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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居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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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岩小心翼翼地踏进这不算陌生的地方。
遍地飘零的纸像是秋日的蝴蝶，大大小小，抵不过外界的命运，悲切而无助地翕动在萧瑟风中，哪怕是野兽，亦苟延残喘。
桌上那台二手电脑也不见了。
他用自己的羽绒服裹住白棋，扶他坐到床边。
胸中是烈火与寒冰，厮杀搏斗之间，终于消融成空旷与虚无。
素来和蔼可亲的面庞浮现出慌乱，视线凝在结了霜的眸子上。
“白老师，您没事儿吧？”
“我歇一会儿就好。”白棋声音轻轻哆嗦着，有意去克制，侧着脸，慢慢裹紧羽绒服，“以及，他们拿走了我的私房钱。”
温岩恍惚听出了一丝笑意。
白老师或许早就料到过这种场景，才把卡托付给我了吧。温岩的双手覆盖着白棋冰凉的手，试着将暖意层层渗透。
“白老师……咱们不差钱！您休息好了，我就带您去我家。”
一瞬间，白棋明显绷住了身体。
“白老师，我会尽我所能，给您一个安全的、温暖的、宁静的家。”
虽有些猜不透白棋的紧张来源于哪里，或许是“父母”，是温岩，也许是白棋。但誓言已下，承诺即是自己的利剑与盾牌，哪怕是狂风暴雨，哪怕遍体鳞伤，总要闯上一闯。
白棋微微旋转手腕，反握住温岩好似袖炉的手，让手心也多沾些自己缺失的温度，贪婪地试探。
“那一对夫妻……可是很有闲情逸致做跟踪的事情。他们喜欢钱，哪怕一分钱的蝇头小利也会争辩半天。他们不计代价，却又爱惜名声，只会暗中作乱。还有，那份契约，我是签过的。”
温岩凝视着白棋，笑了，“我不怕事，也不是不能做事，温岩说话算话，自然不会给白老师丢脸，也会保护好白老师。”
临时转移到温岩家的白棋钻进软暖的被窝。
轻盈的蚕丝被盖在身上，融融暖风渗入苍白的皮肤，涌入干冷的鼻腔，干涸龟裂的土壤渐渐愈合，心田之中的寒冬已停止了呼啸狂风。自某二人离开之后，霎时间激发的颤栗已彻底止住。
脖颈后的被子由他轻轻塞好。
“白老师先好好休息，我去准备您的生活用具……”
“温岩。”白棋小半个脑袋埋在被子里，闷在被子中的声音糯得很，不想被人听到似的，“谢谢。”
“您客气，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温岩好想摸他的脑袋，如同乖巧的猫咪，没有了过往的杀伤力，想要将他护在手中。
“那，给我笔和本。”
哪怕这样了，也想要写些什么，果然是白老师。
温岩将黑色的本子与签字笔递过去，那是他在一片废墟中找出来，认真护在怀中的笔记本。这个本子只用了一半，这一半的前半部分是医院手记，后面则是些零散的内容。
白棋纤细的手指捏着本子，翻开了最后一页。
温岩摘抄的文本之后，是白棋劲瘦的字。
“我要用你的宝剑斩断我的镣铐，在这世上我将无所畏惧。”
“激烈的暴风雨和平静的池塘，冬日的皑皑白雪和夏日的枝繁叶茂，都是我的模样。”
“并不因为变成了大人而被迫雪藏、尘封、腐朽、湮灭、遗忘。”
“要野火燎原，要玫瑰盛开，要顶天立地，要清风徐来。”
白棋是这样的脾气性子。
他翻个身趴在床上。笔尖刷刷地在纸面上跃动，牵出纵横编织的文字之罟，浮沉于字符之海中，网住一尾尾模样各异的鱼，时而归于平静，时而鱼死网破，沾满了血腥气，甩下遍地狼藉。
这一章的名字，叫《互换》。
此篇一出，评论哗然。
原本文辞之中舍不去的瑰丽华美，倒成了地痞流氓式的咆哮，疾风般令人喘不过气的文字中，夹杂着土话俚语以及某些上不得台面的器官，将原始与野蛮从荒芜的土地带到了现代化的城市。
这场铺天盖地的黑沙暴，呛得人咳嗽连连。
有人评：白棋之骂街文，曹汐沢之小白文，不外乎此！
——曹汐沢最近发了新文的第一章，就被人喷得断更了。
“我爱你就像狗改不了吃屎，津津有味，乐此不疲，因为我是恋爱中的人，智商和我的胸一样平。”开篇就写到“爱情”，后面更是句句不离胸和屁股的比喻，拙劣粗俗，隐隐约约契合着某些阴暗者的想法。
《互换》中辱骂之难堪，当真未比那“小白文”好多少，不过整文没有错字，句法没有问题，只是内容让人实在不适，撕裂般地塑造出另一种白棋的主角。
有人评：贬低父母形象，捏造事实谎言，言论粗鄙不堪！
这个故事正讲的主角的双面人父母，如何暗中窃来一子为亲生儿治病，又如何将死人与活着的外人互换，又如何侮辱、杀伤无辜的孩童，偏偏逍遥法外，名声极佳。
