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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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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建达比她想得快,撇撇嘴道：“就说钱都用完了呗，你可别把钱给他了，我的亲妈吔，你儿子还想讨个好老婆，你要是都给他拿去还了债，我打光棍你还怎么抱孙子吖！”
小儿子一撒娇她就扛不住，这会拿定主意，心里也不慌了，也不等郭建峰来了，娘俩端了碗就吃起来。
等郭建峰跟着大队长和支书一起进屋的时候，就是看到郭建达正在刮着锅底剩的那点红薯粥。
响水冲大部分人家姓郭，大队长和支书也是郭家族人，之前他俩还嘀咕龚西草看着贤惠，怎么钱都算不清。这会心里都有了数，只怕不是糊涂，是太精明。
大队长郭进步先开口，“二嫂子，刚才峰伢子和我说了寄钱的事，嫂子，村里的取款单子每次都是我带回来的，我可没漏过一张，钱哪个取的，我们去邮局对一下就清清楚楚了。”
支书郭定奇也说：“7月份那张还是我当面交给你的呢，我还说峰伢子有出息，一次就好几百地寄钱回来。不过我刚才听峰伢子讲，是二嫂子你说家里急事要用钱，他找人借的。二嫂，我们一个队的，你家里有什么急事可以找我们帮忙嘛？怎么都没听你讲过。”
龚西草一脸尴尬地解释：“是我讲得急，峰伢子没听清楚咧，钱寄了的，寄了的。家里也没什么事，都是小事呢。”
郭定奇看了郭进步一眼，示意他来。
郭进步搓搓鼻子，开口：“二嫂，既然家里没什么事，那峰伢子钱寄回来了你也没用，先给他去还了帐。当兵还欠账不还，那要不得咧，丢我们郭家人的脸，丢我们响水冲的脸，丢咱们县的脸。峰伢子在外面当兵，是光荣的事，我们要大力支持，不能拉后腿。”
郭进步和郭定奇两人说完不仅没走，还坐了下来。
郭定奇看了那锅一眼，问龚西草：“二嫂，峰伢子还没吃饭，你是准备搞点什么好吃的给他呢？”
龚西草脸涨得通红。
郭建达抢话：“这不是我和我妈以为哥在外面吃过了才回来嘛，这就去弄。”郭建达说完就趁机溜了，他平常上工偷懒是常事，最怵这两位。
郭建峰蹲下来，自己往灶里塞了一小把柴火，往炊壶里接了点水烧上。
“队长，支书，坐一会，我泡个茶。”
龚西草看明白了，这两人怕是要等她拿钱出来才会走了，心里不甘不愿地问大儿子：“峰伢子，你欠了别人多少钱？”
郭建峰蹲在灶旁，听她问起，就从里兜把那五张借条都递给她，借条他是特意按照那几次寄奖金时的数目和日期来写的。一百五的一张，两百的有两张，三百的一张，日期最近的是不久前寄的五百。
龚西草虽然不识字，但数字后面的零看得她心慌，她没加出总数，但看着这些数就心惊肉跳。
看她那架势像要把借条一把塞进灶膛，郭建峰又慢悠悠地补充一句：“借条一式两份，我战友手里也有一份，等还了钱再给我。”
郭定奇站起身，从发愣的龚西草手里抽借条翻看了一遍，慢悠悠地道：“二嫂，一共是1350，也不多嘛。这几年，峰伢子都寄了几千回来了。”
龚西草再不愿意，这会也没得好理由找，郭建达那兔崽子又跑了，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她磨磨蹭蹭地进了屋，数了半天才拿了钱出来。
郭建峰把钱收了，对上他妈那要杀人的目光，他只当没看见，还客客气气地说：“谢谢妈。虽然我要退伍了，但你放心，回来我好好干活，照样能养活你。”
“什么！”龚西草先前还安慰自己，没事，一年半载的他不是又挣回来了嘛，才安抚好自己，这死孩子又来扎她的心，“你脑子有病啊，在部队里干得好好的，退什么伍，回来能干点什么！”
