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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风雨将至 ...

  •   “来,来,来!三文钱四次的关扑!好吃好喝,一投必中!”街市热闹处,一个身材高大的波斯男子正吆喝,他身着酒红色单衣,敞开衣襟,露出小麦色的壮硕胸膛。高高耸起的白色尖头帽子底下,是红棕色的鬈发和高挺立体的五官。
      小兰的胳膊搭在顾尚安牵马缰的小臂上,两只灵动又好奇的眼睛在顾尚安宽大的衣袖上方左顾右盼。
      “安分点,街上人多耳杂,不宜张扬行事。”顾尚安把小兰的头按下。
      一只纤细的手在人群后亭亭举起,清亮的铃声穿过喧闹的人群,传到顾尚安他们身边。
      “达卜鼓!”小兰刚说完一句,被顾尚安捂住了嘴,便瞪圆眼睛,支支吾吾地说,“我的好阿兄,你让我去看看那边的杂耍吧,我好久没听到家乡的音乐,看不到乡亲了。”
      “你可以去看西域艺人的舞蹈,但只准在外围观看,不得大声喧哗。正所谓枪打出头鸟,切勿做出些博人眼球的事情出来。”
      “知道,知道。”顾尚安放下胳膊,小兰的小短腿蹬住马磴子,从马上跳下来,跑到人群右侧的高地,盘腿坐下。
      “你看这小子,一遇到自己关心的事就变得聪明很多。”萧继治也下马,指着不远处的小兰说道。
      “那边西域的杂耍人真有意思,把舞女设成关扑的头奖,难怪有那么多人。”萧继治一边说,一边和顾尚安走到小兰的身边,一同看表演。
      顾尚安却皱着眉头看向远处的西域舞女。
      舞女面戴轻纱,手若柔夷,反手将胡琴放于背后,自弹自唱。舞女头上钗的簪子上,镶嵌的红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夺目,酒红色的罗裙下一双蓝白绣花的莲花鞋若隐若现。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忧郁的暗红色眼眸,仿佛心事重重,为人所迫,心里有什么事想要告诉对视的人。
      舞女向舞台边缘走进两步,身旁的波斯男子立马瞪了她两眼,嘴巴紧闭,露出警惕和威胁的神情。舞女张开双臂,缠在手腕的丝带顺势飘向天空,一枚小巧的信筒随丝带掷出,径直向人群外的顾尚安他们飞去。
      顾尚安接住信筒,打开后只有两个字:快逃。
      “阿兄,是之前埋伏的人吗?”小兰问。
      “竹林埋伏的刺客,从穿着武器上看像是权贵人家养的家兵,不应该和异族牵扯上关系。”顾尚安说完脸色更加沉重。
      “现在有两拨人在追杀我们?为什么?我们走之前没惊动任何人,怎么会泄露行踪?”小兰又开始咬手指头,
      “你没说到点子上吧,小毛头。我们今天是来找王小六之前告诉你的碰头地点,四十九号街坊。王小六究竟干了什么,他的行踪消息不仅招来了一位大人的家兵,还引来来路不明的异族人。我看他这是捅了马蜂窝了。”萧继治抱手说。
      “先不要想这些事情了,舞女是敌是友尚未清楚,不宜轻举妄动。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反倒最安全,我们不如先下去,到成衣店买三身衣服,混入人群中,届时如果发生意外,随着人群离开便是。”顾尚安说。
      三人便随意走进一家成衣店,迈进大门时,顾尚安对萧继治说,“你手下的人办事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效,抬头看看。”
      萧继治顺着顾尚安手指的方向抬头看,成衣店的门楣立有十二根青白石柱,纹理清晰,可以看出石料极好,石柱正上方悬挂红漆木匾,匾额上写着“锦绣阁”三个金箔大字,笔力遒劲,是前朝皇帝的御赐匾额。
      萧继治眯起狭长的凤眼。“不,你看那匾额崭新,但门楣已经布满尘土,说明匾额是最近才换上去的,撤除先帝赐字的时候应该用的是旧匾额,不过不管怎么说,将前朝的东西摆在街头闹市,这家店未免有些狂妄了。”
