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恨长不过爱意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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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仔家的聆风堂特刊——幼生蔬菜的成长报告】
此情报乃是某玄姓鸡仔的独家珍藏，全都是不为人知的绝密猛料，阅后即焚。
聆风堂加急送来的信件还热乎，里面遗落了一根从森坦斯而来的发丝。
那是舒彩的母亲委托聆风堂寄给凇云的信件，玄子枫并没有拆阅私人信件的意思，只是他刚刚突破、修为尚且没有稳固，这才无意间触发了自己的灵能。
随着灵力的增长，灵能“入感”被触发的条件越发宽松。
借此机会，他才发现只要是离体不超过十二个时辰的头发、滴血或唾液就足以施展灵能技能“溯”。
……
净髓池。
少女的身上还带着伤，她静静地站在池边，雕塑般伫立着，仿佛连呼吸都不存在了。
——想起来了，舒奕瑶说她以前也跳过净髓池。
玄子枫回想起凇云旧忆中的细节，脊背暗暗地打了个寒颤，他们俩在这个池子里洗澡的滋味实在是刻骨铭心。
伤口渗出的血液同泥沙一起凝固在舒奕瑶脸上，可那少女尚存稚气的脸依然美得不可方物，透出高傲和厌世之感。
她望着水中自己狼狈的面容，心里划过万千种苦痛和憎恨，又归为空洞的虚无。
“扑通”！
舒奕瑶直挺挺地栽进净髓池中，任由池水浸没她的每一寸肌肤，藉此洗刷她自认为肮脏的过往。
似乎这样，被那个叫凌岩的男人碰过的身体，还有他肮脏体/液化成的恶心胚胎就能被洗刷干净。
然而，净髓池让舒奕瑶失望了。
池水觉得她干净得很，只是洗掉了她身上的风尘仆仆。
那个寄生虫一样生长在她身体里的孩子安然无恙，轻微地撑大原本平坦的小腹，安静又乖巧。
同样，净髓池也让玄子枫失望了。
——你不是我知道的那个净髓池！
他和凇云掉进去的时候，一个身上满是蛊虫，一个是邪道术法的祭品，可把净髓池气得够呛，他们俩差点就被池子搞死了。
但到了舒奕瑶这儿，顶多就是擦伤沾烈酒消毒的疼痛程度。
舒奕瑶在池水边坐了很久，才想明白她原本无法理解的事情。
这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并不是什么“脏东西”，只是没有善恶之分、徒有生存本能的一团肉。
虽然舒奕瑶看起来不显怀，但这孩子已经快七个月了。这个时候用什么方法堕胎都是一尸两命。她还有事要做、还不想英年早逝，只得放弃和肚子里的玩意儿较劲。
小玩意儿很乖，比她见过所有的胎儿都乖，甚至太过乖巧到舒奕瑶经常怀疑自己是假孕。这么久以来，它只连累她零星吐过几回，没让她有什么不良反应，还省了她月月来癸水的麻烦。
但这小玩意儿又坚强得很。舒奕瑶一路躲避追杀，终日提心吊胆，三天两头与人生死搏斗，更没吃过什么滋补的食物。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它竟然至今安然无恙。
舒奕瑶想道：既然连净髓池就奈何不了它，就放它一条生路吧。
对于逃亡途中的她而言，什么地方都不宜久留。她迅速清理自己留下的痕迹，离开了净髓池。
……
尽管这已经是个足够让人省心的玩意儿了，但随着月份的增加，越发沉重的身躯还是让舒奕瑶渐渐感到难熬，应对各路追杀也显得吃力。
好在小玩意儿还是识时务的，好巧不巧赶在她暂时安全之后才闹着要出来。
漫长的阵痛让舒奕瑶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只得勉强易容，走半步停三刻，在剧烈痛楚的间隙移动，总算是在倾盆的雨夜里找到了陌生城镇的医馆。
