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探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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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岩是被白棋硬推出去的。
“好了好了，你该去看你爷爷就去，多大个人了，别再像个鼻涕虫一样粘人。”白棋随手把两张平整的红票子塞进口袋。
温岩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道了别。
自从把心思放在白老师身上，自己去照顾爷爷的次数也少了些。好在老爷子近来身体不错，精神也好很多，不用太担心。
温岩提着水果与食材，掏钥匙拧开了防盗门。
老爷子手里拿把葵叶蒲扇，躺在窗户边的藤椅上，摇头晃脑，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个有年头的黑色收音机，正咿咿呀呀唱着戏。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春香呵，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小温来了？”老爷子耳朵倒好，仍旧闭着眼，小声招呼一句，伸手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小，一套动作熟练极了。
“爷爷，午间给您做莲藕排骨汤，不用忙了。我还给您带了水蜜桃，一会儿给您洗一个尝尝。”温岩柔声道。
老爷子的眼睛睁开一条狭长的缝，浑浊的眼球慢慢翻下，似乎已经嗅到了淡淡桃香，吸着鼻子，拄着椅子站起来。
很少有老人家像老爷子这样，腰板倍儿直，毕竟年轻时受过训练。但他也因此丢了半截手指头——这已经算是极轻的伤。
“我帮着打打下手？”老爷子笑笑，“我还是能握得动刀的。”
“爷爷，您就歇歇吧，接着听《牡丹亭》，不妨事儿。”温岩笑着劝老爷子，把带来的莲藕、排骨、水蜜桃之类放到厨房，先行处理着中午需要用的食材。
粉糯的藕带着新鲜的湿润，稍后要去皮洗净并切块，为了炖得更软烂，块头需要控制，再加些盐腌制，稍微带些味道，还能防止表面氧化发黑；排骨已经由老板切好了块，需要浸泡一番，抓洗出血水，后续再冷水下锅，焯水去腥，撇去血沫，另起热锅加姜片花椒爆香，稍加炒制锁香，再和同样炒过的莲藕一起放进砂锅；其余的配料如姜，提前各自切段切片，如莲子、枸杞，稍加泡制之后入锅炖煮，如葱，提前分出葱白切段，参与炖煮，余下的葱绿切碎，出锅前再撒上点缀……
等待汤熟的时候，再给老爷子洗个水蜜桃，切块送上。
另外配汤的主食，淘米焖个二米饭；另炒个爽口的菜式，看冰箱里还有什么……
温岩在厨房如往常般整理翻找着。
老爷子站他身后，忽然开口道：“小温，你是不是谈朋友了？”
温岩一怔，闹个大红脸。
“你猜我怎么晓得？”老爷子老神在在，不等温岩回答，自顾自骄傲地说道，“春风满面，喜事盈门。难得你周六有事，周日也穿着衬衫，还有口红印儿……”
噗——
温岩低头看看身前，蹭到的那小片恰好分了上下两半的锈迹。
“爷爷，这是铁锈……”
“是嘴上。”
嘴？温岩愣住，用手指蹭蹭自己嘴唇。嘶，有点疼，怕是被咬破了皮儿，略带些红润，但哪能有什么口红？白老师……可不是会用口红的人。
他哭笑不得。
“昨天喝热水的时候被烫着了，您误会！”
老爷子歪着头打量半晌，叹道：“我这眼睛是越来越不好使喽，花得厉害！不过小温啊，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也该谈对象，平时工作都挺忙，也别总顾忌着老爷子我。”
温岩停下手，眸光闪烁。
老爷子喃喃自语，“马上就三年了，都是不中用的爷爷耽搁你了啊。”
“您别这么说。我父母……因为那事儿进去之后，一直是洪家在帮我，养育我。我照顾您也是理所应当，哪里有什么耽搁？”
温岩摇摇头，拿起一个软乎的水蜜桃，用盐搓了搓，轻柔地搓去绒毛，再切成刚好一口一个的小块儿，连着水果叉，仔细交到坐回沙发的老爷子手里。
照顾您并不是耽搁，反而能帮我洞察别人的心思，知道谁是虚伪，谁是肤浅，还有谁是真实。温岩垂下眼帘。
他们全部门，以及隔壁部门都知道温岩有个老人要经常照顾。
有人感慨他的孝心，有人同情他的忙碌，有人嘲笑他愚孝，有人追问他的家庭情况，也有人给他推荐养老院。
他可不是看不出人脸色，听不出人话意的憨憨。
“不过爷爷……我确实在谈。”
老爷子乐了，颇有种小孩子猜中题目的兴奋：“这就是直觉！”
