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天高路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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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楼这几日总觉得周围气氛怪怪的，但偏偏说不出哪里不对。
玉无错忙着和李无乾论事交谈，无暇顾及段楼。
段楼一直跟在江吟身边，不可避免的要见到罗霜。
江吟似乎有些厌烦罗霜，但好像又不是，段楼看着江吟为账本发愁的模样，悄悄看向罗霜。
罗霜烹煮着草药，神态轻松。
杨照歌在药柜前修正药方，段楼自告奋勇要帮忙，杨照歌便分给段楼一些事物，自己拿着整理好的草药离开。
埋头账目的江吟听到响动，抬起头来，见段楼忙碌，直接丢了毛笔，不再理账。
罗霜大步来到书案前，自然的继续整理江吟未完成的账目。
江吟一张张翻阅着药方，无暇顾及其他事，段楼垂眸，听到外面有些响动，侧耳倾听，听到了许久没有听到的羌戚语。
段楼眨眨眼，点燃了蜡烛，几人各自忙碌，也不知过了多久。
段楼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对仍在翻找医书的江吟道，“咏麟，络荇真的能被治愈吗？”
“肯定能，世上没有无解的疾病，一定会有诊治的医方。”
江吟的长发散乱，披在肩头，发带就扔在桌角，刚刚罗霜本想为公子梳发，可笨手笨脚的扯了江吟的头发，江吟便让罗霜早些休息。
和那位半人半蛇的人呆在一个屋子里，段楼总觉得瘆得慌，手中的药书早已翻烂，解救之法仍没有找到。
“这病肯定会有草药与它相克。”江吟咬着手指，看着不语的段楼问，“初霁你有想法没？”
段楼想了想，回答道，“我觉得第三十八张药方有门路。”
“你是说有仙鹤草，白芨，朱砂的那张方子？”江吟在一堆药方中翻出来，苦恼道，“这法子不成，用药太险，照歌姐姐只加了白芨，就是怕其他几味药下去，让患者身体受不住。”
“可这是唯一有解的方子，可以找个病人实验……”段楼的话未说完，因为他察觉到江吟神情不对，江吟拿着药方，格外认真的对段楼说，“初霁，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可以拿别人的生命做赌注。”
段楼捏了捏手指，点了点头，烛光摇曳，段楼看着地板，心里七上八下。
几番犹豫后，段楼坚定了信念，开口道，“拿我用药吧 ”
“别胡闹，你又没患病，再者，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江吟放下手中的药方，听到一阵敲门声，抬眼看去，一位小童匆匆赶来，来不及行礼道：“杨姑娘有事叫你们过去。”
“出什么事了？”江吟皱眉看着小童，小童支支吾吾，哆嗦着回答，“杨姑娘出事了……她、她染病了。”
“什么？!”段楼不敢相信，江吟也着急，拿起发带，匆匆向外走去，只留罗霜一人在房间中。
窗外冷风呼啸，干枯的树枝发出细碎的声响，罗霜百无聊赖的看着桌案前燃烧的蜡烛，过了良久，才闭上眼睛，低声道，“既然来了就别不作声。”
窗外夜色浓稠，良久，才有回复，“罗刹鸟，你没什么想说的？”
罗霜抬眼装作思索，笑着回答，“没什么想说的。”
“不要忘了你的任务，叛徒还在逃亡，江家也没被扳倒。”
“罗刹鸟……谨记在心。”罗霜垂眸，语气有些沮丧，腰间的玉佩提醒着罗霜，罗刹鸟这三个字不会被抹除。
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样的生活没意思，可又不能逃离。
这样想着，罗霜蜷缩起来，坠入了梦境。
“照歌姐姐？”
段楼趴在门板旁，试图透过雕窗的缝隙看到屋内的情况，江吟也尝试半天，根本看不到屋内的情况。
小童提着灯笼，与他们一同站在冬夜的冷风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听到了屋内的响动。
桌椅移位和瓷器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段楼的心悬了起来，却听到杨照歌声音传来。
“这里危险，你们不要久留。”杨照歌的声音颤抖，段楼还未说话，里面便有呕吐的声音，小童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江吟急得在门口转圈。
江吟说，“照歌姐姐，好端端你为何会染病，白日里还没事，你难道……”
杨照歌说，“……咳第三十八……咳咳第三十八张药方，用那个方子抓药!”