那天跟舒奕瑶一同临盆的还有一个村妇。
与那位悲惨的妇人和她怀的倒霉催命鬼相比，舒奕瑶和她的女儿显得那么幸运。
村妇怀的是个男孩，脐带绕颈，臀位，脚丫子撕裂产道从母体的肛/门踢出来。因为缺氧，那男孩出来时整个脸都是紫的，浑身粘着母亲的血，没哭出来。村妇也失血过多，凉了。
小玩意儿的胎位很正、个头小、肩膀窄，没让初产的舒奕瑶在鬼门关边徘徊太久。它还没那个本事伤到它强悍的亲妈。体重是轻了点儿，但它健康得很，哭声都比别的婴儿响。
——菜姐的大嗓门真的是天生的。
玄子枫不禁想起她颇具穿透力的声音，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耳朵。
另一边，夫家嫌丧命的村妇晦气，娘家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归他们管。那苦命妇人和要了她命的崽子就只能被扔在医馆里。
舒奕瑶提议道：“大夫，我跟她同一天生产，也算是有缘，就让我来料理她们母子的后事吧。”
医馆对舒奕瑶的慷慨解囊自然是十分感激的。殊不知，她是打算用那村妇和胎儿的尸体死遁。
但让舒奕瑶没有预料到的是，她所有的坚强都在看到小玩意儿的一瞬间垮塌，仿佛被窗外的雷电劈碎那般。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丑陋的怪物。
任何一只初生小猴子的颜值都能吊打这个哇哇大哭的东西。
两条细缝与疑似鼻子的肉坨拧在一处，脸上只剩下长得老大的嘴发出哭泣的噪音。稀疏的头发打着缕粘在头上，全身都是黏糊糊的粘腻液体，湿漉漉透出让人恶心的腥味。
当它鸡爪般弯曲的手笨拙地挥舞着，本能地想要抓住舒奕瑶停在半空中的手指时。舒奕瑶下意识地躲开，不敢让这个瘆人的生物触碰自己。
玄子枫凑上去瞄了眼，默默地移开视线。
——确实，丑得有点吓人。
说实话，人类的胎儿本就是丑兮兮、皱巴巴的。舒彩出生时月份不是特别足，个头太小又没能长开，确实比其他新生儿还丑上许多。
舒奕瑶姿容绝对称得上“倾国倾城世无双”，孩子生父凌岩的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孩子会这么丑。
什么在看到孩子的瞬间心中会被母爱溢满，都是骗人的。在她这儿，只有恐惧、后悔，甚至是绝望。
若只是丑也就算了，可为什么双亲都是圣灵血脉的情况下，这个孩子会是个连半分灵力都没有的普通人？
她本来还担心这小玩意儿会和她出生时一样，因圣灵血脉而引起天地异象，恐怕会引来追兵……谁承想，竟然是她多虑了！
作为母亲，舒奕瑶也不是没幻想过未来孩子的模样。
和她同级别的美貌是最基本的，圣灵血脉必须纯正，至少要有天地智灵，早慧乖巧，灵能强悍独特……
可现实狠狠地击破了她的规划和美好愿景，还是用最为残酷的方式。
这个孩子自存在以来就是她的灾难。
她本是个有无限光明前途的天骄之女，就因为在凌岩的设计之下怀了它，才谣言缠身、被栽赃陷害。她的正当防卫被扭曲为蓄意谋害前代圣女，招来圣女教和凌家的追杀。
她拥有旁人艳羡至极的天赋、智慧、容貌，也想过继承自己优势的女儿能帮她夺回本属于她的一切。
而今，她只能怔怔地盯着怀中怪物那双连眼睫毛都没有的眼睛。
她不想爱这个诡异而丑陋的生物，甚至不想承认这是她的种。她恨不得将这哭闹不停的肉块丢出去。
就在这时，刺耳的哭声渐渐消退了。
小玩意儿累了，睡着了。
它的五官不再因哭泣而扭曲。医馆的人用棉布和温水擦净它的身体后，这小玩意儿的模样终于顺眼了一丝。
这零星的半分“顺眼”，让舒奕瑶放弃了抛弃它的冲动。
帘外的雨停了，天边清晰、巨大的彩虹映入舒奕瑶眼帘。
那彩虹很美，希望她的孩子也是这样。
……
十八岁的年纪，森坦斯律法中的成年人，大人眼中的小孩子。