郭定奇和郭进步也很惊讶。
“峰伢子，你在部队好好干，家里有什么事你和我们说。”
“是啊，峰伢子，退伍了想回部队就不可能了。”郭进步也当过兵，当了两年因为身体素质跟不上，就被退回来了，要不然他是打算在部队当一辈子兵的。
郭建峰在去找大队长他们的路上就仔细考虑过了，一来现在定亲，三凤只12岁，虽然农村里常见，但他一个军人，这事说不过去。二来，等把过去的细节仔细琢磨了，他妈比他想象中的糊涂，把三凤丢在家里，在她手里三凤只怕也要受苦，他不舍得。还有第三，他现在太受政委关注，将来总会有人瞧出端倪，那时候怎么解释才是大难题。虽然他热爱部队，喜欢当一名军人，但他知道，随着国家日益强大，国家军队未来会经历几次精简，他所在的这支精锐部队，随着国家的稳定，将来也在锐减名单。迟早是要离开的，他早一步离开也没关系。
“奇叔，进步叔，我上次参加任务受了伤，以后腰上不能用大力，所以这次能休一个长假。如果回部队复查不合格的话，只能提前退役了。”
一听说是这个原因，这两位也好说什么了。当初郭进步就是因为肩上肌肉拉伤，造成慢性损伤，没有办法，只能退伍回来。
龚西草看这两位反应也知道这事只怕没得回转，脸色刷白，顾不上招呼人，自己慢慢踱回屋里没再出来。
郭建峰给两位泡了点自家采的春茶，他们响水冲和李家坳中间隔的这座李家山有座过去地主家的茶场，现在算是公家的，允许大家春天自己采些回来制茶，家家都会采了备上几两待客。
郭进步和郭定奇和他闲聊了几句外面的事，看着天色已晚，就都回去休息了，毕竟明天还得早起赶工。
郭建峰收拾了喝过茶的碗，然后去了他妈房门口，敲了下门，等了片刻才走进去。
“妈，你别难过，我回来也能下地，虽然干不了重活，挣碗饭吃没问题的。”
龚西草很想骂：你有碗饭吃，你弟弟怎么办？钱已经掏了，房子怎么盖，你弟弟还怎么讨老婆。但她也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亏心，只憋了气恨恨地盯着他。是啊，不止达伢子要娶老婆，他也要娶，还得她掏钱，那怎么行，剩下那点钱只够给达伢子建两间屋讨个老婆，两个人都讨老婆哪里够。
“你也大了，和你弟弟分家吧。”分了家，她铁了心跟着达伢子，就不用管郭建峰讨老婆的事了。想到这，她一刻也坐不住了，立刻起身。
“我去喊你弟弟，你去把队长和你爷爷喊过来。快点，去，现在就去。”夜长梦多，万一要是他知道她手里还有一千多，不肯分家怎么办。
郭建峰等的就是这句话，面上却是难过状：“妈，我不分家，我是长子，答应过爸的，要照顾好妈，照顾好弟弟。”
“你爸都死了几年，我是你妈，你不听我的听谁的，去，赶紧去。”龚西草不耐烦地轰他。
郭建峰“无可奈何”地起身去了，把刚到家的郭进步又给喊过来。
“峰伢子，你妈又要闹什么？”
“进步叔，麻烦你了，我妈说要分家，今晚就分，她去喊我爷爷了。”郭定二死了以后，他爷爷郭狗金就避嫌搬去了他大伯郭定一家住。但分家这么大的事，不喊他爷爷来不行。
郭进步想到之前郭建峰说退伍的事，心里有些明白了，叹了口气，这二嫂也太过了，对个亲儿子都过河拆桥。可这是他们家务事，郭建峰如果不开口，他们做外人的也不好插手太过。
“峰伢子，你怎么想的？”要是有想法，说出来，我们才好给你主持公道。
“叔，她是我妈，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她高兴。”
“唉，峰伢子，你是个好孩子。”可惜没碰个好妈，以前定二哥还在，两夫妻看着都是看中这个大儿子，定二哥一去，建峰就去参了军，二嫂子这心就偏得没边了。达伢子一天到晚耍奸偷滑，二嫂子还到处夸这个小儿子孝顺懂事。大儿子在外面拼死拼活，挣了钱寄回来不说，还听着她忽悠借钱寄。这一听说大儿子有伤挣不了钱，立刻就要分家的，跟后妈有什么两样。
