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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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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街上渐渐热闹起来,但进店光顾的人寥寥无几。
偶尔有被装修风格或隐约甜香吸引的路人推门张望,目光在展示橱窗停留片刻后,大多面露讶异,悄声与同伴议论两句,便退了出去。
整整一个白天,店里只零星售出几份经典香草曲奇、草莓奶油挞和纸杯蛋糕,而她精心制作的薰衣草助眠玛芬,始终静静地躺在展示柜最醒目的位置,未曾等来一位问津者。
傍晚,乐莎挂上“开业尝鲜特惠”的牌子后,终于陆续售出了大部分普通甜品,她仔细清洁操作台,打扫好卫生,将未卖出的甜品放入保鲜柜,只单独留了一个薰衣草助眠玛芬,拿回家给外婆。
关店锁门,她回头看了一眼在暮色中泛着暖光的“云朵里”招牌,心中平静。
第一天,冷清是意料之中,她相信以她的手艺,只要购买品尝过甜品的顾客,一定会再来回购。
***
乐莎和外婆在南华街附近的老小区租了一套两室两厅的小公寓,距离云朵里不算远,穿过一条还算热闹的夜市就到了。
乐莎在小区外的超市买了条鲈鱼,回到家时,外婆正在厨房的水槽前冲洗一把嫩绿的青菜,水声哗哗,没立刻听见开门声,直到乐莎换好鞋走近。
“外婆,我回来了。”乐莎将手里的袋子放在一旁,接过冲洗菠菜的活儿,“今天买了条鲈鱼,清蒸吃吧?”
“好,清蒸好。”外婆擦干手,转身去拿了蒸锅,一边准备姜丝葱段,一边状似随意地问,“头一天开张,忙坏了吧?生意……有没有开张?”
“开了,还卖了不少呢,外婆你放心,你孙女我的手艺,那没的说。”乐莎将洗净的菠菜放进沥水篮,怕外婆担心,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那是,我们莎莎做的甜品,那是一绝,”外婆将鱼腌好,放进蒸锅,盖上盖子,靠在料理台边,看着乐莎利落地切蒜,“下午,你刘奶奶给我打电话了。”
“刘奶奶啊,她昨天还来店里了呢,说是要给我选个开业的黄道吉日。”乐莎将蒜末放进小碟,“她找你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愁她家晓宇,”外婆叹了口气,眉头微蹙,“那孩子毕业前法考没过,这不毕业了,刚找了份工作,白天上班,晚上复习,还要再考,压力大的不得了,每天晚上熬夜,刘奶奶担心他身体扛不住,劝又不听,看着心疼又不敢多说,怕添乱。”
乐莎把青菜倒进锅里,滋啦一声响,香气腾起,她快速翻炒:“总是熬夜可不行,身体吃不消。”
“可不是嘛,读书是费脑子,身体垮了可不行,”外婆给她递了装青菜的盘子,“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听着揪心。”
乐莎接过盘子,心道不如给刘晓宇做个记忆蛋糕。
刘奶奶和外婆是多年老友,从小到大,刘奶奶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少不了她一份。小学到高中,她经常被人嘲笑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刘晓宇没少为她出头,如今他遇到难关,她便想借这份甜品,助他一臂之力。
“外婆,别太担心,晓宇哥肯定能挺过去的。”乐莎把菜端上饭桌,又转身从提袋里拿出那个薰衣草助眠玛芬,“今天我试着做了点安神的玛芬,加了薰衣草,你晚上尝尝,说不定能睡得好点。”
外婆擦干手,接过油纸包,打开闻了闻,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可真香,闻着整个人都觉着舒坦了。”
***
城市的另一端,结束一天工作的沈砚辞回到高层江景公寓,他将今日在南华街走访的几家老字号饭店拍摄的素材导入电脑,仔细分类标记。
书房只开了一盏阅读灯,光线将他专注的侧影投在满墙的书册上。
处理完所有资料,夜色已深,他揉了揉因长时间注视屏幕而酸涩的眉心,起身去浴室冲了个澡,试图洗去疲惫。
裹着浴袍出来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是他哥哥沈砚书的微信视频请求。
沈砚辞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下,才拿起接听。