      “确实,敢公开跟你叫板的那几位,我不记得他们置办过成衣店。”顾尚安说,“先按兵不动,进去暗中调查一番。”
      “三位客官,小店今日不接客,客官请回吧。”后门门内传来一阵不急不慢的脚步,人未到声先至。一个年轻的女人走了出来。只见她穿了一件织金棠红纻丝袄,系了条月白锦绣裙,露出天青高底花鞋小巧的鞋尖,长发用珠玉钗斜簪盘起,双鬓两边挂着宝珠耳坠,面上浅施粉黛,端庄怡人。
      “姑娘,你是这家店的主人家吗?”萧继治坐下,翘着二郎腿问那女子。
      “回客官,大人还未回来,嘱咐小女看店。”
      “那我问你,如果你家大人今天不想开门迎客,为何不直接关门离开,而是叫你守店?”萧继治问道。
      “我家来的都是些老主顾,虽不营业,但如果遇上遣人来预定衣服的,小女在店记录,不至于跑空一趟。店里面的货基本已经卖完了。”
      “景延,不要对姑娘无礼。敢问姑娘名号?”顾尚安行礼。
      “小女苏氏。”苏氏也侧身回礼。
      “苏姑娘,我们前日刚到宛平,出发匆忙,没带多少衣物。今日来买三身衣裳,大人两套,小孩一套,买完付完钱便走,不会平生事端。”
      “也罢。请容小女为三位客官量体。”苏氏取出一卷软尺。
      萧继治见苏氏走近,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我不必量体了,这件衣服我眼看着尺寸不错,我先去试一下。”
      顾尚安也拿起一身蓝衣,“苏姑娘,量小孩子的尺寸就好,我们两个的尺寸心里有数,挑的衣服大抵不会错。”
      小兰见苏氏走近,把小脸皱成一团说:“小兰背心冷,要一件马褂,其他的小兰不要。”
      接连碰壁了三次,苏氏拿软尺的手一时不知道不知道放哪,便不失风度地笑了笑。
      “客官请少坐片刻,小女去后房准备茶水。”
      说罢苏氏从后门走入狭小的庭院,穿过曲折盘回的小径,回头看了看,而后推门走进一处背阳的房间。
      “来的是什么人?”沙哑的声音从阳光照不到的里屋传来。
      “外地来的,今日来买衣服。”
      “有没有问匾额的事?”
      “没有。”
      “身上有没有兵器?”
      “三人都没有量体,探不清情况,除了个子最高的男子腰间佩了把长剑。”
      “来历不明的人,行事又颇为谨慎,尽快让他们买完东西离开,不可乱了大事。”
      “明白。大人没什么吩咐的话,小女先回去了。离开太久,恐那三人起疑心。”
      话说苏氏从大堂离开后,顾尚安便尾随她走入后院,其中有一处不大的池塘,里面养了四五株白莲,红鲤怡然游动。突然池塘溅起水花,顾尚安抬头一看,是萧继治在亭子里等他。
      “过来,这里有蹊跷。”萧继治向顾尚安招了招手,而后指着一间上了门闸的房间说,“这间房子和匾额的问题一样,门板年久失修,连窗户都朽烂了,看情况至少有十年未有人居住过了,但门闸是新木,窗户纸也是新换的。”
      “苏氏说他们家店平时光临的都是些老主顾,说明开店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但后院的样子不像是长居的样子,朽木空房还没来得及收拾。”顾尚安想抽门闸,却发现木条和门板相互契合,形成榫卯的结构,如果不知道契合方式,很难卸下来。
      “奇怪,一扇破门为什么要安这么牢固的门闸。”萧继治推开窗户,屋内昏暗不清,蛛网密布。
      “听苏氏的话,他们这家店似乎已经开了有段时间了,可新旧交替,老屋不曾修缮,院内也不见侍人,像是刚来这里不久。”顾尚安走近边看边说。
      “不管这么多,我先进去探探究竟。”萧继治说完便从窗户跳了进去。
      顾尚安也跟着走了进去。火折子的光让两人周围亮堂起来。
      “闻到了吗?”萧继治问。
      “嗯,血的味道,至少有三天了。”顾尚安看着墙上聚集的苍蝇说。
      萧继治走在前头,突然停下,顾尚安撞到了他的后背上,揉着鼻子说:“你干什么?”