尚且是少女的她却要成为母亲。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山野中的雌兽都不会在环境极度恶劣的情况中哺育幼崽，而要等到食物、水源充足的时节。
可这么简单的道理，自诩万物之灵的人类竟然不知道。
圣女教停手了，但凌家还不死心地搜捕她的踪迹。居无定所、危机四伏的生活中，脆弱而麻烦的婴孩是累赘，也是她的恶魔。
她理所应当地恨这个孩子，又自然而然地爱她的血脉。
舒奕瑶的心，在“恨不得掐死它同归于尽”和“拼了命也想保护它”之间反复交替，深受折磨。
孩子哭得声嘶力竭，可当她的胸口皲裂着流血，奶水混着血液和碎裂的肉末流出来，痛得她想割掉自己的胸前的东西、想去死、想一了百了的时候。她是恨的。
可孩子对她笑的时候，是那么的稚嫩、脆弱、天真无邪，可爱得人心都化了。她或许是爱的。
当多少个无眠的深夜，孩子明明在她怀中熟睡，却在被轻轻放在床上的那一刻大声啼哭，使筋疲力尽的她不得不再次起身抱着这个沉重、湿漉漉的小尾巴而不得安睡的时候。她是恨的。
但那甜而糯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叫“妈妈”的时候。她可能还是爱的。
这个孩子消耗了她所有的精力，几乎是吸食她的生命力而活。却让舒奕瑶理所应当的恨中有一丝意外的温情和惊喜。
玄子枫不由地想起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小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样折腾玄小烟女士的。
……
舒彩长大得很快，她没那么丑了，但也没有特别好看，只是普通程度的可爱。
这个阶段的人类幼崽都是这样，她的可爱显得乏善可陈，没什么特别之处。
唯一符合舒奕瑶期待，甚至高于期待的，便是她的聪敏和乖巧。
需要她一声不吭的时候，她会安静地躲在藏身地看书、玩儿玩具、无声地编故事给自己听、饿了渴了自己吃点存粮，直到危机解除的时候舒奕瑶来叫她。
那时，她会弯着水灵灵的眼睛，带着最为纯洁灿烂的笑容，扑进舒奕瑶怀里。她无条件的信赖和眷恋，还有不加掩饰的喜悦和亲近，都让舒奕瑶感到治愈。
她不会在市集里哭闹着索要玩具和零食，如果舒奕瑶说了“不行”，她就只是多看一眼喜欢的小东西，然后牵着舒奕瑶的手快步离开。
每当舒奕瑶积累了很多压力、心情不佳的时候，她都能很快察觉，把自己心爱的玩具推给母亲，做很多幼稚的事情讨舒奕瑶开心。
这样省心又暖心的小孩自然是不讨人厌的，简直是天赐的福报，是亡命天涯中几乎可以治愈一切伤痛的慰藉。舒奕瑶也越来越成熟，随着女儿的成长学着做一名好妈妈。
舒奕瑶也不必担心她受欺负。
虽然舒彩没有灵能灵力，但她自幼跟着母亲跋山涉水，体力强悍得很。
在她学爬、学走路、学跑跳的时候，舒奕瑶在她手脚上系了装有米粒的布袋，随着年龄增长增加重量。久而久之，她便以凡人之躯，拥有了远超同龄孩童的耐力和爆发力。
自然，保命的招数舒奕瑶也会教。她学得很快，比舒奕瑶想象得快多了，看几眼就能模仿得有模有样，集中力也比其他小孩强上许多。
在毫无征兆的某一天里，舒奕瑶突然发现：其实她不介意舒彩没有灵力，甚至没她想得那么介意舒彩的容貌。
她从很早很早开始，在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很爱这个孩子了。
很爱、很爱。
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家伙做什么都是可爱、有趣的。仅仅是看着她就足以让舒奕瑶感到喜悦。她病倒的时候舒奕瑶也从来不觉得麻烦，只觉得心疼，比自己受伤生病都难受。
有一天，其他小孩和舒彩起了争执，被舒奕瑶撞见了。
那些乡野里的孩童听闻舒彩没有父亲，嘲笑她是寡妇的女儿、是私生子，向她丢泥巴和石头。
