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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番外·客卿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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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晚，前方便是长欢。
钰清皱眉看着身边的人，有些情绪实在是压抑不住了。
钰清说：“前面是哪里？是那个有鹿仙的国度吗，叫赤、赤团？”
罗霜说：“是赤燕。”
钰清说：“对，总是欺负我们簕竹的赤燕，这里的奸商最多啦，它虽然不像你们羌戚那样残忍，但也可恨。”
罗霜说：“你有些偏见。”
钰清说：“那你就不要听我讲话。到底还要走多久，什么时候才能到簕竹？”
想来是受不了小姑娘的聒噪，罗霜揉了揉太阳穴，将目光投向远方。
“这里是赤燕的心脏——长欢。”罗霜向前望去，远处华灯初上，舞狮的锣鼓声传来，吵的罗霜心神不宁，“去往簕竹还有半个月的行程，你跟紧我，不要离开。”
钰清双手环胸，乌黑似橄榄的眸子打量着罗霜，嘴角向下。
父亲千里迢迢派人护送她归家，虽说这人身手不错，但性格实在是糟糕。
钰清还记得，她三天前被绑上花轿，又急又怕时，花轿忽然颠簸几下，紧接着，外面传来了惨叫声，钰清惊疑不定的探头向外看，看到了站在血水之上，提刀的罗霜。
他说：“奉命护小姐归家。”
钰清哽咽一下，差点被他脸上的血吓到脚软。
他们相伴同行的路上，罗霜从未主动说过话，钰清敏锐的察觉到罗霜的不悦，他似乎不喜欢这份护送的差事，也不是健谈的性子，无论钰清怎么做，罗霜对她的态度都是不冷不淡，爱答不理的。
钰清有些沮丧，自小没有什么玩伴的她，本来就不擅长交际，看到前方热闹的场景，却无人分享。
赤燕富饶，长欢作为京都，自然更加繁华。
钰清向前走着，被身边各色的花灯迷住了眼。
薄纱笼罩在竹骨上，各类形状的花灯被高高挂起，那边的美人面勾人，这边的狸奴灯样子又娇憨，钰清欣喜，来到摊位旁拿起一只白兔灯，薄纱笼罩下，里面的烛火散发着暖橙的光。
店家说：“小娘子，我们这里还有许多面具珠钗，你要是喜欢，一并买下吧。”
钰清眼睛一亮，刚想弯腰去挑选饰品，衣领却被人狠狠一拉，向后拖去。
手中的小兔灯还来不及放下，钰清匆匆忙忙从荷包里翻出两三个铜板，向前丢去，身后罗霜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不要离我太远。”
钰清皱起眉头，在心底骂道：你这个冷漠无心的木头，将来能讨到媳妇才怪哩!
钰清挣开罗霜的手，语气不善道，“走了这么久，我累了也闷了，反正现在天已经黑了，我不会再往前走，我要休息。”
罗霜抿唇不语，眼底是散不去的阴翳，钰清看到他那张俊俏的脸上有了几分无奈，心中便料定，罗霜已经奈何不了她。
钰清的眉头舒展，笑眯眯看着罗霜道，“我要去看花灯，你最好乖乖随我左右。”
罗霜挑眉看她，淡淡道，“人多眼杂，这里仍旧危险，你不要得意忘形。”
钰清冷笑，怼道，“你是护送我的人，这点事做不好，要你何用？”
罗霜扯扯嘴角，似乎有些语塞，钰清欢呼一声，正想欢呼她的胜利，却发现罗霜仍没有改变心意。
既然他执迷不悟，那我只能这样了。钰清这样想着，转身向前跑去。
人群嬉闹，她就像是入水的鱼儿，转眼消失不见，罗霜大步追寻着她的踪迹，却被人撞了个趔趄。
小公子“哎呦”一声，罗霜抬起头，第一眼看到了狰狞的罗刹面具。
紧接着，骨节分明的手将面具摘下，露出了一双明明如星的眼眸。
琥珀色的眸子似碎金，小公子额头有被面具压出的红痕，此刻正皱着眉，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罗霜鼻息间是淡淡的桂花酒味，他瞪大眼睛看着小公子，刚要说话，却被另一声呼喊打断。
“咏麟，你快来，若迟了，可就求不了签——”
小公子应声，给罗霜赔了不是，就匆匆忙忙向前跑，罗霜低头看了看手掌，转而想起了正事。
