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雨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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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密布，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打在窗外的芭蕉叶片上，潇潇不止，蛙鸣声不断，水汽升腾，让人觉着仿佛身处雾中。
段楼在床上翻了个身，手背搭在柳亦安的后背上，看着帘帐有些无聊。
柳亦安兴致勃勃的看着话本，段楼对那稀奇古怪的故事没兴趣，白天江叔叔的话，让段楼想起一件事。
从前父亲和自己说起过朝廷的旧事，当今赤燕的版图并不是皇上打下来的，正是因为这一点，朝廷之上，关于皇上的位置大都有些微词。
京师的明争暗斗影响着父亲的生意，听母亲说，父亲站在皇上这边的，原因无他，父亲信奉皇权继承的正统。
想到这，段楼忍不住发问，“亦安，皇帝身边有保护他的人吗？”
正看入迷的柳亦安被打断有些烦躁，听到段楼的问题不爽道，“皇帝手里的势力叫羽林军，哼，初霁表兄，你连这都不知道吗？”
“羽林军一定都很厉害吧。”段楼眨眨眼，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段楼天真的话语，柳亦安冷哼一声，“在皇后的暗骥面前，羽林军就是个笑话，赤燕谁不知道，皇上就是个摆设，若不是有正统的继承位置，那赤燕本就是……”
说到这柳亦安止了话头，段楼动动嘴唇，倒是不介意他的顾虑，淡淡的问他，“皇后在和皇上争权吗？”
柳亦安看着段楼那双暗绿的眸子，良久才回答，“皇权在谁手上都一样，初霁，你难道想参与党争？”
段楼摇头，“不，我只是在想事情……”
段楼闭上眼睛，脑子里却都是那个寒冷的大漠夜晚，母亲在自己面前永远闭上了眼睛，段楼记得，她的血一开始好温暖，温暖了自己整个胸口，可后来慢慢却冷掉了，干枯后冷风又吹的自己喉咙发痛。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
真讽刺。
“不要招惹皇上那边的人。”柳亦安看着段楼紧闭的双眸，不放心的叮嘱。
段楼的遭遇是不幸，但这不幸原本可以避免……
“你站在皇后那边？”段楼睁开眼睛，偏头看向柳亦安，柳亦安一愣，随后否认道，“我不参与争斗。”
但柳家参与。段楼在心底暗暗回答。
“不要去趟皇室的浑水，那里面乱着呢，初霁。”柳亦安合上话本，也躺了下来，段楼看向他的侧脸，却瞧见他睫毛忽闪，没过多久眼泪流了下来。
“你怎么哭了？”段楼疑惑的看着他，柳亦安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说，“我没哭，只是有点热而已。”
“你哭了，我看到你眼睛都红了。”段楼将瓷枕旁的手帕递给他，柳亦安一开始不接，可眼泪越流越多，最终还是接了手帕，小声说，“我大哥说，皇上下令肃清龚家，就在蓬莱州，听说血染红了湖泊，没一个活口。”
“为什么肃清龚家？”段楼想起这个熟悉的地名，心中百感交集。
“因为龚家是皇后的人。”柳亦安吸了吸鼻子，平复一下心情，“他们的争斗太厉害，我好怕有一天……”
“不会有那一天的。”段楼闭上眼睛，既是安慰柳亦安也是安慰自己。
永远也不要做任人宰割的鱼肉。
“初霁，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柳亦安的声音翁声嗡气，段楼却懒得睁开眼睛，小声说，“全靠我娘，是她护的我。”
“啊，银黎姨姨，她……也是，你能活着已经很不错了……”柳亦安擦干眼泪，想到刚刚段楼的语气，忍不住对快睡着的段楼说，“初霁，千万别做傻事，以后我护着你。”
段楼迷迷糊糊的问，“什么是傻事？”
“你不该想的事。”柳亦安皱着眉头，心思复杂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那些在长欢，都不可以。”
“可以……”段楼的话没说完便陷入了梦境，柳亦安轻叹一声，看着话本上人物的对话。
『吾本提剑斩妖龙，谁料误伤吾旧友，旧友汝子吾养之，乌鸟奉养愿偿恩。』
『但愿吾子莫忘仇，挥剑去斩吾恶友，假情假意奉养恩，不及国恨和家仇!』