      “阿止,你看看敌党好大的胆子!”萧继治紧皱眉头说。
      顾尚安侧身走过来,瞪大了眼睛。
      两人的前面堆了十几具尸体,蝇虫嗡嗡飞梭其中。其中一人穿罗衣,衣领纹了一圈繁密的月纹,面容已经肿胀不堪,流出黑血来了。
      即便这样顾尚安还是一眼认出了此人,因为他手上的镯子是先皇御赐,全天下仅一只。
      都月族朝贡使白桑拓。
      他为什么会死在这里?那么先前路上遭劫,侥幸得生的白桑拓又是谁?
      都月族是少有主和的西域大族,此次朝贡前来,白桑拓将暗中会见萧继治,递交统一作战的文书。如果白桑拓在路上已经遇害,敌人为何要借其身份靠近萧继治?
      间谍的势力已经渗透这么深了吗?
      顾尚安觉得眼底发疼,核心的计划他只与萧继治、花陆离、尹秉文和段承宇说过,也就是说,如果计划泄露,消息只可能从这几个人流走出去。
      “呆在这里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先回去,如果打草惊蛇就不好了。”顾尚安沉重地说。
      苏氏回到大堂,见只有小兰穿了件紫色虎头纹的马褂在大堂里。
      “小姑娘,那两位大人去哪里了呢?”苏氏的笑容有些僵硬,如果那两个人走到后院,发现了秘密的话,只好全部杀掉了。
      “苏姑娘,你们家的衣服款式颇为新颖。”顾尚安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公子真是好眼力,不用量体衣服的尺寸挑的也极为合适。不过两位公子为何从门外走进来呢?”
      顾尚安掏出一串糖葫芦,小兰的眼睛瞬间放光。“之前说好的糖葫芦!”
      “苏姑娘久未归来,我和家弟先去街上逛了一圈。”
      “让两位公子久等了。”苏氏侧身行礼,面露歉容,“一共三百枚铜钱,请随小女到柜台结账。”
      顾尚安松了口气,幸亏他俩回来的时候看见苏氏先行一步回到大堂,便从屋顶溜到外面,假装从街上进来。
      三人离开锦绣阁,经过街市口的时候,发现前面原本挤得水泄不通的西域舞女的摊位一个人都没有了。一顶镶金嵌玉的轿子停在路中央,一个穿着檀红束袖胡服的男子倒地不起。
      “你们竟然敢杀了都月族朝贡使白桑拓白大人。”
      “孙大人,小人刚才在招揽生意,全然没发现白大人走到旁边,完全不知道白大人什么时候被关扑的箭矢吓到了啊!”之前随街吆喝的波斯男子瑟瑟发抖,跪地垂首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办事不周,让白大人失了性命吗?”孙大人语气逼人,看向一旁身姿绰约的舞女时眼神却变得黏腻至极。“事发的时候这位姑娘在哪里?”
      “小的不敢...是小的不会说话,此事只与小的一人有关,要杀要剐拿小的一条性命便可,与家妹无关。”
      “白大人什么身份?杀你一百次都不够。不过如果这位姑娘今晚肯跟我度过一晚,我可以给知府大人求求情。”正当孙大人伸手摸向舞女时,银光飞过,孙大人的手从小臂被斩断,鲜血过了一会儿才喷射出来。
      “好快的刀法。”顾尚安心想。
      孙大人一声惨叫,“你好大的胆子!”
      “我说过,要杀要剐拿小的一条性命便可,与家妹无关,不要动她的念头!”波斯男子吹口哨三下,街背后突然冒出几十个拿刀的外族人,男女皆有。
      “兄弟姐妹们,我和家妹平日安分守己,在街边卖艺求生,谁料突遭冤祸,被人冠以杀人之罪。各位都是沿街商贩,试问各位如果今日蒙遭此难的不是我阿布丁,而是各位,你们会怎么做?如今恳求各位助我一臂之力,杀出重围!”
      跪倒在地的孙大人用仅存的左臂从靴子口拿出信号弹,烟弹直上云霄,咻的一声在天上打了个响雷,几百号带刀官兵从另一侧街赶来。
      “今异族商贩扰乱市政,集结党羽,杀害朝贡使白桑拓,意欲图反,凶恶至极,给我拿下!”孙大人大吼一声,为首的官兵随即向波斯男子等人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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