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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知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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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的清晨,三个小吏正在挖坟坑。他们配合默契,一人站在牛车上,一人在车旁边,一人拿铁锹挖坑。车上的人抬起草席,车下的人立马接过,顺势投进挖好的土坑里。
三个人谁也没说话,等到干完活了,便坐在混合了新鲜泥土和草根味的坟头上抽烟袋。
“这还有个拨浪鼓,待会儿来新的了要埋进去,要不然典史知道了又要扣钱。”一个头戴灰绩带的官吏吐了口烟说。
“昨天三更起来干,一直干到夜里一更才休息。今天不知道要挖多久?要是再干到晚上我都不想干了。”一个小眼睛的胖官吏解开汗津津的头巾,扔到地上。
“不干能到哪里去?你给衙门里的大人说,他只会把你调去修大坝。”第三个官吏没抽烟,嘴里叼着草说。
说道修大坝,三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了。
坟场大门飘起一阵风烟,哒哒的马蹄声从门口传来。
叼着草的官吏抄起身边的铁锹,抽烟的站起身来观望情况。
只有小眼睛的原地不动,说:“你们少大惊小怪的,八成是又送新的来了。”
“不对,你听声音,从没有马车来过这里。”抄铁锹的官吏紧皱眉头,鼻梁上挤出川字。
胖官吏也放下擦汗的头巾了。
“柏某不知尹大人来访,有失远迎,见谅见谅!”宛平知县柏诚煦身子躬成九十度,四十出头的圆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
“这位是?”
“礼部的顾大人,还有他的远房亲戚顾景延。”
顾景延是萧继治的化名,他此次出京是秘密行动。
柏诚煦与顾尚安、萧继治行了礼。
“有劳大人安排三间厢房和马匹。今日下午工部大臣张子仪张大人会去大坝察看毁损情况,不知如何联系都水监。”尹秉文曾来过宛平视察,和柏诚煦等人见过面。
“柏某告知即可,不劳尹大人费心。大人们先到后院稍事休息吧。”
“柏诚煦这人如何?”顾尚安在走廊问尹秉文。
“你说他?不必挂心,他秀才考了二十三年都没考上,十几年前家里人捐了官当上知县。当官这么多年没什么政绩,但在县里面有些威望。”
“你这么说反而引起了我的兴趣,‘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蛀空基石的往往是那些在地底毫不起眼的人。宛平洪灾过后他做了什么?”
“修大坝、修民居,还有安顿无家可回的难民。”
“民居修好前难民们住在哪?”
“广济寺。”
“为什么安顿在广济寺中?”
“具体情况不太清楚,最初是广济寺的僧人在寺门口施粥,来的难民多了,柏诚煦便和文载住持商量,留出寺里的一片空地用来安置无家可归的灾民。”
两人边聊边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厢房。
柏诚煦爱竹,庭院多种修竹,清风徐徐,翠绿的竹叶簌簌。避雨隔热的琉璃瓦下,蹲立了三个人。
尹秉文走近了看笑着说:“小适儿、花陆离、还有顾兄,你们三个在罚站吗?”
花陆离别了他一眼,继续顶着头上的水盆。
“对,一个粗心大意,一个玩忽职守,一个在树上等了半个晚上才出手救人,前两个人好好面壁思过,没心没肺的那个跟我进屋谈事情。”顾尚安跨过门槛进了里屋,萧继治放下水盆随顾尚安进屋。
林适吐了下舌头,听到里屋的门吱扭一声关上了,他放下水盆,扭着酸痛的手腕对花陆离说:“花总督,你以前是大将军吗?”
花陆离掬起水盆里的凉水边喝边笑眯眯地说:“对。可惜你生的不好,看不到我策马大漠、抵戎守边的威武样。”
“怎么会,我行冠礼三年有余了,只不过我大病一场,以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醒来便一直在鹿台山,山上生活清闲,平时也不了解时事。”林适停顿了两口气的时间接着说,“那你昨夜既然知道顾大人遇险,为什么不直接去救人?你应该武功很好吧。”
“你这话说的对,但也不对。我一身好武功在三年前就废掉了,现在除了跑得快,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要废武功?”
“为了救一个人。”花陆离蹲麻了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那个人应该很感激你。”林适体会不了这种牺牲意味着什么,只是心头有道不明的淡淡的惋惜和不平。
“感不感激不重要,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不过这也不是最重要的原因。主要是我周岁宴那天,漫天浮现鹤龙双飞霞,一个老道士登临我家,自称从蓬莱而来给我贺岁,并说我年少成名,但二十四岁之后命冲太岁,轻则会粉身碎骨,重则当场毙命。我从未在意玄法秘术,没想到真被那个老头说中了。”
花陆离把盆里的水倒进门前的竹林地。
“你在门口等你主子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等一下!”林适拽住花陆离的衣角,他感觉花陆离的身子一紧,仿佛马上就要转身防御,但他什么也没做。林适擦了把冷汗,即便花陆离没了武功,他依然能感受到习武之人的威压。
他硬着头皮问:“上次你说我是故人,又提到我爹,你知道我的过去,我是哪的人,我爹又是谁?”
花陆离张开口又合上,对着林适勾了勾小手指,林适喜出望外,连忙走近。因为花陆离高半个头,他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听清楚花陆离的话。
“林适,我从不做亏本买卖,你的身世,你现在还买不起。等你能在京城盛广路买一套房产,再来问我吧!”
花陆离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林适一个人在庭院中,在无边无际簌簌的竹叶声中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