“好啦好啦，爷爷，您吃着东西，小心呛着。”温岩劝道，“您要想问，我可以慢慢讲给您听。”
“小年轻的谈感情，老爷子不好掺和。好好待人家，好好处朋友！”老爷子的视线慢慢游离向旁边的书柜，书柜里面的玻璃上贴着一张照片。
短头发的小姑娘笑得灿烂，十二三的模样，个头倒挺高，和一个同龄的长发男孩勾肩搭背，还高他半个头。身后是个约摸六十多的老头，站得板正。还有个四十左右的，虎背熊腰的壮汉。壮汉穿着橙色的工装，正是本地消防队的，也是小姑娘的父亲。
长发男孩仰着头，桀骜不驯的模样当中，竟有几分的书生气质，与如今的温岩相似。
她若是这么大了，也该认识个好人家。
小温就不错，可惜啊，只把我们晓庆当兄弟……也是，这么文气一小伙儿，哪怕当年一块儿闹，可和我们咋咋呼呼的晓庆不一样，真要是搭伙儿，恐怕也合不来。
晓庆，还有孩子他爸——
老洪家没有别的人了。
老爷子眼眶微湿，枯瘦内凹的眼窝子里泛起淡淡水色，刚刚打过哈欠似的。
“爷爷，最近我们公司在推一本明末背景的历史有声书，讲的一位叫陈忱的小说家，作者是位历史学者，您要听听看吗？”温岩知道老爷子习惯这种民族气节的题材，也喜欢真实的历史故事，便抛出这个话题。
“哎，帮爷爷找来听吧。”老爷子用手背蹭蹭眼皮，发白的唇角轻轻扬起。
白棋先去到不远处的收破烂的站子，恰巧看到一把被丢弃的，看起来还算完好，只是沾了不少土的人体工学椅。
“我想要那把椅子。”
“五十块钱，拿走吧。”
白棋看向旁边的红色宜家塑料椅。
“这个呢？”
“十块。”回收废品的小哥整理着地上回收的旧书，抬抬眼皮，瞥到白棋的穿着，语气稍稍弱下，“五块也成。”
白棋犹豫片刻，默默掏出一张红色的毛爷爷，“那把。”
白棋推着人体工学椅回了地下室，吭哧吭哧把椅子搬下台阶，一后背的汗。
温岩说得对，以后的自己有收入了，还是得对自己好一些，毕竟大半天都会坐在上面。万一写书未半而中道腰卒，怎么想都不值当。
他只管写，不去管评论区里逐渐增多的评论。
“特地看了看时间和网址，我没有穿越，也没有走错站。不是黑蓝，不是橡皮，是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的风岛。”
“附议，风岛好久没出现这种感觉只适合出版的作品了，本来都快被某些网文带跑了！”
“卧槽，这个真的是神预言！刚爆出来的事情，已经提前写出来了，可惜没提前看到！真的现实比小说还精彩！”
“天啊，作者之前写了这么多，追了追了，是宝藏大大！”
“妈耶，狂人院让我手抖得都手机拍脸了，后脊梁明明靠墙都发冷！”
“墙确实凉，我小太阳也觉得凉就没救了。”
“这天儿用小太阳？南极人？”
“别杠，总之就是给爷去看！简直消暑降温利器！”
白棋点击了发布，深深舒口气。
他写这些东西，从来不会考虑读者，更不会去刻意迎合。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走，众口难调，本就不是能勉强的事情，跟谁过不去都不好。
只是内心的意念在驱使罢了。
“小舟沉浮在远海中央，不论哪个方向，都是湿冷与腥咸的。”
“最为广阔无垠的天地，也是无路可去的绝境。”
“也许龟缩在狭小的壳子里，就可以在自己的荒凉宇宙中远避一切。”
热气腾腾的莲藕排骨汤在白瓷的汤碗中泛着闪闪油光，骨肉分离的排骨紧致软烂，白藕块粉糯酥软，即使是老爷子也能轻松嚼烂咽下。
温岩摘下黑色围裙，挂到门后，额头上的汗水将头发也黏住。
“炒了个丝瓜炒蛋，配上莲藕排骨汤和二米饭，您趁热吃。”
“辛苦了。”老爷子笑吟吟地拿着手机走进餐厅，“这故事写得真有意思，能写出《水浒后传》的人物，的确很有侠义精神！在当下，倒是很少看到有年轻人这么有侠义精神。”
温岩笑笑，看老爷子落座后才坐下，“并非没有，只是现在的人多了，每天的信息量也变多了，想要有时间并识别出侠义的事情……也变得困难多了。”
瓷勺与瓷碗是一水儿的白，朴素雅致，轻轻碰出叮当的声响。老爷子没再言语，嘬口汤，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温岩便也动了筷子。
他忽而想起那日在病床上的白棋，淡漠的双眼中蹿升出的点点星光。
即使……有了指日可待的一天，白老师真的会善待自己吗？特别是在吃饭方面，他会愿意好好做饭，或者花钱找更好的饭菜吃吗？
白老师多半不会的。
每天带饭有些难度，按当前工作的情况，自己不是天天要到爷爷这边，时不时也会在外面吃，送来送去的也都凉了……
如果没办法经常给白老师做饭，下回，给老师带点营养补剂之类的吧。
口中的糯藕发出嚓嚓的响声，与唇齿厮磨着，化为香气满满的雪泥。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探望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