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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不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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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疏忽而过,转眼间,凤兮离开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莲华自那日起,便再未出过莲境。每日看书、修炼、就寝。日子过的平静而单调,仿佛回到了认识凤兮以前。
但又有所不同。
比如,看书的时候,身旁的空位上,无人再拿他的胳膊当枕头口水浸湿半副袖子;无人为了一个术法或是一句佛经的批注,与他争得面红耳赤;新修的膳房空闲下来,无人在里面捣鼓味道奇怪的菜肴,也无人在耍赖缠着他要糕点吃;无人再在他耳畔喋喋不休,冲他笑的眉眼弯弯,也无人形影不离相伴在他左右,陪他观闲庭花落看云卷云舒。。。。。。
莲华有些不适应,但也仅仅是有些罢了。
而凤兮,自那日离开之后,虽再未露过面,却还是来过莲境的。
那是在她离开的第二日,那时正在墨香殿看书的莲华,忽然嗅到了凤兮的气息,等他循着气息赶到自己的寝殿之时,凤兮已经离开了。
她在他寝殿的小檀木书架上,塞了本小册子。莲华打开,发现那是她自己的小像。
上面的凤兮或笑或嗔,神态描绘的惟妙惟肖,几乎像是活生生的凤兮站在他面前,欲语还休的对他倾诉衷肠。
莲华合上册子,捏着册子的手上灌注了些许神力,却最终还是未能狠下心来将其毁去。
顿了片刻,他化出一本相似的册子来,毁去之后将碎屑放置在凤兮塞册子的地方。
翌日,那里的碎屑被清扫干净,凤兮自此之后,再未回来过。
莲华知道,这次他又伤着她了。
心绪不宁的又过了半个月,没有等来凤兮,却等来了一个令他难以接受的消息。
凤兮涉嫌杀害朱雀族祭司鸢梦,被朱雀族状告至天君处。
接到天君的帖子,莲华立时便赶往了九重天。
息天殿内,天君禺强坐在宝座之上,神情冷肃。身旁临时加的座椅上,坐着哭的双眼通红的天后。下方殿内分列着两班文武神官。朱雀族族长炎方站在殿中,他的脚边停放着一张木架,木架上躺着一具被烧的碳化了尸体,从仅剩的半张脸依稀勉强辨认出,这具尸体是属于朱雀族祭司鸢梦的。
莲华赶至息天殿,被早已等候在殿外的焦孟拦住。
焦孟神色沉沉的看着莲华道:“凤兮待你如何我不说你也清楚。我不勉强你帮她脱罪,只希望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在事情无法挽回之时你能保下她。”
莲华冷声道:“本座无法给你承诺,事情若真是她做下的,那罪责理应由她自己承担。本座是不会因与她交好就徇私偏袒。”
“她就算做了也都是因为你!”焦孟压低声音怒道,转眼望了四周,他将声音压的更低,咬牙切齿的道:“若不是你三番四次的纠缠她误导她,她怎会对你越陷越深?若不是你不洁身自好与他人牵扯不清,她又怎可能会找那朱雀族小丫头的麻烦?我告诉你莲华,休要以为我凤凰族的人好欺负!今日凤兮若有半点差池,我凤凰族与你势不两立!”
说完,他气愤难当的甩袖离开,率先进了息天殿。
莲华顿在原地,抬眼望了眼息天殿的匾额,脑海中掠过凤兮面对鸢梦时种种异常,心头微滞。
所以,又是他害了她吗?