“这怎么行，照歌姐姐，那药方用药太凶险，没有人能保证饮下汤药后病会痊愈!”江吟皱眉反驳，听到屋中痛苦的声音，心中焦急，看着身侧哭泣的小童，江吟最终还是妥协，对段楼道，“初霁，随我去药房。”
段楼应声，小童提灯在前面引路，江吟来到药柜面前熟练的寻找药材，段楼看着许多大小一致的方块盒子摸不着头脑，于是便听江吟招呼，称量药材。
“辰砂一两，酸枣仁、白矾、郁金为末，芒硝、黄连各半两，当归二钱，生地黄三钱，甘草二钱……”
手忙脚乱的拿着秤杆，段楼险些将秤砣摔在地上，江吟嘴里叼着药方，快步爬上梯子，一连拉开好几个柜子，小童匆匆取药。
蜡烛的灯光有些昏暗，段楼将称好的药材研磨过后，以水煎煮，手中又拿起蒲扇，照看火候。
“我该给林先生写封信，这络荇无解，他出手说不定能行。”江吟拿起桌上的毛笔似乎有些苦恼，段楼问江吟为什么不写，江吟回答道，“林先生不轻易行医。”
段楼急着开口，“但这是行善事，积功德啊。”
“林先生不在乎这些……”江吟耸耸肩，还是写了一封信交给小童，小童快步离开，江瑶长舒一口气，喃喃道，“不知道林先生会不会管这事。”
段楼扇着扇子，嘴里嘟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江吟喃喃，“确实，这络荇害得江南成了烈狱，若再找不到解药，恐怕所有人都要陪葬……”
“所有人？!”段楼打断江吟的话语出声询问，江吟摸了摸头发，苦恼道，“你也看到络荇的凶猛，瞧瞧多少人家财散尽，流离失所。”
“他们不应至此……他们不应该……”段楼说着说着眼泪流了出来，江吟吓了一跳，忙上前给段楼擦眼泪，“初霁别哭，你这是做什么，照歌姐姐和李大人都在想办法，你好端端哭什么，好了好了，擦擦眼泪，你不要多想，明日无错去冬钓，咱们跟着一起。”
段楼眨眨眼睛，碧色的眼睛被泪水冲刷后如美玉般温润，江吟捏了捏段楼的小脸，笑道，“哭成花脸猫了，真是的，多大的人了。
段楼用袖子擦擦眼泪，吸了吸鼻子，江吟叹了口气，揉揉段楼的头发。
次日天刚蒙蒙亮，段楼便拿着鱼竿来到湖边，入冬后湖水结冰，段楼小心翼翼的踩了踩冰面，确定冰冻实后，才大步踏在不平的冰面。
“初霁，你等等我们。”玉无错匆匆取来冰矛，面颊裸露的地方已经被冻红，羊毛大氅裹得严实，但总是觉得冷，江吟跟在玉无错后面，身后倒是拉着几个木头板搭成的简易冰车。
冰矛狠戳进冰矛，坚硬的冰面吞吃钝器，裂纹滋生，玉无错提起冰矛又刺下，如此反复，直到凿出一个冰窟窿。湖水呈深黑色，玉无错将浮冰清理干净后，让段楼准备好诱饵，接过鱼竿，揣手坐在马扎上，耐心等着鱼儿上钩。
段楼看着鱼线坠入深不见底的冰窟窿，仿佛被吞了声音，看着鱼漂毫无反应，段楼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初霁来，陪我玩会儿。”江吟系紧斗篷，冲段楼喊着，段楼回头看向江吟，看到白气在江吟嘴边消散，应声向前，江吟笑着将段楼按到了冰车上，“准备好了没？”
段楼还没说话，便觉得身后有一股推力，紧接着身体便快速向前冲去，冷风吹在脸上冷嗖嗖的，眼前景物不断向后移去，他倒是从未有过这般快活的经历。
江吟的笑声在耳边，段楼也被感染，脸上的笑容扩大，偶尔遇到不平的路段一阵颠簸，吓得段楼出声尖叫，江吟听了不停反倒更卖力的向前推，最后冰车掀翻，两人一起滚落在了冰面。
