有时候画稿比较晚,或者在这边办事可以不回学校。”
      漆辞品了品,觉得大三果然和她这个工作日每晚查寝的大一狗不太一样。
      不过……
      “学长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么?”
      说到这,陆以然用钥匙打开了一扇门。
      漆辞朝门内看去,还未看清楚时,一道黄色的浅影窜了出来。
      “野花。”
      说完,浅影跳到陆以然的手臂上,喵呜了一声。
      漆辞愣住,看清了那是……一只橘猫。
      胖橘似乎叫野花,眼睛很大,却也是真的胖橘,喵呜完了往男生怀里钻,陆以然得双手才能抱稳。
      漆辞回过神来:“您是特地带我来看……”
      “嗯。”
      说完,陆以然托着野花的下肢,让它转了个向,面对漆辞。
      野花骤然看到陌生人,撒娇的喵呜声一顿,漆辞本来以为它要往回缩,不料它探出脑袋,伸长了脖子想嗅。
      陆以然往前递了递。
      漆辞下意识抬手。
      野花黄色的鼻尖耸动,胡子在手臂上微蹭,分明穿得挺厚,可漆辞总觉得有些心痒痒的。
      还有点儿紧张。
      很快,又是喵呜一声,它的前爪搭上漆辞的手臂,一跃跳了个满怀。
      漆辞下意识趔趄了一下。
      陆以然说:“野花不怕生,不过对人的态度比较极端。”
      “怎么说?”
      “它不太喜欢林彻,见到岳哲就冲上去挠。”
      “……”
      “你可以进来坐下。”
      这只橘猫是真的重,漆辞从善如流,跟着他进了房间。
      结果一进去,她人又愣住了。
      先前全部注意力都在野花身上,进了房间,她才发现,这是一间画室。
      其他的看不清楚,画布上尚未画完的东西尽收眼底,那是一片深邃的星空,星空浩瀚,星辰流淌其间,仿佛梦境。
      而这个画风她再熟悉不过——
      “《明日》是阿然画的吗?!”漆辞已经很多年没这么情绪外露过了,可这会儿却是结结实实震惊到了。
      陆以然嗯了一声。
      “所以这就是你不参赛的原因?”
      对方又应了一声,算是肯定了她的猜测。
      漆辞心情有点儿复杂。
      ……也是,一个作品在公众平台上好评如潮的作者,为什么要参加新人漫画大赛啊。
      想必那天晚上,无泽会转发微博,也完全不是巧合……

      陆以然仍是一贯的态度,倒了一杯水,在她身边的桌子上放下,说了句:“我还有点画要处理一下,你不介意就和野花先玩一会。“
      漆辞抱着猫,连着点了几下头,末了怕他没看到,又补充:“没关系的,我自己玩就好。”
      怀里的野花不满意自己被无视,喵呜了一声。
      漆辞托了托它,挠了挠它的下巴。
      这招果真受用,野花满意地又喵呜了两声。
      软乎乎的猫抱在怀里,漆辞重新抬头看去,男生已经在画布前坐下,很快进入了状态。
      忽然觉着十分欣慰。
      他一直都是非常专注的人,在乎作品更胜一切。
      以前的她还小,并不知道那些作品背后隐藏着多少努力和作者本人倾注的“在意”,而今知道他是《明日》的作者时……
      有种“果然是他”的感觉。
      但是……
      这样的一个人,他不缺乏能力,哪怕在十年前的今日,也拥有被世人追崇的态度和作品。
      那为什么,十年后的他会……
      想起这件事,女生突然有些僵硬。
      野花大概是感觉到了漆辞的不上心,不甚满意地喵呜了一声,挣扎着想跳下去。
      漆辞下意识弯腰松手,野花跃到地面,朝陆以然小跑过去,在他脚边打转并不停地叫,仿佛在控诉。
      漆辞:“……”
      啊这。
      陆以然被打扰,却好像已经习惯,摸了摸它的脑袋后又继续专心画画。
      野花几次想骚扰他不成,又扭头回来找漆辞。
      ……蛮灵性的猫。

      漆辞没有拒绝野花撒娇的能力,陪它玩了一阵后从画室摸了点玩具,时间也过得很快。
      她想起拿出手机看一眼时,过去了有一个多小时。
      微信里有新的消息。
      来自高中同学。
      年龄渐长,在逐渐掌握规律后,她不至于像幼年时被人排斥得很厉害,因此也多少有些能保持联系的人。
      【看到你朋友圈发的了,你怎么变了那么多啊,还去山上?】
      漆辞回道:【和社团的人一起去的】
      对面很快【。。。。。。。。。。。】
      接下来是一串问号。
      漆辞等她继续发。
      【所以,为什么我以前让你去社团让你去玩儿你都不去啊!!!】
      【你变了!!!】
      她变了吗?
      漆辞眨了眨眼。
      因为时间上随时的意外,她几乎不会与人一同出门。
      ——有什么事情,会因为担忧风险,所以不去做的?
      ——这就是。
      她被迫选择,只能接受。
      沉默片刻,漆辞空出一只撸猫的手,单手打字:【没有】
      【你睁眼说瞎话!你还和其他人一起去玩???】
      这个……主要是——
      还没来得及辩解,陆以然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他在她面前蹲下,指尖轻挠着野花的下巴,后者优哉游哉地甩着尾巴。
      逗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和漆辞对视。
      男生清俊的脸仿佛他的画,挑不出一点瑕疵,浅淡的眸光里,与往时的平静相比,多了一丝柔和。
      夕阳西下,窗外碎金的光星点落在他的发梢面颊。
      整个人如同画一般。
      为什么现在会愿意参与这些——
      ……是了。
      漆辞知道,只要有这个人在,她就不会被时间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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