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暂别 ...
-
奎阳台上一时静的连掉一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紫极帝君冷睨着莲华：“为何不信？”
莲华顿了下，看向紫极帝君，道：“证据确凿，我要如何信。”
闻言，紫极帝君嗤笑一声，“确凿？你是说这些？”
话落，他挥袖朝着那些物证拂出一股强劲的紫色神力，顷刻间，所有物证都发生了变化。
首先是鸢梦的尸身，焦黑碳化的模样慢慢褪去，露出一副布满斧痕的尸体。尸体上的每道伤口都砍的极深，几乎每一道都是致命伤，伤口上还缠绕着一抹浓重的黑气。
再来是那几件附着有凤兮神力的残破神器，被紫气一拢，赤金色的神力瞬间湮灭。
最后是锁神囊，残魂抱着的一团火，骤然变成了一条玄墨色的锁链，将那缕残魂死死的束缚住。
满场登时哗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啊，怎么突然便变了呢？”
“如此一来，凤兮上神是不是其实是被冤枉的了？”
在场众人压低着声音，议论纷纷。
莲华脸上的血色一下褪尽。
“看清楚了？”紫极帝君冷冷的瞧着莲华，“凭你的修为，这些应是一眼就能看穿的小把戏，为何你却深信不疑了呢？”
为何？莲华恍惚的想。
面对凤兮执迷不悟的一腔深情，他受不起，又无法给予回应。看着她为情所苦，他束手无策又心感愧疚。
息天殿前，焦孟的话，让他内心的愧疚达到了无法忍受的顶点，他有一瞬，他对凤兮生出了怨怼、
他这般冰冷无趣，寡言少语，连一句温软体贴的话都不会说的人，有什么值得她倾心至此呢？
带着这种情绪，在息天殿面对众人对她的指责与摆在眼前所谓的证据之时，他没有为她说话，更没有用心的去看那些所谓的证据。
因为，他也认为，那些确实是凤兮在情的蛊惑下，犯下的罪责。
紫极帝君看着莲华苍白怔忡的神色，顿了顿，心下长叹了一息。
因果轮回，纵使神祗也无法逃脱。
紫极帝君将视线从莲华的身上转向天君，道：“莲华上神是关心则乱，那么天君你又是何故？”
天君满面愧色的道：“一时不察误落入了魔族的圈套，多亏有帝君在，神目如电识破了他们的奸计，不然，我天界就要闹笑话了。”
紫极帝君充耳不闻他的奉承之言，只眸光微冷的道：“是一时不察还是心里就认定她一定会入魔？”
天君脸色难看的抿嘴。
“当年之事的内情如何，你我都清楚。纵然史书上可以粉饰太平，但天理公道应存于心。这一点，本座希望你不要忘了。”紫极帝君淡淡道。
天君顿了下拱手拜道：“是，禺强谨记帝君教诲。”
紫极帝君转过头，视线落在紫苏身上，一抬手，一道紫气将他缠绕住，
道：“说说吧，为何要陷害凤兮上神？”
众人见状皆是一惊。
紫苏神君陷害凤兮上神？！为何？难道是因为被当场悔婚而心存怨怼？
紫苏被紫气缠绕也不慌张，淡定从容的道：“小神不明白帝君此话何意。”
紫极帝君懒得与他多说废话，直接伸手在虚空之中一抓而后一抬手，一股浓郁的玄墨色神力从紫苏的身上被抽取了出来。紧接着紫极帝君从腰间取下挂在腰侧的析魔鞭，对着紫苏扬手便是一鞭。
只听砰一声，一把黑气缭绕的巨斧接住析魔鞭这一击。控制紫苏的紫气受黑气的影响，陡然暴涨了数倍，幻化成一头巨大的麒麟兽，一掌拍向巨斧。
巨斧承受了麒麟兽的重击之后，法相被打的缩小一丈。麒麟兽再一击，巨斧被打回了原形，在碎裂的瞬间释放出大量的黑气。
麒麟兽闪避，紫苏趁着这个时机，从紫气的包围中脱身而出。
还未来得及洋洋得意，一股劲风裹挟着强大的神力朝着他横扫而来！
紫苏猛地回头，正对上莲华怒火中烧的眸子。他仓忙闪避。
莲华手握通体泛着红光的赤骨剑，逼逼逼近，他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道：“你、骗、我！”
紫苏边闪躲避其锋芒，边阴沉沉的笑：“是啊，我就是骗你的。”
