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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花前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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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幽的月光照在宽敞的大道上,战马们线条流畅的肌肉上浮了一层薄薄的汗沫,精铁浇铸的马蹄铁踢踏着夜霜润湿的土路。行伍里没有人说话,只有衣衫摩擦的沙沙声。领头的三五先锋兵没有鞭打马匹,轻握住缰绳,土黄色的军服上沾的满是凝固的发硬的血块,灰兮兮的脸上只有两只炯炯有神注视前方的眼睛留有生气。
五匹战马拉动的战车紧随先锋兵其后,车尾的战旗高约八尺,通体墨黑,旗带猎猎,旗面正中间泼墨行书写了“段”字。
段承宇坐在战车上,如果不是身后立有帅旗,下颌骨在与散兵交战的时候沾了血,不会有人认为他是以五万兵马平定燕山八万叛军的大将军。段承宇名冠京城四美之首,生得冰肌玉骨,唇如点朱,劲竹般挺拔清瘦的身子包裹在黑金甲胄里,如藏在刀鞘里的剑。
段承宇的面色阴沉了一整天,浅褐色的眼睛时不时闪过令人脊背发凉的寒光。按理打了胜仗,渡过河后还收复了一队乱军,段承宇的心情不会这么糟糕。但连平时最爱插科打诨的副将孙虎也不敢吭声问话,抽了几鞭子到前面,和先锋兵们并排走。
“奇怪,城里一点灯火都没有,今晚上见不到萧姑娘了。”孙虎咂舌感叹。
百步之外,楼宇林立的都城与昏沉的夜色融为一体。
“萧姑娘可是怡红院的花魁,不订位子哪能听曲。”打头阵的俞明凑到孙虎耳边说:“我和怡红院的妈妈熟,明晚上哥几个去听听曲儿。”说罢勒马靠边停住,让段承宇坐的战车走在最前面。
车轮轱辘滚过城门口的青砖地,远远传来几声犬吠。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巷道深处有东西快速移动的沙沙声。以孙虎为首的骑兵们握紧了缰绳。段承宇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好看起来。
突然一声惊啸,孙虎的刀抽出一半,段承宇按住了他的手。
巨大的洋红的礼花盛开在黑不透光的天幕上,随即火树银花,暗红色的火星子散落夜空如雨。街坊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蜿蜒通向皇宫后头的鹿台山脚。人从四面八方涌向街道两旁,更远处,百米长的赤金长龙翻腾前行,忽而一跃而起,凌空贴着屋檐青瓦飞行一段。
一阵爆竹声轰隆隆如雷响起。在一片歌舞升平、万人同庆的场面里,孙虎感觉一阵疾风迎面扑来,正欲抽刀迎敌。段承宇单凭一只手把孙虎纯钢打造的长鸿刀推回刀鞘,青黑靴子脚尖一点,起身一把接住坐在金锦鲤风筝滑行向下的花陆离。
“叫你的手下小心点,这件衣裳锦衣坊手艺最为娴熟的绣娘连夜赶工半个月才织出来。”花陆离在段承宇的怀里咯咯小声笑了两声。 “我送给你的惊喜怎么样?你说礼物越大越好,我把整个都城的夜晚都送给你当礼物了。”
“我的小鸽子到哪里去了?昨夜我渡河之后飞鸽传书于你,到现在鸽子是死是活没个踪影。”
“你的鸽子在笼子里养尊处优好着呢,早把它不给吃不给喝什么都不操心的主人忘在后脑勺了。没给你回信不是因为筹备给你接风的事吗?”花陆离把脸埋在段承宇的脖颈深深地,贪婪又克制地吸了口气,用力到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段承宇身子向后移,花陆离反手抱住他。