龚西草手脚麻利，等他们走到家，不仅他爷爷郭狗金到了，堂爷爷郭牛金也到了。龚西草还把郭建达找了回来，这会正殷勤地给他爷爷倒茶水。
郭进步弯腰从堂屋供桌下抽了条春凳出来自己坐了，拍拍旁边，喊郭建峰：“峰伢子，坐这里。”
龚西草看他这意思是要给郭建峰撑腰，脸色一变，但既然下定了决心，她怎么说都是郭建峰的妈，他总不能忤逆她。
“他爷爷，你看峰伢子达伢子都大了，我这个当妈的，年纪也大了，想着早点分了家，免得将来娶了媳（儿）妇（媳）回来两边扯皮，以后家里不得安宁。”
郭狗金没看她，看着郭建峰和郭建达。
郭建达赶紧表态：“我没意见，听妈的。”他妈肯定不得亏了他，刚才可是说过悄悄话了，钱都给他。
郭建峰没有立刻回话，看了龚西草一会，看她有些掌不住了才说：“好，妈决定了就行。”
龚西草本来心里发毛，听他这一说，脸上的喜色都掩不住，在场的几位，除了郭建达，谁看了心里都不是滋味。
郭狗金沉了脸发话，问她：“你是打算怎么个分法？”
龚西草早就盘算过了，面上不能太过，不然这几位得扒了她的皮。
“这房子除了堂屋，还有四间，按说应该两兄弟平分了。不过达伢子不懂事，我得多盯着他些，所以以后我跟着他住，我那份就分他这边。西边两间屋归峰伢子，堂屋和东边这两间我和达伢子住。杂屋归我们，反正峰伢子也不喂猪喂鸡的。”
不等其他人表态，她又一口气接着往下划。
“我和达伢子有两个人，家具就多分点子。锅啊灶啊，峰伢子再去置办算了。钱咧，我手里也只有几十块钱了，就不拿出来分了，算是留给我养老。屋里鸡和菜园子平时都是我在照看，也就不分了。”
郭狗金越听越气，发火道：“这几间房是我郭狗金盖的，轮得到你来分。你算个什么东西！就是因为峰伢子长得像他奶奶，你他娘的就处处看他不顺眼，狗东西，滚回你们龚家坡去。”他一穷小子，当年能娶到仙女一样的地主家小姐，不知道多幸运，后来那些王八蛋搞批斗，老婆子熬不住，早早地去了，他心里又愧疚又难过，锥子扎心似的。他还听到龚西草这刁妇背地里嚼舌根骂“贼婆子”，心里太不痛快了，才没再登过二儿子家的门。
龚西草被骂得脸色刷白，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
郭建达刚要开口，郭建峰起身走到他爷爷面前蹲下，拍拍他爷爷膝盖，劝他：“爷爷，莫生气，我没事。”
郭狗金叹了口气，从前他忍了不计较就是不想让这好孩子夹在中间为难。
郭建峰站在他爷爷旁边，对着龚西草说：“妈，你要跟郭建达一起，我没意见，屋我也不要，都留给你住。钱也不用分，东西也不用分。等我退伍回来，我一个月再给你八块钱，你是我妈，我孝顺你是应该的。不过既然说定了，以后你就跟着郭建达，咱们白纸黑字写清楚，长辈们也做个见证。妈，你疼你小儿子，让我这大儿子疼，我伤了心，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如果还要我和从前那样哄着你，我是做不到了。”
龚西草被他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不尴尬，但听他什么都不要，还一个月给她八块钱，她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忙不迭应声：“嗳，你放心。”她当然要一直跟着她心爱的达伢子住。
郭建达原本还不乐意他妈要一直跟着他，听到郭建峰答应一个月再给他妈八块钱，一个月能买多少肉了，这有啥不好的，再说了他妈还能下地挣工分，下工回来还种菜喂鸡煮饭洗衣，多好的事。等她老了动不了，到时候再说，都是妈生的，他郭建峰到时候也不能不管吧。
“哥，你放心，妈我一定照顾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