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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落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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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贵人,倒渐脱孩子的稚气了。”
皇帝问这话时,沈央正吃着一盘榛子酥,她心里咯噔一声,对上皇帝那双上下打量的双眼,强自压下心里的厌恶,呛地满桌找水。
郑琅瞥了她一眼,回道,“回陛下,央妹妹已经十三了,臣妾承宠时,也不过她这个年岁。”
皇后笑眯眯喝了一口茶,明白皇帝问话的意思,“是个大姑娘了。皇上,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便叫沈贵人侍候如何?”
皇帝打量着沈央。
几年前,她就是个粉雕玉琢的雪白团子,今年身量疯长,嫩肉褪去,显出几分袅袅婷婷的美人风姿来。
皇帝笑着饮下一杯酒,“青州沈垂是个好官,也生了个好女儿。”
郑琅比沈央本人还欣喜,思忖着要将自己的侍寝的经验教给沈央。
这些年她靠父兄的功劳坐上了宠妃的位置,但始终没能有个一儿半女,宫中新人频出,她时常感到忧虑,辗转反侧。
她同沈央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沈央承宠,也是她郑琅得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央不这样想。
这些年她装傻装单纯,装少不经事,就是防着这老东西,盼着再过几年他不能人道之后,做一个徒有其名的宠妃。
可惜,她的计划落空了。
到底要拖过今晚再想办法。
她借口吃撑离席,心里存着事情,等回过神时,已经走到了一处空置的殿宇。
荒芜的宫殿倒映在粼粼的湖水中,显得有些苍凉。
冬儿提醒道,“小主,离席太远,此处偏僻,我们还是回去吧。”
望着湖中那团冷月,沈央心里有了主意,“你去取件披风来,我在这亭子里赏会儿月亮。”
冬儿嘱咐道,“那小主在这儿等奴婢,奴婢很快便回。”
*
僻静的殿宇中,隐约的说话声顿时安静了下来。
从破损漏风的窗户往外一望,正瞧着个粉衣姑娘,蹑手蹑脚地蹲在湖边,朝湖水中探腿戏水。
“是个姑娘,年纪不大。”他顿了顿,望向自己的主译“看样子没有听到我们说话。”
他对面站着一个蒙面人。
冷冷的月光洒在他银白的面具上,露出几分杀气。
“杀了她。”
毫无感情的三个字,让男人一怔。
随即听从吩咐,从窗户一掠,像一团鬼影,以极快的速度向姑娘迫近。
那姑娘似有所感,回头一望,脚下青苔不稳,摇摇晃晃地往水中倒去。
咚地一声,砸进了湖水里。
窗口银色面具下的双眸在那一瞬看清了姑娘的脸,惊疑地举拳砸向窗框,惊道,“沈央?她怎么在这儿?”
近乎急切的命令从湖畔掠回的下属,“救她!”
下属“啊”了一声,没有听明白他的话。
直到他主子气急败坏地重复了一句,“我让你救她!”
说话间,那岸边奔来个挽着披风的宫人,拼了命地大呼救命,“来人啊,救命啊,小主落水了!”
“来人啊,快来人啊!”
她声隆如钟,很快惊扰了附近值勤的侍卫。
这种情况,主子不但不走,反而叫他救人!
真是昏了头了。
可看他主子地样子,是宁愿暴露打草惊蛇,也要救那掉进湖水里的姑娘了。
他咬牙,正要转身施救,就见一团月白色的影子扑通一声跳进了湖里,朝湖水中的姑娘游去。
他赶紧一个闪身,躲回殿中。
竟听自家主子轻轻舒了口气。
他在心里咒了一声。
不明白这平日里鸟不拉屎的地方今儿怎么这么多人!
*
沈央围着湖水转了一圈,找了个湿滑的边缘,踩着布满青苔的石头,就要往湖水里栽。
隐约听得身后传来动静,一回头时,但见一个黑色鬼影以尽快的速度掠到了她身边。
她被惊地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这黑影地又以极快地速度消失了。
但她笃定那抹鬼影不是鬼影,而是刺客。
他是要将她推进湖里吧。
杀人灭口?
再常见不过的把戏了。
沈央在湖水里卖力地扑腾,时而装模做样的呛几口水,一面扑腾,一面大声呼救。
岸边取回披风的冬儿回来一看,自家小主赏月赏到了湖里,只觉得天都快塌了。
沈央隐约听到了侍卫凌乱赶来的脚步声,一眨眼,就见岸边一个月白色的影子跳下湖水,朝自己游了过来。
她定睛一看,这人还是个熟人。
“谢尘然。”
谢尘然游到她身边,一只手圈住她的身子,一只手用力朝岸边划着水。
沈央挣扎,“你怎么在这儿?”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你不会真当太监了吧?”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简直傻得可以。
“今日中秋,有朝臣入宫赴宴,你回到谢家了?”
谢尘然将她抱上岸,放在岸边,绞了一身湿漉漉的水,把头转到一边,抿唇没有说话。
比起五年前,他如今是越发沉稳淡定,也越发深不可测了。
这样的他,才是沈央记忆中的样子。
她还要说点什么,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
那边冬儿踉踉跄跄地朝她奔来,将披风往沈央身上一罩,哭道,“主子,好端端的,怎么掉湖里去了?”