顿了片刻,莲华抬步走进殿中。
甫一进殿,便看到朱雀族的族长炎方正怒火中烧声嘶力竭的指着凤兮诘问。
而凤兮则神色淡淡不疾不徐的回着。
瞧见莲华到来,两人都停住了。
凤兮在望见莲华一瞬间,神情巨变,脸上血色尽褪。
莲华望了她一眼,走过去,停在鸢梦的尸体旁。看着被烧的焦黑的尸体上,残存了的些许神力痕迹。他微微皱起了眉。
残存的神力太少,只能模糊的瞧着神力的颜色好似是赤金色的。
炎方见莲华望着鸢梦的尸身,便神情悲愤的道:“莲华上神您可要为鸢梦丫头做主啊,她只不过是倾慕于您,便被这个歹毒的妒妇给烧成了这副模样。。。。。。”
“炎方!说话要讲证据,你亲眼瞧见凤兮上神烧的她吗?”他话未说完,便被焦孟冷哼打断:“单凭一把火就将污水泼到凤兮上神身上,谁给你的胆子?!别忘了,你们朱雀一族也是火系的,我看没准儿就是她自己控制不住火,将自己点着的。”
“胡说八道!”炎方将矛头对准了焦孟,怒道:“鸢梦的尸身上还残留着她的神力!你睁大眼睛瞧一瞧,这赤金色的神力,除了她凤兮上神还会有谁?!”
“而且,鸢梦的侍女亲眼瞧见凤兮上神来找鸢梦,两人还大吵了一架,在她离开不久,鸢梦就被发现烧成了这样。不是她又会是谁?!”
焦孟被噎的停顿了一下,道:“反正你就是没看见凤兮上神纵的火是了。”
“你!。。。。。”炎方被气的险些背过气去。他转身对着莲华拱了拱手又朝宝座之上的天君天后,拱手拜道:“请天君天后和莲华上神,为我族鸢梦祭司做主,严惩凶徒!”
天后含着泪恳切的望着自己的丈夫,天君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而后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莲华,沉声道:“上神对此有何看法?”
莲华顿了下,视线转向凤兮。
凤兮迎着他的目光,抿紧了唇瓣。
莲华声色淡淡的道:“此事是否是你所为?”
凤兮脸色惨白的强勾出一丝笑来,反问:“你觉得呢?”
朝夕相处那么久,她是什么样的人,他该是最清楚的。
莲华皱了下眉,脸色微沉的道:“凤兮,兹事体大,我希望你诚实作答,不要答非所问。”
凤兮闻言微垂下头,移开视线,鸦羽似的眼睫掩住眸底的哀伤。
他不信她。
莲华瞧着凤兮的动作,眉头皱的愈深。顿了顿,他又接着问道:“你找过鸢梦?”
凤兮觉得自己心又被撕成了粉碎,她死咬着唇,抑制住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莲华见她不说话,声色不由冷了一分,沉声重复道:“你找过鸢梦?”
凤兮抬起眼,声音低哑的回道:“是。”
“与她争吵了?”
“是。”
“为何?”
“她偷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我去找她讨要,她不给,就吵了。”
“什么东西?”
“。。。。一个玉牌。”
两人一问一答,像是审讯一般。凤兮的心已经痛到没了知觉,她机械的回答着莲花的每一个提问。
莲华顿住,他想起了自己曾给过凤兮的那枚莲花玉牌。
自凤兮搬入莲境,他们两人已经许久不曾用玉牌通信过,他几乎要将它忘了。
炎方听到她提到玉牌,登时怒气冲冲的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牌来,恨声道:“简直颠倒是非!这玉牌明明就是你遗留在现场之物,怎还厚颜到将脏水泼到已故之人身上来?!”
说着,他将玉牌狠狠朝凤兮脚边掼下。
凤兮神色大变,忙飞身去抢救,可惜,迟了一点。玉质的莲花牌子触地而碎,被摔的四分五裂。
凤兮蹲下身子,颤抖着手去捡碎片。指尖被碎片锋利的边缘划破,顿时鲜血流淌下来。
果然,是他送给她的那枚玉牌子。
莲华隐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下,问道:“对于鸢梦之死,你还有其他话要说的吗?”
凤兮顿住手,抬眼望向他,压抑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她道:“无。”
他不是能嗅到她神力的气味吗?是不是她害的鸢梦,他近前一闻便知,何必多此一问呢。
他不想信,她说再多又有何用。
焦孟变了脸色,对莲华道:“莲华上神这话是何意啊?明明是双方各执一词,怎让您一说,好像认定这事就是我族凤兮上神做下的呢?”顿了顿,他又转向凤兮,焦急的道:“上神,这屎盆子都要扣到头上了,您倒是再解释解释啊!”
