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观星罗密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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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火燃烧，木炭劈啪作响，火钳拨弄着炭火，火化迸溅。
公孙文将热茶端起，轻轻吹了吹浮起的茶叶，对面的人噙着笑，等待着他的话语。
公孙文说，“柳公子是稀客，今日怎会来我这里，莫不是有事相求。”
“公孙公子此言差矣，家父几日前得了蜀西的珍宝，想着公孙老爷子喜爱这些珠宝器物，所以前来赠与。”柳亦安起身行礼，对面的公孙文扯了扯嘴角，将茶盏放下。
公孙文挑眉，“柳公子当真没有别的意图？”
柳亦安落座，微笑道，“您未免把我想的太坏，太功利。想来也是，我柳家从锦州迁至长欢才不过四年，论显赫的家世，比不过江家，论财富商道，比不上玉家，我自知不足，所以爱广交朋友，今日前来哪里有什么意图，若真有，也只有一条，烦请您多多关照我柳家。”
公孙文笑了，“我自然是知道你们柳家，不过柳公子有些不坦率，要说家世，赤燕确实无人比得上江家，可论商道，你柳家也不容小觑，再者，你们柳家也娶了皇后的侄女，再怎么说，也算得上皇亲国戚。”
“唉哟，您可真是折煞我柳家，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哪里来的皇亲国戚，不过是高攀罢了。”柳亦安咂舌，连连摇头道，“公孙公子您可别开玩笑，有您家在长欢一天，哪里有我柳家攀亲戚的道理？那宋岐宋大人可是您亲叔叔。”
“恭维的话也不必多说，听的多了，也就腻了。”公孙文漫不经心道，“我公孙家与杨家有世仇，这是整个赤燕都明白的道理，你家立场如何，不是早就表态了吗？”
柳亦安脸上带着笑，可眼底没有一丝笑意，“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让公孙公子您会错了意，我……”
“公子，刺杀失败。”
柳亦安的话语被打断，提剑的客卿匆匆赶来，毫不避讳的说出这句话。
柳亦安瞪大眼睛，偏头看向公孙文，公孙文似乎并不在意柳亦安惊疑的目光，淡淡道，“领罚之后，再去。”
客卿领命退下，柳亦安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有位蜀西的主顾送来份大生意。”公孙文挥挥手，重新端起茶盏道，“今日也不早了，我恐怕不能再陪伴亦安。”
逐客令已下，柳亦安也没心思再停留，起身行礼道，“是我叨扰，公孙公子，我就先归去。”
从屋子里出来，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冷风，柳亦安低着头，吸了吸鼻子。
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周围喧嚣与柳亦安擦肩而过，眼前是熟悉的道路，柳亦安自顾自向前走，没有停下脚步。
“柳亦安，你要往哪去？”
江瑶的声音传来，柳亦安后知后觉的抬头，看到自己面前站着一位模样俊俏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柳亦安，那张与江吟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上，露出坏笑，“是不是柳叔叔又打你了，你怎么垂头丧气的？”
“瑶妹，我……我没事，我刚才还想着去找你玩呢。”柳亦安摸了摸鼻子，感觉冰凉，江瑶眯着眼，哼了一声，对柳亦安道，“你撒谎，胆小鬼，你一定是受委屈了，为什么不和我说。”
“瞧你这话，我怎么可能受委屈。”柳亦安放下手，觉得冷风吹在脸颊上格外的痛，“瑶妹妹，你怎么出来了，江夫人这几日没给你留下账目吗？”
“那些都是我三哥的事情，我不用操心，我出来是来查东西的。”江瑶眉眼蹙起，苦恼道，“玉哥哥在家吗，我有事要去问他。”
“他和咏麟去江南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柳亦安呵了口气，继续道，“你要问他什么？瑶妹妹，你也可以问我，他知道我都知道。”
“我是去兴师问罪的啦，问你又有什么用。”江瑶苦恼的低头，叹了口气，“明明有约在先，玉哥哥竟然违约……”
“你到底和无错约定了什么？”柳亦安有些不悦，语气生硬道。
江瑶注意到柳亦安小情绪，抬头笑道，“约定当然是，不能欺负江家喽。”
“你的筹码是什么？”柳亦安紧张的看着江瑶，他知晓玉无错那个老骗子的脾性，生怕江瑶吃亏，可江瑶看着柳亦安紧张的模样，敛去了笑容。
江瑶说，“柳亦安，你不要问太多，我回答不了你全部。”
柳亦安有些慌张，“我是害怕你吃亏，那个老骗子——”
“你担心我？”江瑶眨眨眼，脸上的笑容回来了，她眉眼弯弯的看着柳亦安，轻声继续问道，“你在意我？”
