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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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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派来了宦官和侍卫,白茋晚只带了两个人,来人将他们领入觥迷宫。
  觥迷宫萦绕曲折,檐头雕刻镂花,屏阁细微处点缀黄金银石,五步一摆妖艳牡丹,许多不合时节的花被放置在暗处,本是姣好的姿容与馥郁,就这么被嫌弃地扔在一旁为牡丹做陪衬。
  到处是香雾缭绕,水汽蒸腾,凡事五觉所感,皆被修饰得让人找不到一丁点瑕疵。
  犹如身临瑶池,神欲登极。
  礼部真是大手笔,皇家的奢侈程度可见一斑了。
  宫宴外,前锋营统领唐大虎亲自把守,入内必先交出兵器,白茋晚早知道会这样,所以压根没带。
  唐大虎人如其名,长了一张大汉脸,粗眉毛,络腮胡,身量庞大,活似一堵墙,像他这样的人,真的非常不适合笑。
  好好站在那儿,不用做出任何表情,就能让人敬而远之。
  白茋晚带着白渊和手下烈原走近,俩人见了面,互相微微行礼,白茋晚刚要说话:“唐统领……”
  唐大虎扭头对手下说:“白将军不必检查了,直接进去便好。”
  白茋晚一挑眉,冷漠的脸上显现出意外,他看着唐大虎。
  “将军直接进去便好。”唐大虎咧嘴一乐,把烈原吓了一跳。
  这笑容……一言难尽呐。烈原暗暗拍着胸脯安慰自己这个小宝宝。
  白茋晚自然明白唐大虎这是巴结自己,但思来想去自己又有什么好巴结的呢。
  但结交总比树敌好。
  他冲唐大虎微微作揖,客气道:“唐统领神算啊,早知我和手下都没带兵器,那……我就先进去了,回见唐统领。”
  “白将军,回见。”唐大虎客气地拱了拱手,衣服下肩背的结实肌肉线条似乎又壮了些。
  *
  帝后携手而出,后宫嫔妃、皇子公主以及满朝文武百官,纷纷起身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声音响彻大殿。
  皇帝让众人入座,握着皇后的手,整个人看上去气宇轩昂:“众卿请坐!今个儿借着茋晚回京,与你们好好聚上一聚,权当放松了。”
  话毕,又是一堆客套话接连起伏地响起。
  宴席开始,酒过三巡,舞女上场,她们个个赤脚踩在绒毯上,露骨的衣袖随乐飘起,婀娜多姿,舞姿蹁跹。
  皇帝和各位大臣看得出神,嫔妃们压根不屑抬头,背地里对这些好色的老男人送去不知道多少的白眼,有岁数小的皇子公主的嫔妃便专注喂他们吃饭,而那些闲着的,则三三两两地隔着座位说话。
  今天名门世家的嫡子被父亲带过来,他们这时候非常统一地瞄着白茋晚看。
  白茋晚全部无视。他虽然表面兴致勃勃地看舞女跳舞,实际上拿余光扫过皇子席,看到了宋知华。
  毕竟是三皇子,凭着皇帝对他母妃的情,倘若他一天在京华,那么在这种大场合下不露脸是不可能的,所以皇帝只好解了他禁足。
  他收回视线,捂了捂腹部。
  “烈原,这些女人好看不?”白渊小声地对烈原说。
  “啊?”烈原本就是个害羞的性子,刚才一直没敢正眼看舞蹈,这会儿被白渊打趣得耳根更是红透了,嘴巴张了又闭,最后他结结巴巴地如实回答:“好、好看。”
  “想娶一个回家当媳妇不?”白渊坏笑,兴致勃勃地欣赏烈原的表情。
  “我我我我……”
  完了,这回话都说不利索了。
  白茋晚在一旁听着,忍不住乐了一下,对烈原招手,然后把桌上半根鸡腿偷偷塞进他手里,对烈原说:“别搭理他,一肚子坏水。”
  白茋晚回头瞪了眼白渊,对他说:“他还是个孩子,别整天说些不正经的话。”
  白渊双手抱胸,说:“军里的人可没少说,他早就应该听习惯了才是,谁知道这么多年一窍不通,教不会呀。”
  “这他妈学个屁,烈原,离他远点!”白茋晚把专心致志偷摸啃鸡腿的烈原拽到身边,不再搭理白渊。
  宋知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禁微眯缝了下眼睛,嘴角微扬,看起来心情不错。
  大皇子宋羿丙看了他一眼,随口一问:“你在看什么?”