在灯火阑珊处，罗霜抓到了抱着小兔灯的钰清，钰清伸手向前指，看着河面上飘着的花灯，问罗霜，“这些是什么？”
罗霜看着漂流的各色河灯，冷淡道：“发光的垃圾。”
钰清翻了个白眼，轻声道，“我刚才听他们说了，今天是中秋，河灯是美好的祈愿，才不是什么发光的垃圾。”
罗霜不置可否，钰清将小兔灯递给罗霜，看着漆黑河流上，被河灯点缀，仿若银河中闪烁的繁星，憧憬道，“你看它们，可真美啊。”
罗霜说：“你若喜欢，也去放河灯便是。”
钰清说：“我没有什么愿望，也没有思念的人。”
罗霜冷漠的说：“那就离开这里。”
钰清冷哼：“我说了要休息，你去哪里我不在意，我现在只想看会河灯。”
罗霜抿唇，刚要开口，却被钰清打断。
钰清说：“罗刹鸟，是你的名字吗？”
罗霜垂眸，低声说了句不是，末了又补充一句，“名字只是代号。”
钰清唔了一声，笑着说，“我知道，我也有个代号，叫‘简言’。”
罗霜察觉到钰清理解的偏差，出声提醒道：“这是你的小字，不是代号。”
钰清抬头看向罗霜，看着罗霜俊俏的模样，轻声道：“你为什么有代号，你是哪家的客卿吗，为什么有这么骇人的称号？”
罗霜提着小兔灯，没再搭话。
钰清托腮看着被河水托起缓慢向前的河灯，撇撇嘴，换了个话题。
钰清说，“在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神明吗？我从前听说蜀西的双生蛇陨落，赤燕的鹿仙下落不明，假若它们真是神明，为何会遭此横祸呢？”
罗霜看着小兔灯上用朱砂勾勒出的眼睛，低声道，“神明不会实现所有愿望。”
钰清眨着眼睛，小声说，“簕竹的神明，被人刺死啦，你知道吗？”
罗霜说：“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簕竹不敬神，就像羌戚不信神。”
钰清摇摇头，继续说：“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的神明糊涂了，它不能辩是非，它没办法再庇护簕竹，它已经成了累赘。”
罗霜无心再和钰清辩论这些守护神明，他转身想离开此地，钰清却拽住了他的衣角。
钰清说：“簕竹的神明会降下神罚吗？我知道一个叫三途村的地方，那里有诅咒……”
罗霜低头看着钰清，平淡道：“你应该忧心战争。”
簕竹不过是个小国，失去神明庇护的国度，能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坚持多久，谁会知道呢？
钰清眸子闪过一丝恐惧，罗霜看着她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没来由的找到几分谁的影子。
这感觉太诡异，罗霜立即转过头去，冷硬道，“天色已晚，去休息吧。”
钰清在原地捏着小拇指，不肯挪动步子，罗霜没有催促她，钰清刚要出声，却发觉一只莹蓝色的蝴蝶缓慢的落在了罗霜的肩膀，钰清疑惑的看着那只蝴蝶，看到一双手搭上了罗霜的肩膀。
“则美，她是谁啊？”
钰清看着站在罗霜身边那位少年，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罗霜双手环胸，装作不经意的向前走了一步，站在了白绍面前，挡住了白绍的视线。
罗霜说：“她是我的新任务。”
白绍冷笑，低声道：“为了二十两银子，你就愿意接这个麻烦的活，你是穷疯了不成？”
罗霜不理会白绍的嘲讽，白绍自讨没趣，冷哼一声，挥手让蝴蝶回到身边，对钰清道，“你最好听话一点，则美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小心他剜了你的眼睛。”
钰清听到白绍的话，打了个冷战，罗霜面无表情的看着白绍，冷声道：“你有事吗？”
白绍听到罗霜的话语，耸了耸肩，“今日是中秋，团圆之时。”
罗霜挑眉，看着白绍道，“我可不是你的家人。”
白绍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身边的蝴蝶忽闪两下翅膀，突然化作火焰燃尽，钰清惊呼一声，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白绍冷冷看着钰清，淡淡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懒得回皇宫而已，好了，天也晚了，我也累了，下次再见吧，则美。”