柳亦安耳朵有些发红，但还是严肃道，“我当然在乎你的安危。”
江瑶说，“我三哥说你心悦我，他的话是真的吗？”
柳亦安听到这话，下意识后退一步，看着江瑶漂亮的眼睛，柳亦安嘴边的话说不出，还未等他酝酿好词汇，江瑶的话语便又传来，“在你心中，是家族利益重要还是个人感情重要，柳亦安，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得不为敌，你会对我下手吗？倘若有一天我离开赤燕，你会去找我吗？如果我现在说我心悦你，你会娶我吗？”
“不？瑶、瑶妹，你刚刚说什么——”柳亦安吃惊的看着江瑶，声音有些颤抖。
江瑶看到柳亦安的表情，将手背到了身后，“你别在意，我刚刚在说胡话，时间到了，我要去玉家办事，再见，亦安哥哥。”
江瑶说着向前走，柳亦安见状连忙拉住江瑶的手腕，“瑶妹妹，你到底怎么了？”
“我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江瑶说着甩开了柳亦安的手，回头对迷惑的柳亦安道，“刚才的话，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娘，或者是我三哥，这太失礼了，不是我应该说的话。”
柳亦安看着江瑶远去的背影，心中的不解更加浓重。
罗霜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自己来到江吟面前，而对方身穿大红喜袍，眉梢眼角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他说：则美，离开之前，最后让我抱你一下吧。
罗霜痴痴看着他，拥抱却传达不了温暖，红绸上的锦绣冰凉，寒透了罗霜的心，强烈的失落感撕咬着罗霜，迫使自己睁开眼睛。
梦中人好好呆在自己面前，罗霜抬眼看到了他的下巴，顺着下巴往下，目光之间落到了衣领处若隐若现的……
不，这有点荒唐!
罗霜被冷汗一下子浸湿，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一直攥着他的衣衫，此时松开，衣服上的褶子估计暂时消失不了。
罗霜扶额，懊恼的起身，昨晚竟然毫无防备的在他旁边睡下了。
查看身上的东西时发觉不对，罗霜看着自己的麻花辫，想说点什么时，江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的有些早。”江吟伸了个懒腰，忽然瞧见一枚玉佩，伸手去捡，罗霜却慌了神，慌慌张张的忙去抢，江吟见了疑惑不解，不成想被罗霜撞到头，心里不免有些恼怒。
对方越是重视这玉佩，他偏要去抢。
两人一下子滚到一处，江吟强压着罗霜，拿着玉佩问，“这是你的吗，则美？”
“不是。”罗霜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在挣扎，江吟冷哼一声刚要盘问，却见罗霜用脑门狠狠撞了他。
“疼——”江吟还来不及反应，便瞧见罗霜扑来，随着更大一声响动，江吟此刻，真觉得眼前的东西开始打晃。
“把它给我。”罗霜攥紧江吟的手腕，声音有些低哑，江吟头晕目眩，索性将玉佩还给罗霜，揉着后脑勺道，“为了个玉佩你至于嘛。”
罗霜没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的收好玉佩，江吟自讨没趣，不由得有些沮丧，偏头却瞧见一脸震惊的段楼呆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江吟有些尴尬，强作镇定道，“初霁你醒了怎么不吱声？”
“吱——”段楼的尾声，生生被罗霜投过来的冷眼吓没，绞着手指，低头不再说话。
“怎么了，这么闷。”江吟疑惑的回头看向罗霜，仿佛忘记了刚才的不快，但后者显然还有些恼怒，只是给了江吟敷衍的微笑，江吟见状撇撇嘴，继续对罗霜道，“为什么不说话，成吧，那则美你同我来驾车。”
罗霜摇头说要离开，江吟听了皱眉，“你不要在暗处，你是我的侍卫，我要你在我身边。”
“那，我就跟在公子身边，公子可切莫走开。”罗霜看着段楼害怕的眼神，给了一个警告。
段楼吞声不语，皱眉去叫玉无错起来。
马车行过山路，终于到达目的地，在去往外城的路上，行进速度明显减慢。
段楼看着乞讨的饥民，不禁有些担忧，心惴惴不安，看到一个小女孩扑到马车上来，脸上都是泥土，门牙也缺了一颗，手里攥着几颗没用的枯草，哭泣着向他们讨要食物。
玉无错起身驱赶，小女孩一下子摔下马车，随即哭了起来，她的母亲连忙前来，但小女孩哭声不止。
“给她们些银两吧……”段楼看着小女孩母亲脸上病态的愁容，小声开口，玉无错却摇摇头，将段楼拉到身边，不让段楼与她们有接触。
玉无错说，“她们已经染了病，活不成了。”
“什么病，为什么活不成？”段楼看着道路两边，饥民大都瘦骨嶙峋，皮肤呈不健康的苍白，偶尔有能行动者，却摇摇欲坠，甚至在一处拐角，段楼亲眼看到一个病者呕出鲜血，随即像片枯叶似的栽倒在地，再没有醒来。