  宋知华收回视线,说:“我也想像底下的人一样,肆无忌惮地喝酒打诨。”
  大皇子没笑话他,反倒劝慰道:“你坐在这里,就别想着底下的人如何活,你若想像底下的人那样活,就别坐在这里。”
  宋知华转头,盯着大皇子看。
  大皇子笑而不语,神情温柔。
  不知何时,笙筝停止。
  正当所有人等待下一个表演时,皇帝忽然开口。
  “半年前,白茋晚打败鬼人,成功让那帮神叨叨的族人向我们大楚称臣!白将军年少成名,武功盖世,不惜为大楚豁出性命,朕是既欣慰又感慨。”
  皇帝举起纯蓝水釉浅杯,喝了口桃花缪,指尖在杯沿浅浅摩挲,继续道。
  “白将军在战场上蹉跎了青春,可风姿不减当年,依旧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朕今日便想替他指一桩好婚事。茋晚,你可有看上的姑娘?”
  说到最后,皇帝语气里都带了兴致,绕有兴趣地看向白茋晚,当然,是所有人。
  还好白茋晚早有了思想准备,他稍稍装作震惊,便神色如常地起身,直挺挺地站在大殿中央,不卑不亢。
  “皇帝说笑了,臣并没有中意的女子,而且就算有,我这半废的身子,说不好哪天就……所以还是别误了人家姑娘才是。”
  他说时,额角已被疼得渗出汗珠,脸色更是惨败,嘴唇干裂发抖,唯有脊背依旧笔直。
  郭丞相关心问道:“白将军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
  声音不高,但能让众人听清。
  百无聊赖地扒拉菜的三皇子宋知华莫不关己地向下扫了一眼,嫔妃们的唠嗑声瞬间飘散得无影无踪。
  坐在轮椅的大皇子从一开始就注意着场下的一切,这时正了正身子。
  “闲以恐怕是刚回京,加上身上有伤,一时水土不服罢。”余子丘赶紧打圆场面,白燃的存在感在这一刻降到最低点。
  白茋晚确实不舒服,他挤出一个笑,浅浅地点头,望向皇帝以求他松口。
  哪曾想,皇帝说了震惊人的话:“那更要冲冲喜了,闲以觉得朕的六公主如何,她乖巧大方,温柔可人,朕把他许给你如何?”
  白茋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白茋晚还能说一个“不”字么。
  庆乐帝够狠,舍得把亲闺女送出去当棋子,真是一个好皇帝啊!
  深不可测帝王心,负心寡情丈夫身。
  白茋晚刚要开口,他的老爹替他叩谢:“谢皇帝赐婚!能娶到公主,是白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白茋晚:“……”这老头子。
  一时,腹部伤口欲裂,痛得他说不出话。
  各位大臣连忙道谢,这宫宴到最后成了白茋晚的订婚宴。
  热热闹闹,欢天喜地。
  只有天真无忧的六公主呆呆地继续吃饭,还扭头向侍女夸这道金黄蟹脚真好吃!
