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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初遇 ...

  •   段家满门抄斩的那一年,花陆离打了他入伍以来的第十场胜仗。
      少年将军,凯旋而归,开拓疆土十余城,脸蛋一点没有被西域的卷沙狂风摧残,仍是粉面玉郎。花陆离归来的那天,京城闺秀夹道相迎,光是姻亲用的花环就从楼上丢下来十几个。
      本来骑马一刻钟就能到的皇宫,花陆离走了一个时辰。
      萧继治取笑身上挂着五颜六色的丝带的花陆离:“你今天应该穿身大红色的婚服回来,挑一个娶回家。”
      “我已经被摧残了一个时辰了,你还这样说。”花陆离卸下软胄,没好气地对萧继治说,“再说你爹不会让我在京城呆到娶上媳妇。”
      “如果你不想出去,可以走到他跟前说:‘臣久病缠身,现在只想封个爵,当闲散老爷。’我爹肯定很乐意让你把兵符给他。”
      “我把兵符交出去,你喝西北风去?”花陆离翻了个白眼。
      萧继治笑了笑,递给花陆离一碗茶水。
      “哎,说正事。段毅抄斩了,我爹亲自下的诏书,和走私官盐的人染上了关系,从他家后院搜出来十几箱白银。今天比武堂,有段家男子和大虫的比赛,赢了的人可以进王孙家当杂役,不用发配边疆。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要,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休息还来不及呢。再说我在边疆人吃人都见过了,人与兽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个吃另一个,为了前途搏杀而已。”
      “你记不记得段承宇?段毅的长子,小的时候不听他爹和先生的话,他爹把他送到尚书房,和我们读过一段时间的书呢。我今天倒是想去见见他,看在往日同窗的面上,招他进府做个杂役,让他平平淡淡过完余生。”
      “他什么时候来的尚书房?我不记得有这号人。”
      “对了,那会儿你患疾疫,隔离在椒房,等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只能说我们两个天生没有缘分。”花陆离换好一身紫衫衣,系上一条黑腰带,腰带内侧缝了一只小巧的艾虎。
      “这条腰带跟了你好多年了吧?你娘走了那么多年,没想换一条?我赏你一条金腰带。”
      花陆离摆摆手,“多谢好意,我对腰带的要求不高,只要能束衣就行。再说这条是我娘给我做的,我也舍不得换。朝中对我有意见的多了去了,不在乎这么一两个看不惯我服礼的。他们都打不过我。”
      “行,我的大将军,今天下午能不能屈尊陪我看比赛?顺便看一下你的老同学。”
      花陆离长叹一声说:“行吧,我陪你去,会一会那个段承宇。”
      当天下午,晴空万里。比武堂建在皇宫以西的荒地上,约三层楼高。一楼底下挖有地洞,远处看像是整座建筑立在空中,仅靠十二根木柱与地面相连。
      比武堂整体为圆形结构,烈日穿过大堂中央专门留的孔洞直照地面。
      花陆离解开衣襟,用掌扇风说:“太难熬了,为什么我们不能到底下看,清楚又凉快。”
      萧继治从小冰山上拿起一颗荔枝,递给花陆离。“没办法,我们只能呆在三楼,就像地底下的人不能到楼上来看一样。马上就开始了,你先吃冰荔枝降降温。”
      三声鼓鸣过后,一只吊睛白额虎在人群的呼声中从阴影里现出巨大的身躯,不慌不忙地绕着擂台巡视,仿佛这里是它的领地。
      “简直是只怪物。你看它的爪子,跟座小山似的,抬起来能打死两个人吧!”萧继治说。
      “不要这么没见过世面好不好?去年你爹送你的尼泊尔的黄老虎,跟这条的体型差不多。”花陆离打着哈欠说。
      “你这人太没意思了。”萧继治喝了口茶。
      半盏茶的功夫,十几个段家男子不敌白虎,伤的伤,死的死,全部叫人抬了下去。
      萧继治叫来比武堂管事的太监。“李监事,段承宇第几个上来?”
      “回太子,罪人段承宇因是长子,放到最后。”
      花陆离扑哧一声笑了,对萧继治说:“皇上的惩罚真是与众不同,就算是死,也要让段家长子看遍家中兄弟死尽了羞辱而死。劳烦李监事吩咐手下,叫剩下的人一块上来,这样还有些看头。”
      “花大人所言...恐怕不成体统。”老太监面露难色。
      “依他说的办。”萧继治轻飘飘撇去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就说是我的命令。”
      “是。”老太监退下。
      “嘴上说不想见段承宇,背地里却想法子救他一命。”
      花陆离没有接话,也端起茶喝了一口,额头上被热汽蒸出一层汗。
      “段承宇上学的时候有什么趣事发生吗?”
      “他跑进过你的房间,没人知道他进去干什么。”
      “当时房间里面没人?”
      “当时婢子换药去了,应该没有人。”
      “我一个病人,屋里可由外人随意进出?”
      “段承宇不是一般人,他那会儿武功已达上乘,而且他爹传授的段家轻功。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轻如反掌。”
      “那我今天还真是来对了。段承宇今天死不了,我要知道他到我房间干了什么。”
      两人说话的功夫,十几个人上了擂台。段承宇走在最后面,长发仅用一根木簪盘在脑后,手脚皆戴铁镣铐。他那许久未见阳光的苍白的脸上,眼圈发红,印堂发黑。
      “让吃了闭气散的人上台争斗,不如直接把他剁成八块喂给大虫呢。”花陆离伸了个懒腰,“我去上个厕所。”
      花陆离出门后脱掉紫衣外衫,只穿一件米白麻衣在身上,到了地下一层。
      地下没有座位,花陆离便用两个铜板买了一袋卤花生,坐到最前面两个人旁边。两个人一胖一瘦,身材宽大的人在吃酒,另一个身形偏瘦的则双手抱袖,看着不远处的擂台。
      “兄弟,来点花生?”花陆离把花生袋子放到地上,对吃酒的人说:“我刚来,能借你口酒润润喉咙吗?”