“江南最近害的瘟疫，我记得名字是叫络荇，初期呕血气亏，后期则昏迷不醒，皮肤惨白。”玉无错皱眉拉上车帘，对段楼嘱咐道，“不要和那些人打交道，保护好自己，千万别染病。”
“没有救治之法吗？”段楼声音有些发抖，玉无错点头，对段楼道，“来行医的医者都死了大半。”
行过外城总算来到内城，众人依次下了马车 玉无错按着地址快步去往李大人的府上。段楼一路上只瞧见萧瑟之感，冬日降临并没有缓解江南的瘟疫，街上的人少，此刻冷风吹来，段楼觉得自己双手被冻的发痛。
等进了府才被管家告知，李大人已经前往疫病最严重的街巷。
江吟大步向外走去，段楼跟在玉无错后面，众人又行了一段路程才见着李大人。
然而还有一位让他们意料不到的人也在这里。
一处空地上支起的帐篷充当隔离点，其中往来的医师忙碌非常，段楼却在人群中瞧见了柳亦安的嫂嫂——杨照歌。
“照歌姐姐!”江吟出声呼唤，正在查看病者状况的杨照歌回过头来，瞧见他们后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你们怎么在这里？”她说这话时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杏仁眼，段楼看到她眼神清亮，格外灵动，还未说话，她便将目光落到段楼身上，“初霁也来了，怎么不见亦安？”
江吟摸摸头，“那小子懒得很，才不愿意出远门，我们此番来这里是为了找李大人，不过……照歌姐姐，你为什么在这里，佑安哥哥不会让你来这吧。”
杨照歌听了江吟的话眼睛弯弯，似乎是笑了，面纱挡住她的表情，段楼听到她语气轻快道，“是我自己来的，我听说这里缺医师，正好我也懂些医术，就跑来帮忙了。”
“那照歌姐姐，你有没有见过李大人？”玉无错出声问道。
杨照歌还未回答，一群孩子便跑了过来，拉着杨照歌的衣袖急切道，“姐姐，姐姐，思罗又吐血了，你快去看看她。”
杨照歌急忙随他们走，却又在半途冲江吟他们喊道，“随我来吧，李大人也在那边。”
众人听了，立马跟上。
帘帐被掀起，段楼便问到一股血腥味，越往前走，各种奇怪的味道也就混杂起来，段楼有些喘不上气，却看到角落处一位素衣白衫的女子用手帕擦拭嘴角的血迹。
可还未放下手帕，女子便低下身子，生生呕出一口血，染红了素衣。
“说了多少次，不要穿的这么素，血染上衣服不是那么好洗的。”
临床的老人低声抱怨，那女子也不理，杨照歌上前查看她的状况，江吟在人群中瞧见了李大人的踪影，忙去寻李大人。
段楼的脚步没动，看着病床上的女子，一种奇怪的感情涌上心头。
“思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杨照歌让思罗仰起头，后者皱眉说难受，杨照歌的手搭在思罗的脉搏上，过了许久才开口道，“需煎服的药你可吃过？”
“吃过了，刚开始是管用的，可这几日就无用了。”思罗垂眸声音有些暗哑，段楼看了看周围，连忙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思罗。
思罗怔怔抬头看着段楼，忽然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初霁你先去药房把药抓回来，我把单子给你，劳你跑一趟。”杨照歌皱眉将药单递给段楼，段楼懵懵接过，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心烦意乱的寻着药房。
等终于把药抓回来，段楼才松了一口气，药炉再次燃起，杨照歌嘱咐段楼在这盯着，独自一人脸色凝重的去找什么人。
段楼握着扇柄，心中不安。
咏麟他们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想到这段楼脸色带出了愁容，思罗强撑起身子，大着胆子说：“小哥哥，你若待不住可以先离去，我也可以盯着药炉。”
“不不不，你已经生病了，应该我来照顾你。”段楼忙出声，思罗见了，苍白的脸庞上总算有了些血色，重新躺回床上，捏着自己食指，好半天才开口。
思罗说，“小哥哥，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来这里？”
“我？我是随朋友来这里办事的。”段楼摸了摸头，没来由觉得心跳加速，为了缓解这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主动问道，“还、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段、段楼。”
“段楼？”思罗喃喃自语，唇齿间碰撞，轻飘飘的念出这个名字，段楼不自然的摸摸耳朵，却感到耳朵发烫，正为这窘境担忧时，却听到思罗说，“那你听好了，我叫思罗，相思的思，星罗的罗。”
思罗，思罗。
真好听的名字。
段楼扇着扇子，在心底这样想着。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观星罗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