  侍女碧光一脸无奈,她知道自己的小主子是个小傻子,但不知道竟然这么傻,奈何碧光只能一言难尽地附和:“那公主你多吃点,什么?你要我把三皇子的蟹脚给你端来?不好吧……”
  没等她犹豫完,三皇子的人已经把菜端来了:“三皇子说早看见六公主喜欢吃蟹脚了,特意命我送来。”
  碧光接过,放到了公主面前,然后她快速地看向隔着很远的对面,六公主的生母——清妃偷偷摸着眼泪,表面看着柔柔弱弱,不敢出声,实际上心里想杀皇帝和白茋晚的心都有了。
  清妃入宫多年,她性子本就慢,不会讨好皇帝,好不容易怀了孕,但生了个小公主,再加上她父亲就是个地方的刺史,母家势力不大,皇帝很快就厌了她,庆乐帝看过两回六公主,给小公主取了个“花花”的名字,便再也没去过清和宫。
  一想起嫁姑娘倒好,第一个把六公主送了出去!
  清妃对白茋晚的印象始终停留在臭汉子、病秧子的印象里,是千万个心都不想把姑娘嫁给他。
  推杯换盏,酒喝了一轮又一轮,那几个能喝的文官还一个劲地灌白茋晚,脸上堆满了贼精的笑容:“白将军好福气啊!”
  “是啊是啊,你这一回京就捞到这么好的婚事!恭喜恭喜!”
  “皇帝可把白将军看成亲弟弟对待呢,要不是白将军早年忙于战事,这会儿公主早过了门。”
  白茋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他们的奉承一一记下,连着抱了好几次拳,佯醉地敷衍回去。
  他一介武夫,娶个媳妇不吃亏,皇帝想拿个女人控制他,未免过于天真。
  不久,皇帝起身,借着体乏,带着宦官离开,场面一下更加热闹放松。
  随后,三皇子也推着大皇子离开了。
  “哈哈哈哈大人真说笑了,北疆的姑娘哪有京华姑娘体贴美丽。”白茋晚豪情大笑。
  等他们喝得差不多了,白燃和烈原对视一眼,扶上烂醉的白茋晚,同各位官员告辞,带着白茋晚离开了皇宫。
  *
  “老爷少爷!您们可算回来了!”白府里的管家和婆婆在门口等了许久,这会儿可算把他们盼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白燃抬脚往里走,吩咐下人把喝醉的白茋晚送回房,“让厨房煮点醒酒汤送过去,一定要让少爷睡之前喝掉,要不然明个儿该头疼了。”
  “是。”白渊扶着白茋晚走了。
  走之前,白渊听到管家着急忙慌地对老爷说小姐生了病,闹着要见父亲。
  然后白燃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一群人匆匆往小姐院子里赶去了。
  白燃能听见,那么装醉且耳力极好的白茋晚肯定也听见了。
  “这老头子,还挺疼他闺女。”白茋晚闭着眼,像没长骨头般倚在白渊怀里,嘴里嘟囔了一句。
  白渊勉勉强强地扶住了白茋晚,真不知道自己这个义父到家了还要演得这么真!
  他是要真的挺不住了!
  “义父,你太沉了……”白渊喘着粗气道。
  “嗯?”白茋晚抬了下眼皮瞥了一眼他,反应过来,直了直身子,“哦。”
  “……”
  除了我,谁还见过这么皮的义父!
  白渊心里大喊。
  走着走着,白渊忽然问:“刚才老爷说了什么?”
  白茋晚没着急回答他,反而抬头看了眼天空,黑黝黝的,月亮倒是明,晃得黑夜都多了几分光亮。
  庭院中几枝花开得正盛,稀稀疏疏的枝叶倒影在池塘,月光映黄,水纹粼闪。
  忙了一天的白茋晚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回来了。
  回到这府邸,回到这京华城,回到亦熟悉亦陌生的故乡。
  白茋晚倏地嗅了嗅,唇边漾起一抹浅笑:“我闻到了奶酿的味道!你快去找找,一会儿咱俩上房顶边赏月边喝酿!”
  白渊“哦”了声,就要去寻。
  只听白茋晚说:“他说……我的宝贝莲儿这么爱生病,和他哥真是一点都不像。”
  他哥是谁?自然是白茋晚。
  至于像不像,白茋晚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像莲儿这么大的时候生病,他从来没瞧过一次,或者说,他很少知道白茋晚生病。
  因为那时,白燃要不就是练兵,要不就是商议国事,从未关心过这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