“鸢梦那蠢女人是我杀的，轩辕丘也是我烧，用的火还是从鸢梦身上抽取的朱雀魂魄呢。哦哦还有，凤兮上次在轩辕丘看到的假昆仑六合镜也是我让人放的。”
“这些都是我做的，可那又如何呢？你还不是信了我的话，生剖了她的心。哈哈哈。。。。”
紫苏仰天长笑又倏尔顿住，一双细长阴柔的眼中，似毒蛇般闪着报复后快意的光芒：“怎样？凤兮看你提剑要剜她的心时，是不是伤心难过极了？啊？哈哈哈。。。。真是痛快啊。”
“闭嘴！”莲华赤红了眼眸，脑子一遍遍的闪过凤兮哀恸欲绝的恳求以及最后心死如灰的望着他，眼中光芒一点点湮灭的模样。
心口复又掀起阵阵绞痛，莲华拿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朝向紫苏的攻势更加猛烈。
赤骨被挥舞成残影。步生莲上血红色的莲花从莲华的脚下一直开到了紫苏的周围。无数股弱水拧成一条白色的巨龙凌空而起，朝着紫苏呼啸而去。
奎阳台上一时冰封三尺厚，连炎热炽烈的纯阳金乌都被台上的冰冷之气冻的又飞回了巢中，更不用说台上站着的众人了。赶着被冻僵之前，纷纷逃离了奎阳台。甫一离开，扛不住酷寒的台面寸寸开裂、崩塌。
莲华上神素来清冷淡然，就算是在战场之上，也没有如今日一般狂暴凶狠的打法。
众人震惊的同时又有些迷惑，紫苏神君就算入魔和陷害了凤兮上神，莲华上神也用不着如此的大动肝火吧，一副非要弄死他的神情。
紫苏也化出真身来，庞大的玄色龙身上黑气缭绕，与弱水化成的白色巨龙，相互撕咬，缠斗成一团。
两人的在修为上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战之初紫苏尚能凭着那股魔气的加持，勉强能与莲华战个平手。然而随着莲华越来越强劲的进攻，紫苏很快就支持不住。
在被莲华刺穿逆鳞之后，紫苏终于败下阵来，跌落在乱石之中。
莲华飞身追上前，赤骨的剑锋逼近紫苏喉间。
紫苏呸了一口，迎着迫近的莲华，满嘴血污的咧嘴：“杀吧，反正就算杀了我，你犯下的错也无法挽回了。。。。。。这辈子，你都将会是她最恨、最恨的人！哈哈。。。”
手中剑颤抖，莲华握紧了剑柄，冷声道：“放心，等除了你这个魔物，我自会向她请罪。”
莲华想清楚了，既然是他错了，那他便好好认错，争取她的原谅。若她不能原谅，那么要砍要杀随她处置。只要能泄她心头之恨，就算她要剜了他的心，他亦会欣然双手奉上赤骨剑。
剑尖将要刺下那一瞬，被天君遣去‘请’凤兮的神官回来了，他扑摔在崩坏的奎阳台边缘，神情惊慌失措。
“不、不好了！凤兮上神、凤兮上神她不见了！”
莲华倏地凝住，手中的剑悬停。
紫苏神色癫狂的大笑起来。
莲华脸色难看盯着他：“你笑什么！”
紫苏止了笑，面容扭曲的瞧着他道：“当然是笑你蠢了！不妨告诉你，凤兮她根本就没有入魔，身上的那点魔息，是我炼化了祝融斧里的器灵才粘在她身上的，根本无需净化，只需过个月逾，就可自然消散。当然，她没入魔，情根上自然也不会有魔息。”
“不过呢，现在就说不准了，毕竟被心爱的人亲手剜了心，因爱生恨嘛。估摸着此时，她去了魔息浓郁之地休养了，你也不用过于担心，等她休养好了，自会来与你清算。。呃！”
莲华瞠红了双目，一把扼住他的喉咙，道：“闭嘴！凤兮不会入魔！”
喉骨一阵剧痛，紫苏被他掐的气息凝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憋得通红的脸神情讽刺的看着莲华。
另一边，天君与紫极帝君等人已朝着清云殿方向飞去。莲华顾不得掐死紫苏，便将他扔回乱石中，双手布下困魔界。而后化身为一道红光，朝着清云殿极速掠去。
几乎施展了平生最快的速度，然而，莲华依然觉得去清云殿的路是如此的漫长。
脑海中满满都是凤兮躺在血泊之中的画面。
他不该笃信凤凰一族极其强悍的自愈能力，不该不管不顾的像一个懦夫一般逃窜，留下了浑身浴血的她独自舔舐伤口。
内心的悔恨与愧疚达到了几乎难以承受的程度。莲华落在清云殿门口，步子踉跄的往里面跑。
殿门口，把守在此处的天将们，一个个神情不虞的罚站着。
