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争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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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门》并未因为作者生活条件的转好而丧失其背光面的沉郁内核，也并未因为这样的叙事风格，掩盖良善的生机。
心底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正卖力地攫取着深渊中的黑暗，在晴空之中，画出一道黑灰的虹来。
忖度良久，白棋长叹口气。
《暗门》是他的主阵地，至于《重叠》，不过是年轻气盛者的玩物，被人炒作得太过火爆。但求某些事情不要过早地引燃。
以及，还不想让自己的厄运祸害到某个纯良的打工人。
最近总有些心慌，莫非是因为没休息好？
刷着短视频的男人神情不耐烦，左手举着啤酒，右手拇指不断上滑。
“青柠影视投资百万，购买无名作者版权，爆火小生林嘉崇即将出演主角，小编为您解读背后秘密！”
男人的手指稍微停顿，视线在“百万”二字上流连半晌，转到“白棋”的名字上。
“白棋？”他皱起眉，像是看见了恶心的霉菌似的，喃喃自语着点开评论区。
“这小子谁啊，居然这么高版费？”
“初出茅庐一百万，前途无量！”
“白棋是神仙！相见恨晚！”
男人撇撇嘴开始算账：一百万，在这地方能买一套交通还算便利的两居室。如果再多卖几本，一套别墅也下来了……现在写书的这么赚钱？不然自己也试试，反正少了个拖油瓶，自己做小老板，行情不好，也不赚钱，空闲时间不少……对！可以写对门那个傻子的故事！出尽洋相，一定是搞笑的好题材！
男人咂么着嘴，兴致勃勃，眉毛上凶恶的伤疤也挑起来，平添几分滑稽。
又滑了几个视频，他猛然瞪大眼睛。
“路人神仙颜值大赏：香格里拉空中餐厅傍晚，两个极品颜值帅哥！”
极品颜值？自己什么时候关注过这种颜值主题的视频，还是同城！
关键是视频中的人似曾相识。
这面相、眼神、神情，凭借自己十几二十年朝夕相见的火眼金睛，立刻就认出来了。
这他妈不是离家出走五年还没给家里人联系，已经该暴毙荒野的倒霉孩子尹嘉祯么！除了头发更长像个疯子，还是那么一脸死相！
更令人气愤的是评论里链接的另一个视频。
“快看看这个，和白棋是不是好像？视频：高颜值无名作家，非要靠才华出道！”
白棋，白棋……男人的眼睛几乎红了。他搜着这个名字，也搜到了《重叠》，草草翻过两页。
尹嘉祯这小兔崽子是不是……总琢磨什么黑白棋中的后发先手，才起了个白棋的名字？这本破书写得拗口，和他这犟驴一样。什么白棋，明明是投降的白旗吧！他能在哪儿？他可没有离开我们城市的胆量。
男人越想越来劲，“英子，你看，咱们尹家有个出息的，居然是他这外人。”
他向另一个瘫在沙发上，同样刷着手机的中年妇女挥起手机。
“这是你不去洗碗的理由？”女人翻个白眼，好巧不巧，那视力5.2的眼睛猛地看见“高颜值作家白棋真容”的视频。
模糊的图像中，柔长的发丝垂下，遮挡住他的左眼。一只深棕色的右眼冒着扑面而来的冷气与锐意，嵌在苍白的，略带稚气的瓜子脸上。微抿的薄唇失去血色，微皱的眉头死死结住，苦大仇深得像巴哥犬。
“这兔崽子怎么上热门了！”女人尖叫着从沙发上跳起来，眼睛放光地扑到男人身边，“有出息？终于当大明星了？”
“呸，真他妈玩那点文字游戏，写出点名堂了！”男人咬牙切齿，“还他奶奶的赚了一百万！一百万！都不舍得分八成给我们两个慰劳慰劳！把白眼狼养这么大，想当初，早就不该拉扯他！反正咱们儿子死了！”
“管这么多呢，哎，看这样子，混得不错，傍上个有钱人！瞅瞅，这么厚一信封！”
视频里的温岩毕恭毕敬地递过信封，再结合之前的百万买断，很难不联想到，这里面会不会是下一次稿子的定金。
“得想法子把这兔崽子抓回来。不愿意回来也行，既然没断绝关系，多少得分几成赡养咱俩。”
“断绝关系不断绝关系的，养着他个扫把星，没被雷劈就谢天谢地了。他必须得分钱来，不然咱们就让他好看！”
两人对个眼神，达成一致，挤到一个沙发上，开始翻找起白棋的信息。边找边骂，不亦乐乎。
他们背后的洗碗池里放着堆成山的碗筷，黄黄白白的油渍凝在碗沿上，估计着已经放了两三天。
这时候近了年关，距离认识温岩小一年了。
“过年的话，我打算初三来拜访白老师。头两天，一个是去陪爷爷，再一个……要到城南头，见见我父母。”
“你和你父母的关系……某种程度上，还真让人羡慕。”白棋啜口热水。
“他们人是很好的，但必须承认，他们确实犯了错，需要赎罪。”温岩看白棋没什么反应，惶恐不安的感觉慢慢放下，“我也是在离开他们之后，才变了副样子。”
白棋的目光忽而看向他的耳朵，准确来说，是耳洞。他还记得那种柔软的触感，心跳忽地加快。
温岩不自禁捏了捏自己几乎快要愈合的耳垂，颇有些不好意思，“以前的话，耳钉还是叛逆的象征，正是那个年纪会喜欢的。”
“看今天的你，的确看不出来你所说的过去的痕迹。”白棋耸耸肩，“没事儿，我一个人过了多少年，倒也不急一时。不过，还有一件事想提醒你。”
