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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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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准，你知道盛广路买一套房要多少钱？”
宋准右手执笔，清秀的小楷在平整的纸笺上开出一片墨色的小梅花，同时举起左手给一旁磨墨的林适的脑袋上一记暴扣。
“想什么呢你？把你卖了都不够半个厢房。”宋准想到什么，狐疑地眯起眼睛，“你不会偷偷去赌场玩，结果没钱还债了吧？”
“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这个回答反而让宋准更加怀疑了。
林适看着宋准逼供一般的凌厉的眼神，匆忙地说：“只不过是...”
“是什么？”
“我想买一套自己的房子。”
宋准愣了一下，笔尖的墨汁滴到纸上，洇散开来。
宋准忽然问道：“顾大人待你不好么？”
“甚好。”
“我待你不好么？”
林适在回答前迟疑地抬头看了一眼宋准。
“挺好。”
“那你为什么要搬出去住？部里安排了厢房，你不记得亲人乡邻，平日在山里也无人拜访。”
“我今年二十有三，寻常人家的男子都成家立业了。我堂堂礼部侍郎，连套房产都没有，说出去要叫人笑话的。”
宋准听到成家两个字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好像最珍贵的东西像水一样从紧握的指缝间流走，说话的语气不禁加重了许多。
“礼部侍郎？你以为你自己当多大的官，干了多了不起的活？你除了四处闲逛、惹是生非还能干什么？”
“宋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在你心中就是一无是处的废物吗？我大病之后，许多事不记得了，连在学堂里看过、读过、背得滚瓜烂熟的书也全忘记了。你说的没错，我不能写出一手好字，也写不出精妙绝伦的文章，什么人情世故通通抛诸于脑后，可这是我想要的吗？我的过去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生病，为什么这么长时间家里人不曾找寻过我，这些问题日夜不停地折磨着我，现在你还要刻意提出来伤我！”
林适的眼泪从小鹿一般的圆眼睛里流出来，沾湿了明丽的面颊。
“明日我会向顾大人提交辞呈，从此之后，你不必每天再看到一个尸位素餐的废物。”
林适举起袖子擦掉眼泪，转身准备离开，被宋准抓住了衣角。
“我刚才说的是气话...你不要当真。”宋准皱起眉头，平整的额头挤出两指宽的山丘。
宋准感觉全身上下有一团无名的火在窜动，心里有千言万语，到喉咙口又好像有石头堵住了一般说不出来。
“我一个马上准备离职的芝麻官，哪里能受得住礼部宋大人的‘见谅’呀？大人说我两句，教我认清本性，令我醍醐灌顶，我应该感谢大人才对。大人您别记小人过，小的先走一步。”
林适还在气头上，阴阳怪气地说完扯开了宋准的手。
“你等着，林适！我...我”宋准的脸憋得通红，像没揭盖的热茶壶，汗顺着两鬓流下。“我是想说，京城的房价虽然高，但你可以在郊外不远的村子买地皮自己建房，等到路通了，周围商坊逐渐兴盛了，院子住人就不会感觉荒凉。盛京路还没修好的时候，我托人在附近买了块荒地，前些年修了庭院...”
话被林适打断了。
“宋大人当真聪明绝顶，我等小民在京城买套房子想都不敢想，宋大人高瞻远瞩早早地入了手。所以呢？你家里有多少地，关我什么事？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林适的闷气胀得肚子疼，他一点也不想再看到宋准了。
宋准有几套房产用不着他关心，反正离职之后，他们俩从此一个井水，一个河水，到死都不会再有交际了。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有点痛呢？一想到原本朝夕相处的人再也看不到了，林适的眼睛就觉得又涩又胀。
“所以你要是搬进来，你在盛京路旁边就有房了。”宋准大声喊道。
宋准知道今天如果不把藏在心里三年的话说出来，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我...你...”听到宋准的喊声，林适以为宋准还在跟自己吵架，正准备骂回去，没想到宋准说这种话，他的耳根子连带脖子瞬间红了一片。
宋准往前走了两步，藏青绣金的官服打翻了墨砚，书案上一片狼藉。
“快把公文拿到旁边，要不然全弄脏了！”林适伸手正准备拯救摆在角落的书卷，手腕却被宋准抓住。林适重心不稳扑倒在宋准胸口，听着宋准砰砰地快速跳动的心跳，林适感觉脸火烧一般的烫，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宋准蜻蜓点水似的亲了林适的嘴角，不知道是不是林适吃的糕点没擦干净，他感觉林适的脸有股甜甜的奶香。
“公文污损了可以重头再写，你要是走了我这辈子都会后悔。”宋准搂住林适，低头在林适的耳边悄悄说，“你愿意继续陪在我身边吗？”
东南角的风吹动庭院种的竹子，翡翠色的竹叶簌簌作响，微醺的暖阳平铺在低垂的枝头。林适昂起头在宋准耳边说了两句。
“你说什么？风有点大，我听不清。”宋准眉头上皱，林适却两手推开了他。
“两位侍郎，开小差被上司抓了个正着，你们说上司该怎么罚呢？”顾尚安靠在房柱子，两手抱胸，饶有趣味地说，“公文也染黑了，今天的工作全白费。我都想叫人调查调查背后的缘由。”
林适和宋准并排低头面对顾尚安。
“顾大人息怒，今日之事全由我起，延误事项我今夜将全部补齐，明日一早所有需大人过目的公文将放在大人的书案上。”宋准躬身道歉，林适也行礼说：“顾大人息怒，我也有错。”
“林适，你错在哪里？”顾尚安见宋准欲开口说话，“宋准，在林适回答之前，你不准开口。”
“错在...”林适一脸为难，他总不能说他错在喜欢上宋准吧？
“好了，我不跟你们俩闹了。你们赶紧收拾东西，今天早上我们要再去趟广济寺。马车已经备好了。”
“谢大人不罚之恩。”林适和宋准目送顾尚安离开。
“等等，你刚才说了什么？”宋准拉住林适。
“这会儿马上要走，我哪有时间和你说？你自己猜去吧，你不是一向比我聪明吗？”林适咧嘴笑了笑，小步走出院子，三分圆润的脸上像拨开云雾的朝阳一样明丽。
“不是，你等等，你说清楚，我现在心里面乱得很，你等等...”宋准把书案收拾干净，也追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