但舒彩哪里是任人拿捏欺负的？她以一打三，将那群小混犊子挨个按在地上。
“没有爸爸怎么了，我妈妈打猎能打来黑熊和老虎，你爸爸能吗？”
舒彩将那孩子的手反拧在其身后，有理有据道：“我妈妈会给我烤肉、给我讲故事、给我唱歌，还能一次打十个坏人，你爸爸能吗？你爸爸就会蹲在田间地头抽烟袋！”
接着，她凶巴巴地说：“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我要那没用的爸爸有什么用！”
在旁边看着的舒奕瑶眼眶发烫发胀，眼泪止不住地顺着她的眼眶滑下。
她想：或许这个孩子并不是灾难。而是她惨淡人生中仅有的快乐和光明。
……
舒彩七岁那年，她体内因为外界环境压力而沉睡的圣灵血脉突然觉醒了。
圣灵血脉觉醒的灵力波动引起了前所未有的天地异象，远在天边的圣城圣女殿都有了反应。
她们母女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又陷入了无止境的奔逃当中。
驭灵世界的尔虞我诈让舒奕瑶感到厌烦，她不想自己的女儿也卷入这些纷争当中。她也清楚，自家女儿是天生的直肠子和心善，没什么鬼心眼儿、斗不过那些坏人。
驭灵的修炼艰苦凶险，她那傻乎乎的小家伙为何要遭那些罪呢？通缉重犯的女儿若是暴露身份，又会招来何种祸端？
更何况，做凡人又有什么不好呢？
圣灵血脉的驭灵修炼本就与旁人不同，他们血脉中储存的能量被天然的阵法封印保存起来，直到灵力突破瓶颈、身体足够强健才会解封释放出来。
经过圣女教千百年来的探索和研究，他们已经掌握了更好地利用这些阵法的方法。其中便有一种法门，可以让这些阵法相互交融形成复杂的连环，使得圣灵血脉的特征被压抑。
舒奕瑶又在此基础上添加了其他封印灵能灵力、隐藏气息的保命阵法，使得她的女儿成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寻常小孩。
当然，她也没有断绝舒彩的驭灵之路，毕竟灵力加身是强健体魄、延年益寿的好事。
这种独特的法门，其实是一种最为艰难的修炼方式。
圣灵血脉的体质不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就能增进修为，但用过此法后，修炼速度与天赋不佳的凡人无异。
其实，即便有此阵压制，圣灵血脉吸收天地灵气的总量也不会改变。但这些灵气通过修炼化为己身灵力时，却是被压缩的。
等量的天地灵气和修炼时间，足以天赋尚佳的驭灵师向下一个段位进发，可使用此法的人却连同段位的初阶都难以突破。直到封印连环解开，压缩的灵力和灵能才会逐渐释放出来。
舒奕瑶此举做的是两手准备。
如果舒彩不修炼驭灵，那么她此生都会是无病无灾的健康凡人；如果舒彩选择了驭灵师的道路，等她成长起来，就能拥有移山填海的实力，足以自保。
虽然舒奕瑶没有断绝舒彩的驭灵之路，但还是倾向于让女儿做个普通人。
她自己的童年被驭灵师的修炼填满，少了许多的玩乐。而今，她要将曾经的缺憾全然补给这个孩子。
舒彩不需要被繁文缛节束缚，不会被套在华丽但不舒适的礼服里去圣女教堂礼拜唱诗、背诵篇目众多的圣咏，也不必日夜苦修灵力、学习玩弄权术的方法。
她可以和自然中的生灵玩耍，去爬树、刨坑、在清澈的溪流中跟鱼虾水獭一起游泳；她可以去普通的学校，学习与时俱进的新知识，顺着自己的喜好生长。
最终，母女二人在森坦斯南部与大荣北部交界的边陲小城落脚，她们都成了麦蒂斯山脉的护林猎人，有了可以落脚的小家和相当于“后花园”的大片森林。
舒彩终于不必频繁地与刚刚认识的伙伴分离，她可以放心地跟其他孩子约定明天玩耍的地点，而不必担心自己不能遵守约定。
这个时候，玄子枫才知道，为什么菜姐从不为离别而哭。
她早就习惯了分别，所以会珍惜相处的每一寸光阴，尽全力对周围的人好。
……