温岩坐在那，乖得像绵羊。
“人怕出名，我估计有些人会找麻烦。你和我也别走太近。”
“白老师……”
白棋打断他的询问，“对了，那个契约，我稍微看了看，又放回去了。不出我所料，却又出人意料。所以我决定再慢慢看，慢下来，才能有更多的想象空间。”
想象？温岩有些不理解。但白棋是笑着的，至少不会是生气了。
想象——某个人认真写字的模样，提笔犹豫的模样，心跳不已的模样。某人可太憨憨，太让人想逗弄一番。
温岩沉吟片刻，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觉得自己或许该离开了。如果尴尬地安静太久，白老师也会不舒服吧。
“你等一下。”察觉到温岩的去意，白棋突然叫住他，“你闭上眼。”
温岩乖乖闭眼。
额头上轻轻碰到的，是温热的呼气与湿湿软软的唇。
温岩闭着眼睛，脑子空白，心如擂鼓。
白棋倒坦坦荡荡躺回椅子，笑吟吟地看着那逐渐变红的脸庞。
“空气沸腾如铁水，流淌在各个缝隙中滋滋地冒着气泡。玫红色的胭脂翻打在地，掀起一片艳丽的花潮。野火点燃了拘谨的柴草，放开无限欢愉的舞蹈。是随波逐流的水中萍，不是轻盈自由的空中鸟。”
“迷人的不仅仅是放纵，还有解开铠甲、揭开面具、褪去皮囊的赤子之心。”
“纯净或是丑恶，希冀或是欲望，将有限的胸腔，填得满满当当。”
“明天你抽空再来一趟，这契约该一式两份才对。”
温岩回去的时候并未留意到身边的目光，只在仔细回味着方才的分分秒秒。
而白棋却已失去了方才的从容。
“尹嘉祯，还挺能躲啊！”女人捏着鼻子，嫌弃地看向在地上撑起身子，神情冷淡的白棋。
“那个和你交往密切的家伙鬼鬼祟祟的，终于让我们跟上了！喂，就是这打儿吧！”
男人虚胖的手掌捏住桌上那厚厚的信封，喜不自胜地拆开封口。
捏在手里的白纸黑字刺眼得很。
愕然、愤怒、狰狞的圆脸正对着面带讥笑的白棋。
“这什么玩意儿？契约……婚书？”他眼角抽搐，呕出紫红色的舌头，三下五除二将手中的白纸撕烂，愤愤地赶两步，把纸往白棋脸上甩。
黑白的色彩雪花似的飞舞，却又沉甸甸地急坠。
白棋无动于衷，表情都没改变半分。
“尹嘉祯，你搬出去写作就算了，居然还找个男人乱搞！”女人咂咂嘴，摇摇头，打量着空荡荡的屋子，丝毫不顾这是白棋的地盘，哒哒哒地走到角落的纸箱中翻找。
“我跟你们没什么可解释的，我们早就恩断义绝。你们管不着我。”白棋深吸口气，终于开口，嘶哑着嗓音，却并非嘶吼，而是冷淡的，如他默默隐忍时一般平静，对周遭恍若未闻。
“你总归是我们的儿子！”男人喝道。
“你们的儿子早就死了，我不是什么尹嘉祯，这个名字我高攀不起。”
——想要去改了这个名字，可那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不仅仅是嫌麻烦。过着他的生日住在他的家，用着他的名字，却得不到他应得的关爱。
曾经寄人篱下，就是那只换了太子的狸猫，作为一桩不可揭开的秘辛。
白棋没再说什么，任由咆哮没入冰冷的空气，沉入冰冷的心湖。他低眉，想到那份碎成百千份的婚书末尾，自己已经签上的“白棋”。
笔筒里卷着十张一百块钱。女人用指尖拎着红色的边角，小心地把边缘压整齐，冷笑不已。
“只有这么点儿？”
男人立刻揪住白棋的衣领，在他身上的口袋中东摸西摸，只掏出张绿色的票子。
“啐！晦气玩意儿！剩下的钱呢？”
白棋张嘴就道：“捐了。”
“你可真他奶奶的清高！”男人恨不得把他拆吃入腹，一口黄牙上黏着干涸的血。
白棋没有出言挑衅。逃了五年，到底是这里太小，早晚会被撞见。可自己也只对这里……有一丝丝的暖意，愿意留在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是时候离开了吗？
遍地狼藉。
骨头缝里浸透了寒冷，阵阵疼痛撕裂着脆弱的组织，无声的悲鸣在地下室中回荡，跌在苍白的纸片上。
良久，白棋摸出被摔掉漆的诺基亚。
“明天你不要来了。”
“白老师怎么了？我这就回……”温岩一怔。
“我说了你别再来！”白棋麻木的情绪忽而泛起，连带着喉咙与气管猛烈震颤。
别来，别看到……这种不堪啊。
“白老师，白老师不舒服？”
眼前的散乱却又真实得可怕，他终究会知道，不如由我把一切打破，再打得更加稀碎吧。
白棋喘息片刻，无可奈何似的，轻声道：“阿岩，我过段时间要换地方住。”
这个称呼！温岩心中微微刺痛，痛苦中还夹杂着一丝酸。
“白老师，你过来住吧。我家有热水，有网，有阳光，有……”
“有你就够了。”
温岩觉得自己又要失去理智了，脸是疼的，不是做梦。
“白老师，我，我这就回去，您拦着我我也要看看你，您……”
“我父母来过，别让他们碰见你。”白棋的强硬语气，稍稍唤回了温岩的脑子。
温岩深吸口气，冷静下来，“我会留心，您先到安全的地方稍等，我马上过去！”
手机从失去力量的手上滑落。白棋平躺在水泥地面上，失神的双目向着窗外的光。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争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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