天旋地转间，段楼感觉他的头被砸到了，皱眉却看到东方光亮愈加强烈。
太阳要升起来!段楼兴奋的出声，却听到冰块碎裂的声音，他不敢行动，江吟在这时握住了段楼的手。
“初霁不要怕，闭上眼睛仔细听。”江吟躺在冰面上缓缓闭上眼睛，段楼犹豫再三还是闭上了眼睛，寒冬冷风冻得人直哆嗦，但江吟始终没松开段楼的手。
冰块之间碎裂碰撞的声音让段楼头皮发麻，攥紧了江吟的手，在这冰冷的环境中，只有江吟的手在向段楼传递着温暖。
倘若从此坠下，落入冰冷湖水中，是不是可以永眠？
梦中不会再有杀戒，父亲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离他而去。
冬天!
寒冷!
段楼在脑海中重复着这些词汇，冰块崩塌的声音在他耳边放大百倍。
冷吗？
不冷，一点也不冷。
没有哪个冬天比那个夜晚，那个大漠的夜晚冰冷。
刽子手挥刀向待宰的羔羊，手无缚鸡之力便只能跪地求饶。
不!
他不要再做懦夫!
段楼闭着眼睛，眼前却浮现出初日高升的天空，跳动的，活跃的新生!
永远，永远向上!
眼泪顺着眼角留下，经冷风一吹，刺痛感不断，段楼伸手去擦，听到身旁的江吟闭着眼睛低声道：“我们无限接近死亡。”
“是的，死亡。”段楼睁开眼睛回答。
“死亡亦是新生。”江吟的语气轻快。
段楼握紧江吟的手，应声道：“来路亦是归途。”
“两位智者贤人别躺着了，快起来帮我拉杆子!”
玉无错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段楼一把拉起江吟，两人快跑上前，帮着玉无错将鱼拉了上来 。
“这鱼可真有劲，拉了我半天，我差点掉进冰窟窿。”玉无错看着钓上来的肥鱼，又忍不住笑道，“你俩和傻子似的呆在那里，我还以为你们被冰块撞坏脑子了。”
江吟双手合十，笑嘻嘻道，“那你真该阿弥陀佛，我和初霁‘四角俱全’。”
玉无错听了也笑，“好家伙，你书都读狗肚子里了。”
江吟佯怒，“哈，无错你过来!”
两人打闹在一起，段楼抬头，看到太阳已经升起，驱散了黑暗。
段楼心中雀跃，忽然觉得脸上一凉，伸手去摸，是一片雪花。
“下雪了——”段楼眨眨眼，看着无数洁白雪花降落人间，乌云悄悄飘过，隐去太阳光辉，段楼的心情有些沮丧，但就是在这时，更让他沮丧的是，罗霜执伞向这边走来。
“初霁，你头发花白了哦。”江吟笑嘻嘻指着段楼，段楼一愣，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玉无错伸手抚去江吟头上的落雪，低声道，“可别在外面冻着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过会就走。”
“哪有让你一个人在外受冻的理。”江吟接过罗霜递给自己的伞，玉无错摇摇头，拿出暖炉道，“亦安给我的。”
“乖乖，他倒是知道心疼你。”江吟见了耸耸肩，揽着段楼道，“初霁咱们走，去屋子里涮涮羊肉，不理这人。”
听到江吟说出这话，玉无错忍不住开口喊，“你们可要给我留点肉啊!”
“来晚可就没了!”江吟拉着段楼向前跑去，玉无错看着那人背影，无奈又宠溺的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天高路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