      胖人抓了把花生,说:“你随意。”瘦人偏过头狐疑地看了花陆离一眼。
      花陆离一口气喝完一碗辣酒,打了个酒嗝。他指着台上被老虎一巴掌拍死的三四个人说:“兄弟,我不明白为什么台上的人专扑老虎面门,绕到后面赢的几率更大吧?”
      “你第一次来吧?得虎眼者可戴罪立功,当皇宫内侍。他们这些人半条腿踩进棺材里了,能博一下是一下。”
      花陆离点了点头。“我听说如果姿色长得不错,被楼上的王孙看中了,还能招进府里当杂役。他们有必要这么拼命吗?”
      “是有这个说法,可是段家老爷惹的事太大了,一般的王爷也不敢要他们家的后人。不过刚才有人说,他们家公子被二皇子看中了,准备花五十两银子赎他。”
      花陆离脸沉了下来,心想:“萧继业要是掺和进来,自己肯定抢不过他。”一边想一边捏了个石子在手里。
      呜!
      花陆离听到场上一声撕心裂肺的哽咽,抬头看只剩段承宇一人,老虎泡了血的前爪下,压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童。
      段承宇的眼睛跟浸了血一样鲜红。老虎呼哧着缓步向他走来,皱起短鄂,露出森白的虎牙。
      段承宇慢慢往老虎的背面走。一人一虎好似阴阳两极,在擂台上变换位置。
      忽然老虎呼吸一滞,猛地向段承宇扑来。段承宇不退反进,直冲老虎面门跑去。待到老虎獠牙快要咬上脑袋的时候,段承宇脚下使了诀,瞬移到老虎右侧,拽住老虎的尾巴,一跃坐到老虎背上。他抽出头上木簪,簪子的末端已然被磨成小刀。就在段承宇马上要把磨尖的簪子刺进老虎右眼睛的时候,一颗石子打在他的手腕上。
      段承宇手腕发酸,簪子刺到老虎的面颊,老虎仰头,段承宇没坐稳从虎身上滚落到擂台底下。老虎吃痛,在台上乱窜,一头撞到台柱子上,当场毙命。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全场哗然。
      “这倒是稀奇!我看比赛十多年了,没见过老虎自己把自己撞死了的。段家的人,难不成也有降虎之力?”胖子旁若无人的说。
      瘦子听了,从袖中伸出一只鸡爪似的手,啪啪两下打了胖子两耳光。
      “这话能乱说吗?当今只有皇子王孙才有御龙降虎之力。你难道是想说段家贪污还不算,要推翻朝廷不成?”瘦子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走,赶紧走。你不要说了,说多错多,当心引火上身!”
      两列清一色深蓝官服的太监从后门鱼跃而出,李太监站在三楼廊亭上,尖着嗓子说:“比武堂现在闭馆。今日争斗之胜者,明日在大门张贴公告。”
      三日后,花陆离奉旨押送流放队伍出京。段承宇因为比武堂一举,被下令单独关在囚笼中,吃饭睡觉全在笼里。
      花陆离看着段承宇两条修长的腿在到处破洞的长裤里若隐若现,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酥痒感,像是看到寒冬里的青竹,雪压枝头仍不折腰半分。
      花陆离骑马走到段承宇的囚笼,笑眯眯从上而下俯视一双炯炯发光的浅褐眼眸。
      “你有什么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我的愿望你实现不了。”
      “你不说出来,怎知我不能?我曾一个人冲出八万大军包围,一枪毙命敌军首领。连宫里面坐着的几位大人都要和我称兄道弟。这世上,能让我犯难的事少之又少。”
      段承宇伸出双手抓住铁笼围栏,手腕上的铁链撞得叮当作响。他伏在花陆离耳边说:“我想一步一步登到最高,直到坐到龙椅上。你能做到吗?”
      “当然可以。”花陆离的桃花眼眯的更弯了。
      “你这人真怪。你不是为朝廷办事吗,为什么听了乱臣贼子的话一点也不惊讶?”
      “你说的没错,我家三代忠臣。但你要记住,我家子弟在外,为的是江山社稷。至于椅子上坐的是谁,对我来说没任何区别。”
      段承宇握紧的手有些放松,随后又握紧。“为什么你要帮我?我现在除了麻烦什么都没有。”
      “我看中的是你的脑瓜子。人的志气,什么人都拿不走。”花陆离看向前方,抖了两下缰绳,马儿迈开步子,花陆离一颠一颠坐在马上。
      “小爷我,以前也是废物。所以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废物改造。以后到了军队上,夜半三更给我起来练功。武功扎实了,我带你打仗杀敌,领军功见皇帝,让那群说笑话的人自己扇自己的耳光,那才够解气呢。”花陆离一抽鞭子,本来快步走的马儿嘶鸣一声,后蹄发力,绝尘而去,一会儿便跑到队伍的前头去了。
      段承宇坐在臭气熏天的囚笼中,远望被马蹄卷起的黄土,突然咧嘴笑了。
      “真是个怪人。”段承宇自言自语说,眼睛里的光像火星一样越来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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