白绍说着，转身离开，钰清看着白绍孤独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忍不住开口道：“他应该挺想你的吧，中秋佳节还特地来见你。”
罗霜回头看了一眼钰清，嗤笑道：“他只是没有归处，他害怕一个人。”
“你真是不近人情，为什么对他这么刻薄。”钰清拍了拍手，下意识说，“你也是一个人，不是吗？”
话音刚落，钰清看到了罗霜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
“我只是……”罗霜动了动嘴唇，最终也没有说出下一句。
哼，不过如此！
钰清撇撇嘴，决定不再思考其他东西，大步向前走去，罗霜回神，询问她要去哪里，钰清懒得回答，目光向着前方。
顺着街道往前，钰清来到一座鹿神庙面前。
庙中求签的人很多，庭院中有棵巨大的海棠树，撑开树冠，延展的枝条上被系上了各色彩带，钰清抬头看着枝干，觉得脖子酸痛。
罗霜看着钰清有些滑稽的动作，不悦的来到了钰清身边。
罗霜说：“你来求什么？”
钰清回头，诧异的看着罗霜说，“我只是想来看看鹿仙，从前母亲和我提起过赤燕的鹿仙。”
“你的母亲？”罗霜出声，声音有些沙哑。
“对，我母亲是位很温柔的人，小时候我贪玩不肯睡觉时，她会抱着我一遍又一遍的唱歌谣。”
钰清说到这，忍不住笑了起来，罗霜看着她舒展的眉眼，脸上浮现出几分疑惑，漆黑的眼睛注视着钰清，就好像是一个愚者面对着复杂难题。
许是察觉到身边人的静默，钰清忍不住发问道，“为什么不说话，你觉得我很幼稚对吗？”
“不……”罗霜出声，有些低落道，“我没听过歌谣，也没见过母亲。”
钰清惊讶的转头，在罗霜脸上看到了悲伤，看来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那么无情，但怎么会有人没见过母亲呢？
钰清想到这，忍不住问，“难不成你是孤儿？”
这只是个没有恶意的问题，但在罗霜听来，又有了那么几分嘲讽。
漆黑的眸子冷了下来，罗霜重新恢复冷漠，看着钰清轻声道，“你想求平安还是幸福？”
钰清被罗霜的话语弄得有些迷糊，罗霜将小兔灯还给钰清，带着她挤过人群，来到了巨大的鹿神像面前。
神像镀金，檀香燃着。
钰清看着鹿神似笑非笑的眸子，总觉得熟悉，罗霜站在钰清身后，轻轻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凑近她的耳朵，眼睛盯着鹿神像无悲无喜的面庞。
罗霜说：“钰清，有人出高价要买你父亲的命。”
钰清只觉得后背一凉，吞咽一下，有些颤抖的偏头看向罗霜。
钰清说：“你在说什么鬼话。”
罗霜噙着笑，面庞上带上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神秘，钰清这时才发觉，罗霜有着和鹿神像一般的淡漠疏离感。
让人无法接近。
让人心生惧意。
罗霜看着鹿神像，轻声道：“我算不准时间，也不知谁会接了那个任务。”
钰清嘴唇发抖，强打精神道，“你、你这个是不是在记仇？你是故意吓我的对吧！”
罗霜说：“我可不希望白忙活一场，钰清。”
眼前的景物模糊起来，钰清后知后觉的发现眼泪坠落，罗霜冷漠的看着落泪的钰清，没再开口说话。
钰清拍开罗霜的手，恶狠狠道：“你眼里只有钱吗？!”
罗霜不说话。
钰清说：“你这种人会下地狱的，你们羌戚人真可恶!”
罗霜笑而不语。
钰清又说：“我如果给你双倍的报酬，你能救我父亲吗？”
罗霜敛去笑意，简单明了的说了句不能。
钰清攥紧拳头，大步离开了鹿神庙，罗霜疑惑的跟上她，在她身后问，“你要去哪里？”
钰清大声说：“我要回家!”
罗霜笑眯眯看着钰清，明知故问的说，“你不休息了吗？”
钰清愤愤道，“你不要再说话了，闭嘴!”
罗霜双手环胸，跟在小姑娘身后，明月高悬，前方的路，还很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