他们昨晚莫名其妙的昏睡过去，今早醒来便知不好，以为是凤兮上神趁机逃了呢，结果推开殿门一看，一屋子的血，登时吓的魂都飞了。
领头的天将忙遣人去禀报天君，人还没出门口，就和天君派来的人撞在了一起。那小神官也是个纸糊的，被人一撞，竟然直接撞晕了过去，人事不省的被刚被惊吓过，生怕再出人命的天将们七手八脚的抬去了天医署。
好在，天君又及时派了人过来，好在，这个小神官不是个纸糊的。
领头的天将蹲在殿门口的石阶上，用手狠劲的揉搓了把脸，深深的长叹了口气。
玩忽职守，这顶头上他熬了五百年才戴上的乌纱帽，怕是不保了。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们一抬头，瞧见莲华上神一脸惨白的跌跌撞撞扑了过来，忙端正神色站好。
莲华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直接扑到殿内。
满室刺目的血红，晃得莲华一阵晕眩，他一把抓住门框，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昨夜光线昏暗，他只能看到凤兮满身的血以及积聚的血泊。眼下白昼之中，他才看清楚，整个大殿里是怎样一副血腥残忍的画面。
而这副画面，是他亲手造就。
忍着心口的滞痛，莲华强迫自己从愧疚的漩涡中挣扎出来，再次看向了那梦靥般的满室血腥。
血泊外有两行扭曲的足印，形状斑驳却很娇巧。那是属于凤兮的足印。
莲华望着那足印仿佛看见，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的凤兮，终于积攒出了些许气力。
她艰难的站起身，紧捂着鲜血不断汩汩而出的心口，那双星光尽灭的眼眸静静凝着他，一步一踉跄的朝他走来。脸上泪痕与血痕交织，斑驳了那张灵动绝美的容颜，足下盛开出朵朵凄艳的血花。
她在他面前站定，眼底无尽荒凉。
莲华忍不住抬起颤抖的手，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她的脸颊。然而，虚影一触即碎，莲华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碎成无数片，而后如湮灭的星光一般，飘散、消失。
悬在半空中的手用力去抓紧，去挽留，可最终，空空如也。他什么也没有留住。
紫极帝君直接掠至近前，他望着眼前的惨状，紫眸阴沉的看向莲华。
“你做了什么？！”
手慢慢收回，莲华沉默不语的转身朝外走。
他要去找凤兮。
紫极帝君见他要走，闪身拦在他身前，莲华脚下不停的直接祭出赤骨，直接朝拦在他身前的人砍去。
现在谁都不能挡着他去找凤兮。
紫极帝君闪至一侧，神情一沉：“你疯了吗莲华！”
扫清了障碍，莲华收起赤骨，继续朝前走。
门外，天君赶来，身后跟着奎阳台上的众位神官。
天君看见莲华急惶的迎面走来，正欲打招呼，便见紫极帝君也跟着莲华身后走了过来。
什么情况？天君愣了一下。
领头的天将瞧见天君便急忙跑过来，正要把这里的情况向他禀报之时，对面的落下一人来。他认得来人，是不常露面的白泽神君。
白泽神色苍白而急惶，双手小心翼翼护着一缕飘摇微弱的神魂。看见紫极帝君，他踉跄的跑过去，扑通跪倒在地。
“求尊座救救凤兮，她，她快不行了！”
已经掠过白泽的莲华骤然回过身来，瞬间移至白泽的眼前，一把搙起他的前襟，将他提了起来，厉声怒吼。
“你方才说什么？凤兮她怎么了？”
吼完，他猛然注意到那缕神魂。
一缕极淡的绯色魂魄，散发着与凤兮相同的气息。
呆呆的望着那缕神魂，莲华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全身的血一瞬间都凝固了。
白泽恨极了莲华，他看着莲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生食他的血肉。但眼下，他要先救凤兮。