屏幕里出现兄长沈砚书的脸,背景是宽敞明亮的西式厨房,窗外天光正好。
“砚辞,还没休息?你那边很晚了吧。”
“刚忙完。”沈砚辞在沙发上坐下,顺手将湿发往后捋。
“你最近睡眠怎么样?爸妈不放心,让我问问你,”沈砚书迟疑一瞬,还是直接说道,“那个药,治标不治本,能少吃就尽量少吃,他们还是希望你能过来一段时间,这边有位治疗师,在创伤后应激和睡眠障碍方面很有经验……”
“哥,我最近睡眠还好,”沈砚辞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敷衍道,“工作室的新项目刚启动,我走不开。”
沈砚书盯着他看了片刻,问道:“是真走不开,还是……”
“当然是真走不开,”沈砚辞打断哥哥的话,故作轻松地笑道,“最近忙的我脚不沾地,倒头就睡,压根没吃药。”
沈砚书了解弟弟的脾性,并不相信他的话,却也没有戳穿,无声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了些日常琐事和父母近况。
结束通话后,宽敞的公寓格外安静,落地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衬得室内愈发空寂,已经十二点多,他却毫无睡意。
他靠在沙发上回顾今日一整天的工作,忽然想起早上从云朵里甜品店买的玛芬。
沈砚辞的生活向来规律,尤其注重饮食营养和节制,睡前更无吃夜宵的习惯。
今夜,或许是职业本能驱使,他需要亲身体验这标价388元的“助眠玛芬”是否名副其实,以拆穿其可能的溢价谎言;亦或许是刚才和哥哥的那通电话,勾起了他内心深处对于解决失眠问题的渴望,让他决定破例一次。
他走到开放式厨房,拆开纸包,玛芬的卖相确实超出预期,蓬松金黄,点缀的薰衣草碎清晰可见,散发出一种干净天然的草本香气,混合着黄油烘烤后醇厚的香味。
他晚上只简单吃了一碗清汤面,此刻在这静谧的夜里闻到这般香气,竟觉出几分实在的饿意来。
但他没有直接吃,从橱柜里取出一只简约的骨瓷碟,将玛芬置于中央,又配了线条利落的银质刀叉,从茶柜选了一款花果香气清幽的伯爵茶,用热水缓缓冲泡。
就在他准备品尝这份打破惯例的安静夜点时,一道敏捷的银灰色影子悄无声息地跃上岛台,是一只体型硕大,毛蓬蓬的缅因猫,绿宝石般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剔透。
这是沈砚辞两年前从动物救助站带回来的伙伴。
“元帅,下去!”沈砚辞命令道。
缅因猫非但没下去,还凑近碟子嗅了嗅,对甜食兴趣缺缺,转而用硕大的脑袋顶了顶沈砚辞的手腕,发出呼噜声,在他手边盘踞下来。
沈砚辞用银刀切下一角玛芬,送入口前。
入口的瞬间,他微微挑眉,外皮薄薄一层酥脆,内里却异常湿润绵软,疏松的糕体在齿间化开,黄油醇厚饱满的奶味裹着面粉的清甜先漫开来,舌尖碾过,是绵密又带点沙沙的口感。
正当甜味在口腔里打旋时,薰衣草特有的幽香在舌尖化开,不浓不烈,像藏在甜里的小惊喜,层次一下子丰富起来。
但说味道,确实不错,沈砚辞眼睛一亮,慢慢吃着,每一口咀嚼,都是一种宁静的享受,偶尔抿一口茶,温润的茶汤滑过喉咙,佛手柑的微苦恰好中和了玛芬留在舌尖的甜腻,薰衣草香混着茶的清甘在口腔里散开。
不知不觉,一整块玛芬便消失了,口腔里留下清爽的回甘,连带着呼吸里都沾了点淡淡的草木香,指尖还留着黄油和薰衣草混合的味道,忍不住凑到鼻尖又闻了闻,心里都是软乎乎的甜。
更显著的变化来自身体内部,那种因长年累月失眠而造成的精神紧绷感,突然就莫名其妙的松弛开,就连深植于潜意识中,源自于儿时被绑架后留下的,对黑暗的恐惧和警惕,似乎也被这滋味安抚了。
他重新刷牙梳洗后,回卧室躺在床上,就着柔和的灯光看了会儿杂志,不到半小时,一股久违的困意,毫无征兆地席卷了他。
那一夜,沈砚辞沉入了深度睡眠,没有零碎的噩梦,没有中途惊醒,只有一片深沉无边的宁静黑暗,将他温柔包裹。
直到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他脸上,他才缓缓醒来。
他躺在那里,有好几分钟没有动弹,头脑是久违的清明,身体松弛而充满精力,那种每个细胞都得到彻底休息后的饱满感,对他来说,陌生得如同幻境。
他坐起身,靠在床头,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这是他自那次绑架后,睡过的头一个整觉。
“云朵里……”他低声念叨着这个店名,指尖无意识地轻敲了手机屏幕,眼神深处,不仅仅有对食物效果的惊奇,更是认知颠覆的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