段楼梦到自己一直在跑，仿佛是在躲着什么人，一支箭羽刺入树干，段楼猛然回头，却在惨白的月光下，看到了罗刹鸟。
“别!”段楼猛的惊醒，发觉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摸向胸口，心脏怦怦乱跳。
柳亦安还在睡着，他的睡相向来不好，呈“大”字状躺在床上，段楼再也睡不着，索性穿上鞋袜向外走去。
雨还在下，段楼被屋外的冷气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看着地面前快速流过的雨水，脑子里都是柳亦安所说的龚家事。
血染红了湖泊……
大步向前走去，顺着长廊，段楼向前走，雨夜冷涩，月亮早就隐了身形，也不知走了多远，段楼隐约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影。
透过雨幕远远的一看，似乎是个女子。
段楼上前才看清，原来是一位正拿着剪刀修剪花枝的女子。
雨水将花都打落，那女子却不在意，身上都被雨水淋湿，脸上不断的有水痕划过，似乎是意识到有人，她缓缓回头，目光落到了段楼身上。
“哎呀。”她露出和善的温笑，温柔的对段楼说，“初霁，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段楼并不认识她，正不知说些什么时，却见那女子转身进了长廊，将浸满水的外袍攥紧，引得水滴哗啦啦流在石砖地上。
“你不认得我，我是亦安的嫂嫂，叫我照歌姐姐就好。”她说这话时把剪刀放下了，段楼看着她奇怪的举动，有些好奇的问，“这么大的雨，您为什么还要站在外面？”
“我在想事情。”杨照歌有些不自然的露出笑容，轻声道，“不必拘谨，初霁，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出来？”
“我睡不着。”段楼低头闷声回应。
杨照歌微微回神，看着段楼忍不住絮叨道，“肯定是白日里贪吃了几杯茶，你可别和亦安一样，痴迷话本大半夜不睡觉，上回柳老爷见了，直接打了他好几板子。”
“初霁知晓。”段楼连连应声。
不知为何，段楼不愿与这位照歌姐姐有什么交集，也许是察觉到了段楼的心思，杨照歌轻叹一声，又陷入到自己的情绪中，喃喃道，“喜欢才会在意，在意才会计较，计较多了又生嫌隙，还是利用的好，伤人不伤己。”
“您在说什么？”段楼疑惑的抬起头，对杨照歌的这些话语十分不解。
“我呀，被困在这里了。”杨照歌微笑，可眼底没有半分笑意，她擦了擦脸上的水痕，低声道，“别谈我的事啦，太令人酸牙。初霁，不知道你对长欢的印象如何。”
“很富足，很宽阔，很美好。”段楼托腮，耐着性子回答。
“美好？你竟然会觉得这里美好。”杨照歌笑了，又否定自己的话语道，“不过也是，初来者都会觉得美好，但这都是泡影，在被戳破后，他们才会懂得其背后的丑陋。”
“照歌姐姐，你不喜欢长欢吗？”段楼出声，小声问，“可这里应该是你的故乡吧。”
“这里确实是故乡，但我确实不想被困在这里，若有机会，我肯定会云游四方，只是可惜，可惜……”杨照歌苦涩的摊开手，“我已经陷进漩涡之中，再也不可能出逃。”
是个有过去和秘密的姐姐。
段楼想了想，轻声道，“照歌姐姐，我能帮上你什么？”
“你的心真善，但是初霁，你的境遇比我更危险呀。”杨照歌敛去笑容，看着段楼懵懂的眼睛道，“从你行到蓬莱州时，就已经被无数双眼睛盯上了，让我猜猜，你是否还想着报仇？”
“不……可以吗？”段楼想起了柳亦安的话语，心中烦闷。
大漠的那场遭遇永远是场梦魇，至亲之人死在面前——
“只要你付诸行动，就会面对千万阻拦，你或许会被鸩杀，又或是被夜袭。”杨照歌平淡的说着，给段楼罗列出了许多死法。
段楼听得胆寒，但还是不死心道，“倘若我执意如此呢？”
“那我只能劝你，想清楚之后再行动，你的底牌比我好，等你长大，你会继承你父亲朝臣的身份，但这个结果对你来说真的是好事吗？假如有一天你不得不做一个能改变一生的决定，一定要三思，初霁啊……不要落得我这般下场。”杨照歌起身，缓缓向前走去，“长欢没有你想得那般美好，往后的生活也不能被仇恨永远占据呀，我记得你自幼被丢给乳母代养，与银黎见面的机会应该很少吧。”
“但是阿父阿母都很爱我。”段楼皱眉，出声反驳。
“这些都不重要，至少对我来说，不重要。”杨照歌摇了摇头，缓步离开了。
段楼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雨泪