白棋难得地回复了这条评论，暗中嘲讽之意丝毫不比文章差。
“想看高雅艺术就坐车去音乐厅美术馆，不必非到庶民的棚圈牢笼中踩一脚泥，落一身唾沫，还骂一声晦气，费力不讨好。”
有人评：哗众取宠！枉我关注！现在的作者为了流量哪里还有文人风骨！
白棋也有了脾气：活不下去了还讲什么文人风骨？揭开血淋淋的现实便是博取眼球，结合虚构的天花乱坠也是见钱眼开，万事皆可为流量，这扣帽子倒很擅长。创作不是圈子里的杂耍游戏，更不是附庸风雅、随波逐流、闭门造车。哗得就是尔等众，取得什么，又岂是我说了算？
白棋抱着新的笔记本电脑，“笃笃”地敲着键盘，动作上颇为克制——毕竟是别人给买的，看起来这么薄，大概不怎么结实。
这都七点半了，怎么某人还没信儿？白棋本来想下点面条，盯着厨房出神片刻。
用不惯煤气灶台，别的也没用过，别把人厨房炸没。白棋叹口气，心里面絮絮念叨：饭票失联了，肚子好空。他家里都没零食和方便面的吗？果然是会做饭的人。
饿着肚子也能写作，这本领他早就磨炼得登峰造极。
门锁窸窸窣窣一阵响动，温岩终于回来拯救世界了。
“今天加班，我打包了些清淡的菜回来，白老师……也没吃吗？”
白棋有意叹口气，放任肚子低声哀鸣，“待了两天才发现，你家……没有直接能吃的东西，也不用电锅。”
“白老师电话关机了，我也没能赶回家。早知道这样，我提前点外卖，您也不用饿着。”温岩急忙把外卖摆上餐桌，“楼下也有主食厨房和餐厅，您要是饿了，不愿意做，可以下去吃。”
“吃惯了你做的。算了，就这么吃吧。”白棋也没挑。
这几天温岩一直睡沙发，把床让给自己。昨天晚上自己做噩梦，一点醒来，还看见外面亮着灯。今天他回来得晚，嘴皮子都干裂，脸也冻得发红，到底带了吃的，再挑剔，未免不近人情……自己还欠着他人情。
白老师的嘴已经被我惯刁钻了么？年前忙完这几天，我也会有空，给白老师做菜……哎，年饭照理是要去爷爷那里，如果白老师不乐意，我也不能放个分身出来。
两个人的小心思各自转着，都没写在脸上。
白棋慢条斯理地吃了大半碗白菜豆腐以及半份肉丸，将温岩现冲的一茶碗红茶喝了个光。
“白老师，《互换》，讲的是您的故事？”沉默许久的温岩借着倒茶的工夫开口道。
“是。”
怜悯？也罢，哪怕是温岩，也是普通人而已。
“您曾经用更温和的语言写过这样的故事。”温岩呷了口红茶，“将真实揭露出来，我支持白老师。只是，这会是白老师的伤疤么？这样直白地揭开，我怕白老师……会痛。”
他是如此地像个老父亲。
“是你觉得会痛，而不是我真的在痛。”也许不痛不痒。
温岩微微哽住，“嗯……如果需要我帮忙，您尽管说。”
“确实是有些麻烦，特别是那些评论区的。虽然我一直以来对评论都持有种无所谓的态度，但某些人的话……明明也见过很多，该淡然了，但真到自己身上，仍然咽不下这口气。”白棋摇摇头，“我没有让你帮忙控评的意思，只是……你别因为那些评论气恼，或者看低我。”
我不在意别人的评论，但我会在意你的。即使会被飞速淹没在数字的海洋中。你和他们不同。
白棋嘴角微弯，不等温岩接话，“总之，这些不用你担心。你过好你的日子，和该联系的人处好，把该干的事做好，我不想过多打扰你原本的生活。”
哪怕你心甘情愿。
“那，白老师，在我的安排中，除夕的时候，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去爷爷家，再一个是带着白老师去爷爷家。”
温岩诚实得很。
“老爷子要是乐意见我，我倒也不反对。就当是带着就地过年的朋友。”白棋会意，同样坦荡荡。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怕的，毕竟也没什么他会留恋的、可失去的。
“白老师愿意的话，也好。”
能听得出他话语中的欣喜，白棋不自觉地，心情也好转些，多吃了一口肉丸——哪怕没有温岩做得好吃。
“你每天在路上，也留心着那两个人。”白棋的话比往常多了，未饮先醉，“无所不用其极，为所欲为。冲着对外宣称的一百万，他们也不会就此作罢。如果亏欠你更多，我恐怕更没办法还了。”
“倒也不用像还债。白老师愿意接受我，这就足够了。我会尽我所能。”
“你快些吃。我吃好了，还要继续《半扇窗》……这章的故事，主题会是被窝。”白棋含糊地转过话头，慢吞吞站起来，挪向房间里。
被窝？温岩一怔，耳朵不经意地红了。
自己暖软的被窝给了白老师，自己曾眠的气息也包裹着白老师。
忽而惹起幻想的涟漪，五彩的，炫目的，闪烁着，荡漾着，甚至还有难以言说的旖旎。
幸好思想不会被读取，真是令人羞赧。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