“妈妈，我想过了，我以后想做驭灵师。”舒彩嘴角还沾着烤羊排的油花酱料，但眼里满是认真。
舒奕瑶手中的筷子微颤，她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但妈妈觉得这不是个很合理的决定。”舒奕瑶试图扭转舒彩的想法，“做驭灵师的风险太大，我们这样的平民家庭没有足够的能力抵御这种风险。而且现在才开始修炼已经有些晚了。”
在只有十一岁的女儿面前，她残酷地揭开了“众生平等”的美好假象。门阀世家和平民之间巨大的鸿沟，将同一个物种分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当中。
她描述着自己曾经的生活，暗暗为自己不能为女儿提供同样的条件而感到自责。在贫瘠的边陲山林中谈论另外那个世界的光景，对她们而言都是伤害。
那是舒奕瑶曾经拥有过的辉煌，和舒彩从未触及过的奢靡。
“……就像我刚刚说的那些。平民出身的驭灵师没有上乘的功法，修炼速度远低于宗门子弟。彩儿，你没有功法、秘宝、灵武、人脉，能凭借什么跟那些公子哥儿、大小姐们较量呢？”
舒彩低着头，豆大的眼泪滴在乘着糙米的碗中。她是无力改变这一切的，只能埋头一边默默地哭着，一边大口大口地咽下饭食，艰难地放弃自己的梦想。
对于舒奕瑶而言，这本应该是能够松口气的好事，但她并没有感到放松。
她可爱的女儿眼里没了光。
这让舒奕瑶的心里被自责和愧疚占满。
同时她也清楚地知道，舒彩只是放弃了成为驭灵师，但并没有对驭灵本身失去兴趣。舒彩始终都在尝试与天地灵气沟通，调动体内流淌的灵力，练习使用被封印后残存的灵能。
圣灵血脉天生喜好天地灵力，舒彩向往成为驭灵师可以说是天性使然。
可现在，舒奕瑶在要求自己的女儿违背天性，做一个“乖孩子”。
她想：这真的正确吗？
舒奕瑶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反思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
……
“哎！还是女儿省心啊！”哲辰伽尔城的铁城主叹道：“真羡慕你家彩儿，听话懂事又贴心。我和佳佳就没这个福气，家里三个臭小子，简直要命。尤其是老二，太叛逆了。”
去城里提交护林报告、汇报山脉情况时，铁城主及其夫人总会留舒奕瑶闲聊一会儿。夫妇二人都是很好的人，与舒奕瑶的关系算是比较近的。
舒奕瑶道：“我记得二胖还是很听话的，怎么到您嘴里就‘叛逆’了？”
“那是小时候！现在孩子大了、到年龄了，肯定是要变的，爹妈在他眼里不再无所不能，他得质疑、向世界发问，我们当父母的就有得受了。”铁城主无奈地摇摇头。
这话落在舒奕瑶耳中，提醒了她。
舒彩的过分乖巧，是不正常的。
她的女儿是个自然生长开来的女孩子，是和野兽摔跤角力长大的，似乎有无穷无限的精力，不惹事但从来不怕事，也是敢和混蛋叫板的。为什么独独在她面前温顺到磨平了所有的棱角？
女孩就一定文静温柔体贴，男孩就一定邋遢叛逆吗？
舒奕瑶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代。
那个时候的她从来都是高昂着头颅走路，用最优雅的方式表明“老娘最大”的态度。她就没有服过谁，就连前代圣女也不能让她事事听从，甚至喜欢和前代圣女对着干。
十五六岁的舒奕瑶活得自我而膨胀，还觉得理所应当。她早早就把自己当作下一任圣女，为此而努力修炼、学习必备的知识，所有人都要向她行礼、为她让路，整个家族都为她服务。
可她最爱的女儿呢。
她熄灭舒彩希望的火苗只需要几句话，甚至不需要花心思应付反抗和争辩。因为她温驯的女儿只是掉了几滴泪就接受了她的想法、她的安排。
那一瞬间，舒奕瑶认识到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为什么她可以有底气地恣意成长，而她的女儿不可以呢？