凤兮不语,兀自捡着地上的残碎的玉片。
焦孟气急败坏的跺了下脚,咬咬牙冲着高座上的天君拱手道:“天君,凤凰一族愿为凤兮上神作保,此事绝不会是她做的,望天君明鉴!”
天君又望向莲华,皱眉沉声道:“上神,您怎么看?”
满殿的神官都看向莲华,凤兮也顿住了手中的动作。
莲华沉吟,正待张口欲言时,殿外守门天将忽然来报,天界巡查司的人有十万火急之事要想向天君禀报。
天君宣他们进殿。
两个身穿银色铠甲的巡查司天将走了进来,跪地禀报道:“启禀君上,今日巡查司巡至中境时发现,轩辕丘被人恶意纵火焚毁。”
“什么?!轩辕丘被毁?!!”天君闻言骤然站起身,惊怒道:“何人所为可有查到?”
两列文武神官听闻轩辕丘被毁,俱是神色大变,一片哗然。
“哪个贼人吃了雄心豹子胆,竟胆敢毁了轩辕丘?!”
“是啊是啊,轩辕丘里可是埋葬着众多上古神族的人,这一毁,堪比掘了各家的祖坟了。”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近几百年,轩辕丘里死气将要散尽,天界众神族一直努力想要助困在其中不得往生的各族战死英魂轮回。然而,这一毁,里面的英魂怕是再无轮回的可能了。”
“***,哪个**干的!老子要弄死他!”
“这必须严惩!”
“我觉着十有八九是魔族干的,你想啊,在这个时候毁掉轩辕丘的,肯定是不希望神族众人轮回的人。”
“即使不是魔族,也可能是仇视天界的人干的。”
“说的极是,我也觉得是如此。”
“我也觉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莲华神色淡淡的在旁听着,脑海里忽然冒出凤兮曾去过轩辕丘,还在那里沾染上魔息的事来。
心头蓦地一跳。
那边巡查司的天将双手奉上几件被毁的只剩下残骸的神器来,道:“君上请看。”
东西被呈上至天君面前。
神器上残存的神力痕迹比较清晰,一看便知是谁的。
在场众人将目光定在殿中的凤兮身上。
天君看过那些东西后,神色阴沉的看向凤兮,道:“凤兮上神,对此你可有解释?”
“天君还要她什么解释?这不明摆着的吗?就是她做的!”
“小神原本是不信凤兮上神会干出残杀小辈的事来,但眼下,她都能将轩辕丘毁了,还有何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哼,你们莫不是忘了,凤凰一族的始祖不就是为了个魔族叛出了神界吗?她做出这事来,又有何可奇怪的。”
“上次她在与龙族的紫苏神君大婚的那日,又是涅槃又是晋升渡劫,一看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子,离经叛道的事她做起来熟稔的很。”
众人矛头一致对向凤兮,各种难听的指责劈头盖脸的朝她扔过去。
凤兮听着,望了一会儿眉头紧皱的莲华,她惨白着脸色将视线转向天君,平静的答道:“一个多月前,我确实去过轩辕丘,但只是去帮紫苏神君拿了件名叫祝融斧的神器。在轩辕丘里碰见了一个魔族,企图乱我心绪,被我捉住。后来在审讯此魔之时,他被人灭了口,在他将死之时,留下了一个‘九’字。我猜想在他背后指使他的人与九重天有关。”
“至于,为何神器上有我的神力,那是因为,轩辕丘里光线暗淡,为了尽快找出祝融斧,我使用了神力。”
“事情就是这样,天君与诸位若是不信,尽可去查证。”
她话音刚落,一个巡查司的天将便道:“神器上的神力残留凤兮上神可以这般解释,但焚毁轩辕丘的火,是你的凤凰真火你又要怎么解释?”