“这是凤兮的神魂，求尊座救救她。”白泽将视线转回紫极帝君的身上，双手捧着那缕神魂恳求道。
紫极帝君大步上前，从他手中接过那缕神魂。
莲华的眼睛紧紧的随着那缕神魂移动，手下松开了白泽。
紫极帝君凝聚神力缓缓的注入神魂中。然而，触及到紫极帝君的神力，那缕神魂更加微弱了。见状，紫极帝君忙将神力撤了回来。
这缕神魂太过微弱，任何外部力量的介入，都会对它造成伤害。
顿了片刻，他神情沉沉的对白泽道：“本座救不了她。”
闻言，白泽瞬间瘫坐在地。
在场众人一瞬间都沉默了下来。若他们没有落入魔族的圈套，成了陷害她的帮凶，她堂堂一介上神，或许不会落到只剩下一缕残魂的悲惨境地。
他们都心中有愧。
莲华两耳轰鸣，脑中空白一片。他愣愣的近前，小心翼翼的靠近那缕神魂，喃喃轻声低唤着：“凤兮。。。。。。”
那缕神魂飘晃了一下，忽而从紫极帝君的手中，飘向莲华，悬停在他眼前，似乎有着很多话要和他说一般。
眼中酸疼，心口有种肝胆俱裂的感觉，疼的莲华几乎难以呼吸。
他道：“对不起。。。。”
是他错了，他不该不信她，任由他人构陷她。他不该伤害她，亲手剖出了她的心。他不该怨怼她，明明一切都不是她的错。他不该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
他犯了那么多的错，可是，却没有了弥补的机会。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悬在他面前的神魂忽然消失了，莲华惊慌的寻找。
只见白泽护着那缕神魂，退至远处。
“把她还给我！”莲华惊怒交加的追上去。
白泽护着神魂又退后几步，大声喝道：“站住！”
莲华立时停住了脚，忌惮的看着他。
白泽一边后退，一边恨恨的盯着莲华：“若不是你，她怎会成这副模样？还给你，然后再让你生剖了她的心？做梦！”
“我要带她离开，去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只有我与她两个人的地方。”
“你敢！”莲华发出惊天的怒吼。
白泽冷冷嗤笑一声，一转身，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此之后，莲华将整个六界翻了个底朝天，都未能再找到。白泽带着凤兮仅剩的那缕微弱的神魂，如同蒸发了一般，再无任何消息。
后来，莲华在稍稍冷静了下来，便去查了凤兮那日的遭遇。得知凤兮在离开清云殿之后，拖着重伤的身体赶去一个名为四方荒泽的地方。那本是上古北荒境外的一处灵泽，经过千万年的沧海桑田的推移，早就不存在了。
凤兮在途中遭遇到了从神界妖狱逃窜出来的上古凶兽饕餮与傲狠。若是平时凤兮尚能与之战个平手，但彼时她伤重，根本无法与这两只凶兽缠斗。
最后凤兮被饕餮傲狠毁了肉身与根基，肉身更是成了饕餮的腹中餐。若不是她执念去四方荒泽，挣出一缕神魂出来，怕是他连那缕残魂都见不到了。
莲华在查到的那日，便直接去了妖界，在那里寻到了饕餮和傲狠，先用随身的赤骨剑，将它们一片片凌迟，再把它们魂魄囚在一鼎内，沉在弱水之中。直至看着弱水将它们一点点吞噬溶解，他的心才稍稍好受一点。
无故虐杀上古凶兽是要承担神界惩戒的。莲华杀完饕餮傲狠后，自去了紫极帝君处领罚。
他不说缘由，紫极帝君也大致猜到了。
雷刑三百道，受完之后，莲华撑着身体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看着那瘦削沉默的身影，紫极帝君想起那日清云殿外，这株弱水里生出来的本该无情无心的莲花，泪流满面的模样，心下微微叹息。
祸害遗千年，他是不信像凤皇那样的人会就这么轻易的死的，今日这般情景，约莫又是她为了拿捏那朵莲花所使的手段。
难怪当初在他告知后果之后，她仍是没有半分迟疑的便接受了，原来是早已有了盘算。
可惜了，这朵小莲花，前世今生都要吊在凤皇这棵歪脖子树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