……
回到林间的家中，舒奕瑶依然为此所困，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敏锐的舒彩瞬间察觉到了母亲异常的情绪。
平时，舒彩也是会犯懒的。她会做饭，甚至做得比她亲妈要好，可她却天天等着舒奕瑶回来下厨，而不是自己动手。她也会吃完饭跑去城里的图书馆学习，借此躲避刷碗和其他家务。
但今天的舒彩没有这么做。
她勤快地泡了花茶端给舒奕瑶，主动去厨房做了一桌子费时费力的好菜，还都是舒奕瑶最喜欢的菜色。
吃饭的时候，舒奕瑶察觉到舒彩试探的目光，似乎是在观察她的反应。瞬间，她终于如梦初醒，理清了其中缘由。
原来，这是她的错。
她尚且年幼的女儿在承担她的负面情绪，并为此付出代价。
从舒彩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了。她始终在帮助母亲消化负面情绪，承担她不该承担的压力。
一个母亲怎么能要求她的孩子替她分担生活的苦痛，怎么能要求稚嫩的幼童来体谅她的情绪、照顾她的感受，怎么能让那么小的女孩扮演她心理的父母？
她应该让这个孩子无忧无虑、野蛮、毫无顾忌地生长，她才是那个该替孩子分担压力的人，她本应是无所不能的保//护//伞、能扫清孩子前路所有障碍的人……
可她都做了些什么？
舒奕瑶在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强加在舒彩身上，期待舒彩来实现自己未实现的愿望、体验自己未曾体验的快乐。
是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给了舒彩一种感觉，好像舒彩不够听话、不够好，她就不爱舒彩了一样。
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之前她都未曾发觉，自己竟然是如此糟糕的母亲——恶毒又自私，甚至憎恨过她的孩子。
她很后悔。
为什么她在还没有足够成熟、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小孩呢？
“对不起，彩儿。我是个很糟糕的妈妈。”
这可把舒彩吓得更懵了，她急忙否认，“怎么可能！妈妈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舒彩认真地说：“我的妈妈其实是个不爱笑的人，但是在我面前的时候，就是天底下最爱笑的人。妈妈是最好的，谁都比不上！”
此番尚且稚嫩的话，让舒奕瑶感到十分意外。
她知道自己生性如此，很少露出笑容。曾经的朋友也用“千金易得，一笑难得”来打趣她。
但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女儿的眼里，她总是笑的。
“真的吗？”舒奕瑶有些不敢相信。
舒彩点头如捣蒜，“嗯嗯！比珍珠都真！”
看着舒彩亮亮的眼睛，舒奕瑶心下已经做好了决定。
她想起了那个白发红瞳的男孩子，坚韧而睿智、真诚又狡黠。他与她有过同病相怜的经历，与她的女儿有相仿之处。现在，曾经的男孩已经长大，还在响玉阁做了老师。
“彩儿，你还想做驭灵师吗？”她问。
只见那双眼睛滴溜溜地咕噜几下，小心翼翼地垂下，“嗯，还是有点想的。”
“那就去吧。”舒奕瑶知道她现在大概是笑着的，“等你练好本事，去大荣看看吧。”
舒彩先是愣了片刻，随后，她弯起笑眼，带着灿烂的笑容，给了舒奕瑶一个大大的拥抱。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恨长不过爱意绵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