沈央脸色一变,浑身哆嗦起来,扑到冬儿怀里哭着说,“鬼,有鬼。”
“我原本在岸边,想去玩玩水,竟瞧见一团鬼影在殿门前飘,我被吓得腿软,掉到了湖水里头。”
说话间,郑琅带着一众宫人寻了过来。
原来宴席已经散了,她在席上等了沈央许久不见人,这才出来寻她。
但见沈央满头满脸的水,狼狈到了极点,嘴里喃喃不停,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于是只好遣人去向皇帝禀明情况。
她握着沈央冰凉的双手,安慰道,“不怕不怕了。”
“这世上多的是居心叵测的人,鬼有什么好怕的?”
心里到底遗憾,这样好的侍寝机会,到底浪费了。
郑琅一面安抚着惊魂未定的沈央,一面吩咐下人去寻干净的衣物,领着沈央就近在废殿中去换下身上被打湿的衣裳。
沈央解开披风,被打湿的薄纱紧裹着曼妙的躯体,叫冬儿看红了脸。
沈央恍然大悟。
难道?
谢尘然将她捞上岸后,又撇过脸不看她,是因为看到她的身子……
害羞啦?
这些年在宫里,她刻意不去打听他的消息,如今见了他,倒也猜到了一两分。
他应是回了谢家,做回了那个万众瞩目的谢小侯爷。
沈央这一落水,果然得了风寒。
半夜烧地直说胡说,嘴里嚷嚷着有鬼。
皇帝来瞧了她一眼,见她埋在锦被中的小脸潮红,吩咐太医好生照看后,出门一拐,拐进了郑琅宫中。
沈央暗自长舒了口气。
她想了想,觉得靠拖来躲避侍寝到底有些不现实。
毕竟皇帝如今四十五,离不能人道至少还有五六年的时间。
可,只要想到她要同这么个老东西亲热,她就头皮发麻。
想死,真的想死。
装病到底不是长久之计,难道只有认命?
正想着,郑琅所住的正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央拥着被子问,“什么声音?”
冬儿到外头打听了一番,进来说,“听说郑妃娘娘病了,皇上召来太医替她诊治呢。”
沈央一骨碌从床上坐起身,“郑姐姐病了?”
她不假思索的下床,披了件衣裳,没管冬儿的提醒,坚持要去看郑琅。
到了郑琅宫中,见她被一堆人团团围住,太医正隔着帘子替她搭脉。
皇帝远远的坐在一旁,闲闲地吃茶。
沈央一进门,立时引来他探究的目光,“沈贵人,你不是病了么?”
听上去似有不悦。
沈央行了个礼,“本在发着热,听说郑姐姐病了,想来看看郑姐姐。”
皇帝“嗯”了一声,“难得,你们两倒是亲如姐妹。”
他说着,嘴上浮起一丝不明所以的笑。
看向沈央的眼神越发肆意露骨了。
沈央直范恶心。
她当然知道这狗皇帝在想什么,无非是些娥皇女英,两女一男的勾当!
真想立刻杀了他!
可惜,还不到时候。
“是瘟疫……是瘟疫!”
突然,那太医大叫一声,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大退了一步,叫道,“这症状,跟当初的青州瘟疫一摸一样!”
这一声青州瘟疫令在场的人闻之色变,像见了阎王一样从郑琅寝殿退了出来。
皇帝一手拉着沈央,逃跑似的跑了出来,在沈央的偏殿坐了下来。
什么威仪,什么气度,在瘟疫面前崩塌地一干二净。
死亡是最不会骗人的,它平等的对待每一个人,连皇帝也不例外,所以他怕死,怕到了极点。
“可瞧准了?”他的脸色很不好,语气差到了极点。
太医跪在地上,说话的声音还在抖,“千真万确,的确就是瘟疫!”
皇帝疑惑,“郑妃幽居深宫,从未踏足过宫外,怎么会染上瘟疫?况且,青州疫灾那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
太医道,“发病原因微臣尚未找到,为了防止扩散,请皇上将今夜在郑妃娘娘殿中的人禁足,以免疫症困扰,不可收拾。”
说完,太医顿了顿,面露难色,斟酌了半晌,才颤颤巍巍的说,“只是郑妃娘娘已然有孕,更需人妥善照顾,请皇上定夺……”
皇帝一掌拍在桌上,低声吼道,“请朕定夺?难道朕是太医不成?朕平日好吃好喝拿俸禄养着你们,正到需要你们的时候,就是请朕定夺?难道你就不能拿出又能防疫又能保胎的两全之策吗?”
太医以头戗地,谏道,“不如将郑妃娘娘单独挪出来……”
皇帝冷笑,“挪?挪去哪里?挪去你太医院可好?”
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生怕皇帝怒极一刀将他砍了。
整个人三魂未归,七魄离位。
“陛下,臣妾来照顾郑姐姐吧。”
坚定的一句话让他魂兮归来。
他抬眼,望向说话的人,竟是那年纪轻轻,不过半大孩子的沈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