顿了下,他将一只锁神囊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而后双手捧至天君眼前。
天君将其打开,一条残魂死死抱缚着一团火,在痛苦的哀嚎。
那位天将红着眼圈续道:“这是小神的一位祖上,为了保留下罪证揭露凶徒的面目,他用自己的残魂将火苗束缚住。”
众人望着那在火苗中哀嚎的一缕魂魄,神情不忍的同时又愤恨难当看向凤兮。
“哎,那火苗好像是黑的,怎么回事?”忽然一人喊道。
众人又将目光看向锁神囊上的火苗,果然赤金色的火苗上,萦着一抹黑气。
莲华心头又是一跳。
是魔气。
果然,天君的神色一变,迅速将锁神囊扎紧。再望向凤兮时,眼神中多了一抹警惕。
文武神官们面面相觑,望向凤兮的眼神中同样带着警惕。有些武神官,悄悄祭出了自己的法器。
焦孟的脸色变得难看,想为凤兮开脱,却不知如何入手。
他焦急的望向莲华上神,期望他能为凤兮说两句。
莲华看也不看他,只皱着眉瞧着凤兮,抿唇不语。
天君沉声道:“看来,你依旧不喜欢神界。”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旁人听的一头雾水,但站在武神之列烛阴却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凤皇上神叛出神界之时,曾立下誓言,此生再不入神界。重来一世,她依旧选择如此。
凤兮没有说话,她环望四周,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无人信她,包括她放在心尖上的莲华。
痛的早已没了感觉,只剩下无尽的荒凉。
静默许久,凤兮面无表情道:“无论鸢梦之死还是轩辕丘被毁,都不是本座所为。其他无话可说。”说完,便兀自阖目,再也不看众人一眼。
众人见状,皆是一副怒火中烧的神情。
这是咬死了不承认啊。
天后瞧了眼众人,对天君道:“妾闻紫极帝君有一条析魔鞭,可辨真假魔族,不若君上借来,试一试凤兮上神?也省的我们冤枉了好人。”
闻言,天君默了默,道:“也好。”顿了下,遂朗声对殿下众人道:“既然凤兮上神否认做过这些事,那本君也无话可说。为辨明真相,明日本君会请出帝君的析魔鞭,届时孰是孰非便一目了然。诸位,可有异议?”
听闻天君要请出紫极帝君的析魔鞭,来分辨凤兮是否已入魔,众人不再多言,一致拱手:“臣等无异议。”
天君看向凤兮与莲华,又道:“二位上神呢?”
莲华顿了下,回道:“无异议。”话落,他看向凤兮。
凤兮睁开眼,淡淡的回道:“无。”
天君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如此,明日请诸位到奎阳台。由于凤兮上神还有嫌疑未洗脱,公平起见,今晚便委屈上神留在九重天吧。”
住在哪里对凤兮来说无所谓,她现在就想马上离开此处,不想再看见莲华怀疑的目光。
时隔两年多,凤兮再次回到了清云殿。殿中空寂寥落,从前在此侍候的仙娥宫婢们被撤了出去,殿门口换上天将重重把守,防止她逃脱。
凤兮抱膝坐在床榻脚边,一动不动,如同一座木塑一般。
夜色寂寂,殿门口的传来一阵闷响,紧接着,殿门被人轻轻从外推开。一条修长的身影慢慢踱进殿中,在黑暗中悄无声息的来到凤兮的身前。
凤兮抬眼,隔着漆黑的夜色与那人对望。
“莲华。。。。”死寂的心复又焕发出蓬勃的生机。
凤兮朝着他伸出双手,神情委屈又难过的想要抱一抱他,得到他的安抚与宽慰。
心口一凉,接着便是一阵锥心之痛。凤兮愣了片刻,而后视线循着莲华的脸缓慢下移。
一柄寒光凌厉的长剑,由莲华的手中,刺入她的心口。
难怪会这么疼。
凤兮尽力的扯扯唇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你就这般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