“别动,还有两个月你就要迎娶都月族的小公主伊宁了。让我这会儿多闻闻。你好不好男色,等到结婚之后谣言自破。”
灯火阑珊处,古道长亭外,夜市的喧闹化作静静流淌的小河上拂过的一阵微风。顾尚安倚在栏杆旁吹风。
“你这么早离开接风宴行吗?”顾尚安对身后的萧继治说。
“接风宴算什么,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功名利禄皆可抛。”萧继治把嵌了一颗深海大珍珠的礼帽摘下来戴在顾尚安的头上,嗓音比平时略微低沉,手不安分地上下游动。
“那我岂不是成毒害江山社稷的祸水了?”顾尚安转过身来正视萧继治藏了两团绿幽幽的火苗的眼睛,拉住萧继治往下试探的手。
萧继治没有气馁,反握住顾尚安的手,用小拇指挠了挠顾尚安的掌心。
“以前最喜欢去尚书房念书,看你安安静静一声不吭地坐在旁边读书,比什么都好看。你来当我的伴读的第一天我就认定你了。你说我昏庸也罢,短目也罢,在我心里面,一辈子没有喜欢的人暖床,这江山一点用都没有。我说的不是诳语。”萧继治最后几个字融在呼出的热气里,吹红了顾尚安的耳朵尖。月光从马群一样疾走的灰色云彩的缝隙里探出身来,细细撒下银白色的织网,温柔了人间。此时鸟归巢,林欲静,成双成对的水鸟漂在水面上。
顾尚安叹了口气,想把手抽出来,但被萧继治握得更紧。
“自打你从大牢里出来就没给我好脸色看,好话也不曾说几句。三年我生活比庙里面的和尚还清净,眼盼着人出来了,结果手也不让我碰一下。我到底做错什么了要受这般相思苦,你赶紧给我个痛快吧。”萧继治的大灰狼尾巴摇不动了,一脸哀怨地看着顾尚安。
“萧继治,你目中无人、横行霸道的毛病从小到大都没变过。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大赦天下,放我出狱。相反,我在牢中两年多,顺着押入死刑狱的前朝大都督周戈这条线,马上快要摸清楚三年前通敌北疆发动叛变的幕后操手,你这临门一脚让我前功...”
顾尚安看到萧继治眼里已经成形的风暴,自觉地闭上嘴巴,耸了耸肩。
“阿止,不管你自己愿意到多么脏的地方去,我不会让你轻易被弄脏。为了做到这一步,我甘愿将天下铺在你的脚下。黑暗的地方、肮脏的地方、危险的地方,交给我就好。你做其他任何事我都可以尊重你的看法,无条件迁就你,但在这件事上我不会让步半分。”
顾尚安说不出来辩驳的话,因为萧继治的吻早已如疾风骤雨般袭来。
“你个蛮子...慢点!”
远处一尾锦鲤突然扑腾一声跃出水面,扬起水花,掀起涟漪阵阵,又极快坠入水中,融在苍茫的夜色中。
大将军府的灯还没有灭,花陆离趴在床边喘息,额头上密密出了汗,身下的床单浸透了,墨黑色的湿发像曼陀罗花一样散开在床帐里,浑身红得像火烧云。
花陆离半眯着眼睛,段承宇结了老茧的指腹正从上到下一节节摸过他的脊梁骨。
“今晚放过我吧,我现在武功尽废,跟不上你的好体力了。”
段承宇人前温文尔雅乖巧样,背地里狠劲不要命地发泄在床上。今夜屋外头的蜡烛光是加灯油就加了两道,他反倒越来越兴奋,力气越来越大了。
“明日我还要四更天爬起来去祝贺刑部尚书夏侯越就任,你饶了我吧,好相公。”花陆离翻身正对段承宇,满面潮红咬唇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夏侯越这步棋我们得拿下,您今晚上先歇歇吧,给我留点力气。”
段承宇笑了笑,冠玉般白净的面容散发出皎洁的柔光,他用脚腕勾住花陆离酥软的双腿,俯下身说:“好啊,最后一次。”
细纱软幔里,两个人像交尾的鱼一样难分难舍,在人间的一汪池水里跃起坠落,同日月争夺片刻的欢愉。
孙虎赶完怡红院的场,小心翼翼摸黑走进屋子,半边屁股挨上床榻,身后窗边响起自己最不愿听到的低沉的声音。
“回来了?”
窗外,海棠花簌簌落下裹了蜜的花瓣。今夜,暗香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