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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将计就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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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后院的竹林下,高大肥壮的枣红色战马摇晃着剪得短短的尾巴,低头寻觅刚从土里探出头来的嫩草,时不时打出清脆的响鼻。
“此次察里津巡察发现安息国间谍九人,其中八人已经处理掉了,还有一人花名罗岚,是察里津东部地区间谍活动的幕后指使,现在动他难免打草惊蛇。”尹秉文下颌的地方有一片不大不小的巴掌印,他嘴里叼着一根喂马的草料,歪坐在书案上。萧继治与顾尚安并膝盖坐在书案旁。花陆离倚在书案右侧的梨木雕花的窗棂上。
“林慎行和西域各部的小动作同时开始,有人快要耐不住性子了。我认为他们下一步会沿西北方向的常山一带,四处挑衅滋事。常山是我军防守的薄弱地域,又是西北要塞,不得不防,但如果调兵防守,又会削弱南方兵力,届时叛军趁乱直下都城,来不及调动兵力回撤防守。”花陆离从斜挎在腰侧的皮袋拿出一小叠地图,铺开在书案,食指按住连绵起伏的常山。
“常山一脉林木丛生,南邻乌第江,可以派五千步兵伏击其中。如果战力不支,从乌第江上游的宛平调度兵马,不出半日即可抵达常山。叛军不会在北方挑起过大的事端,这样他们的后备供给也跟不上。现在以林慎行为守的中央叛军的奸细已经渗透进御林军内部,北方部落的间谍活动也伴随朝贡使的到来开始活跃起来。”
花陆离纤长有力的指节轻磕两下桌案,“不如反客为主,把军队文官换成可信任的人,虚增对外调离的人数,军中自有人会帮我们把消息传播出去。最好是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
“我怀疑都月族的贡品失窃一事和叛军活动有关,都月族的大王子伊万素来和林慎行的副手冷俊游交往甚好。都月族的玉盘一直都是朝贡使接风宴的餐具,叛军应该是想借此挑拨朝廷与都月族的关系。一旦和都月族断绝来往,西部的小国部族会像墙头草一样,全倒向都月族。”尹秉文从嘴上拿出嚼烂的干草,解开松松系在发间的月白绣金抹额,失去束缚的放荡不羁的火红色卷发波浪似的摇摆。
顾尚安清冷冷地一笑,用泉水般清朗的声音说:“半月前都月族大使白桑拓一行路过陵州时遭遇抢劫,随行的护卫死伤三人。所幸白桑拓未有大碍,陵州县令派人沿路追查,结果丢失的贡品在遭劫五六公里远的小道上发现。”
“劫匪既不劫人也不劫财,八成是想借都月族大使的嘴挑拨两国关系。”花陆离说。
“没错。劫匪的任务没有达成,肯定还会继续作案。白桑拓遇袭后陵州县派出一小路军队跟防,很难有大动作。这个时候正好我到礼部,其中会有人想要趁新官上任、整理仓库的时候窃走都月族进贡的白玉盘。”
顾尚安端起茶盏润了下嗓子,一边费力拨开萧继治游走在他大腿上的大手,一边不动声色地说:“白玉盘一套十二件,件件如月皎洁,如玉晶莹,是都月族的祖传之宝,向来是作为朝贡使接风宴的餐具。白玉盘失窃,不仅会伤了与都月族的和气,大梁的面子也说不过去。而且礼部建在鹿台山上,远离京城,人手不足,夜间巡逻交接有一刻左右的时间无人看管仓库,中等偏上的轻功足以从仓库中取出白玉盘,这种便宜的买卖肯定有愿意做的人。于是我将计就计,事先找到前朝宫廷画师庄濯江,明面上请他来修复斗拱,实际上是重画一套白玉盘。夜深加之时间紧迫,盗贼们很难发觉赝品。”
“等到他们的主子发现不对劲,我们已经能腾出手收拾残局了。”花陆离露出似笑非笑的微妙的神情,桃花眼边的泪痣微微上扬。
“萧继治,你今天一句话都还没说呢!”花陆离咳嗽了两声。
顾尚安屁股暗含内劲地往右边倾斜,萧继治闷哼一声。“我在想赵瑾安。”萧继治感觉顾尚安的屁股短暂抬起,又迅速压住了他的右手,他能感觉自己的脸色白了几分,但心里很满意顾尚安的反应。“此人有才有德,为人正直,接手鸿胪寺三年政绩斐然,贸易来往的藩国从二十四国扩展到四十三国,巡逻调度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但是他不光办事滴水不漏,为人也是从不声张、不落把柄,不知道他是倒向林慎行,还是更倾向于我们。”顾尚安起身走到窗边,不急不缓地说。
“尽力拉拢赵瑾安,若秋猎之前仍不能成功,就迅速处理掉。这种人太聪明,不是盟友,便是棘手的敌人。”萧继治说完,把手边阅过的军令丢进火盆。蓝莹莹的火焰在漆黑的陶盆里静静燃烧,映射到萧继治幽深莫测的乌黑色瞳仁里。
此时天色欲黑,归鸟入巢,屋檐下点起星星点点的灯笼,一轮弯月正悬在墨蓝色的半空。花陆离一跃从窗户边跳到后院,翻身上马,马镫一夹。“尹秉文,我有急事先走一步,借你的马一用!”
健硕的枣红大马吃足了嫩草,紧实有力的后腿蹬地而奔跑起来,两三步之外不见身影,只见风沙滚滚,和一线相连的马蹄印。
尹秉文吃了好几口沙尘,嘴里满是甜甜的、干涩的沙子味。他冲着花陆离远去的方向啐了一口,大骂:“赶去投胎去啦!他能有什么要急的事?我说这小子为什么一直守在窗边,倒惦记上我的马了。”
尹秉文马上被萧继治拍了拍肩膀。“今晚段承宇要回来了。”萧继治眉头翘了翘,揶揄着轻笑一声。尹秉文马上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